伤-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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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的!我的一个舅舅正好在泉州搞工程建设,他是个工程承包商。为什么不能让他来承包洞州的工程——你还不知道吧,洞州正想启动一个大工程,世纪大道!”
“利用我哥哥的关系?”
“我的小伙子,你不利用,别人也要利用的!没有他的点头,任何人也别想拿到这个工程的承包合同!我们把它拿到手,怎么样?”
桂阳雨的眼睛对着天花板。
“这总比你关注那些农民、工人更有意思吧?”
“正好相反。”
“你对我们的计划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
吉晖一言不发。
“你受到什么刺激了。”吉晖说。
“是,我受到了刺激。”
“小伙子,回到现实中来。”
“我正在回来。”
“哪个现实?”
“这里的现实。”
“听着,小伙子,我们承包到了那个工程,我们就可以在上海买上一套大大的住房,一百五十平米以上,甚至可以买它两套!你知道这有多激动人心!我们就不必像其他年轻人一样,要花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去还那笔可怕的贷款!这意味着我们比多少人更舒坦地多生活了二十年三十年!”
“吉晖,我知道上海是一种现实,我知道洞州也是一种现实。”
“你要选择洞州的现实?”
“我没有这么说。”
“你这么想。”
“我不能不想。但我也不想放弃你的那个现实。我两者都需要,你看不出来,亲爱的姑娘?生活并不是二者必选其一的游戏,它有它的多层面。”
“但问题是,为了那个更为重要的现实,我们必须一起努力!我们要是松懈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丧失了。听我的,小伙子,把你的照相机收起来,关注我们的未来。”吉晖看着桂阳雨正在摆弄他刚买回来的尼康相机。
“这做不到。我能走路,我想到洞州糖厂走走。如果那边的事做完了,我也许会和你一块努力。你知道,这是有联系的:农民种的甘蔗没有蔗款,而工人却要下岗,为什么会是这样?本地的记者为了饭碗,根本就不敢碰这个东西,可是我不必为饭碗担忧。……你去哪里?”
“我想洗澡了。你擦过了吗?”
桂阳雨的头一转。
吉晖从衣柜里取出她的衣物。
这其间,他们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吉晖冲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她不是肌肤嫩白的姑娘,但是身材很好,特别是在||乳白灯光与桔红灯光的互映下,肌肤的显得异常的有弹性。
桂阳雨看着吉晖的身材,心跳骤然加剧。可是他的自尊迫使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向吉晖表示亲热。他压抑着自己的亲密无间的欲望,这让他很难受。于是他干脆闭上眼睛,假装休息。
“明天有雨。”吉晖说。
“是吗?”桂阳雨回答。
刚要开始的谈话,尚未开头就结束。
吉晖坐在桌前,打开手提电脑,整理着她的材料。
桂阳雨看着柔和灯光下她的优美的坐姿,一言不发。她的骨盆不小,她的坐姿更显出女性变化婀娜的曲线。吉晖起身到客厅去等杯水,回来时望了桂阳雨一眼。他像是睡着了。她喝了一口水。那水流淌过喉管时的下咽声,桂阳雨都听得激|情澎湃。他睁开眼睛。他刚想把话说出口,吉晖又端起了杯子。他无声无息地呼了口大气。
他们都听到了雷声。
吉晖打开窗子,伸出手,想接雨,没有接着。她又拉上窗子。这一次,她返过身子时,又往桂阳雨这边望了一眼。
又是一连串的雷声。
不一会儿,雨真的来了。来得猛烈。
仿佛是在梦境里,桂阳雨摸到了吉晖的身体。
“现在不行,你的身体不行。”吉晖低声、亲切地说。
桂阳雨没有应答。他的身体此时已经熔化,是一股铁水,冒着热气,灼人地流向吉晖,好像她那儿是一个的完美的容器。
她在床上为自己和桂阳雨脱去了一切遮蔽。两具热腾腾的肉体,在这个电闪雷鸣之夜,绞在一块,向着无限的高处升华,追寻着生命过程中那并不久长的、得道成仙的一段体验。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六章
14
索依依以为这异响是从窗外传来。
她正在写一个剧本,是舞台剧。故事情节来自《搜神记》的《韩凭夫妇》。宋康王夺走了韩凭的妻子何氏,仅此不满足,还囚禁了韩凭,韩凭恼羞自杀。听到丈夫的死讯,何氏也下定必死的决心,她暗中让自己的衣服腐败,为的是当她奔向死亡时,别人拉她,也拉不住。当宋康王偕她登上高台时,她投台而死。她留下一封遗书,希望能与韩凭合葬。宋康王很是恼火,将他们的坟墓分开,但两个坟墓各长出一棵大树,根交于下,枝错于上,还飞来了一对雌雄鸳鸯,长久地盘桓在树上,晨夕不离,交颈悲鸣,声音感人。&;#61482;
故事的后半段并不吸引索依依,整个故事也不是那么吸引索依依,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举动看上去就像是两具木偶在演殉情的苦戏。只是当她把何氏置身于现代社会,想起她自杀的可能性时,她的好奇心才被激起。在那个朝代,像何氏这样的人自杀是可能的,可是要怎么说服(打动)现代人呢?假如宋康王是个富有朝气的中年男子呢?假如宋康王是个英武的男人呢?当然,假如韩凭是个才情卓越的人呢?假如韩凭是个风流男子呢——他的死难道是为了爱情,难道不是为了做人的尊严?故事并没有把这些更内在的东西揭示出来。是的,索依依,这个夜色中枯坐的女人,想揭示这个更为内在的东西。
何氏:(隔着囚栅)你从来没有想过从这个地狱里逃跑出去?
韩凭:这可是深牢大狱啊。我就像是投在畜栏里的被阉割了的公猪!
何氏:如果你想逃跑,而不是想把这里作为你身体的栖息地,你总会想出办法。你哪怕想出办法而做不到,你也是在想啊。想,也是你的行动!
韩凭:可是我现在满脑子想的是你在他的身边,享受着他的充满情欲的双手如何透过你这薄薄的纱绸,在你身体的各个部位上滑行。(让何氏不要插嘴)我现在还想的是,——也许这你更愿意听——他不仅夺走了你的身体,也夺走了我的自由,辱没了我的名誉。当我们纵情于我们的欢娱时,我从未想过我是一个弱者;而当我享受不到、捍卫不了我们的欢娱时,我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虚弱!一个虚弱的人就是一个被剥夺了荣誉感的人。
何氏看着韩凭,也像是看着幻影。
何氏:你认为你是一头痛苦的被阉割的公猪也好,是一口没有酒的酒囊也好……人啊,只要你脆弱,你就不必坚强,也不必相信坚韧……
如果她这样不信任他的性情,她为什么要自杀?
如果韩凭知道何氏并不爱宋康王,那么宋康王在何氏身上所做的一切,有必要引起他妒火中烧吗?男人看中的是什么?他们的这种眼光又出自于什么样的心理机制?
身体的占有就是占据了所有,那么,“有”的属性就是一个服从地心吸引力的低俗物件。可是,离开“有”,精神又能飞到什么高度?朝哪个方向,像南飞的孤雁那样哀鸣?
这时,她听到异响。雨停了,这异响显得格外的入耳。
她的耳根像被火烧着了一样:那是吉晖Zuo爱时发出的叫唤!
她打了个冷战。缩起身子。但是她的耳朵却不想漏掉吉晖曲曲折折的叫唤。
桂阳雨时而低吟时而高呼。
她光着脚,轻轻地推开门。她站在楼上的走道。
她看到了,他们的房间没有关严。
这一定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他们真的全死了。他们的想法也异常的单纯。生命也变得单纯起来。他们及早地了结了漫长的痛苦和折磨,这反而证明他们是聪明的。
不对。生命有远在单纯与聪明之上的东西。
这个东西需要我来替他们寻找?
又错了。你只是借他们的故事来寻找你的东西。他们的死早就如记载着这故事的纸张,变得无足轻重。
房间泄漏出来的光影投射到客厅的摆设上,在那些玻璃器皿上,在那些花瓶上,在那反光的皮沙发上,就像是如诗如幻的伴奏曲。
她被楼下的争吵声闹醒了。
“……你这样子还不够吗?你还想再挨几次打?你还想住几次医院?你是不是觉得我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你的伤处你很快乐?”
“我不想合作!我只是不想在这事上跟你合作!”
“可是你跟农民合作,你现在还想跟那些闹事的工人合作!你就是不想跟我合作!”
吉晖的语调是那么干脆利落,将上海的唇音发挥得淋漓尽致,听上去真是享受。
“你中邪了!”
她先是听到吉晖说了这句话,接着听到了关门声。
房子里一派沉寂。
现在人声远去了,雨声登台。当人相互关切、相互对抗时,人声便是主旋律,当人的表演暂告一段落,大自然的声音就成了主旋律。这人与大自然的二重唱,有多奇妙啊。
索依依一步一步地走下楼。她的拖鞋敲打着楼梯,像是想在人的心底敲出令人回味的节奏。她感觉那不是她的鞋在敲打,而是她的手。一种乐洋洋的感觉流过全身。
她已经站在桂阳雨房间的外头。她看到桂阳雨下了床,身上的绷带拖到地上。桂阳雨站在窗前,向外茫然地望着。
她再走近。
如果雨,这思乡的教科书
打开她灰色的面庞
如果雨沿着道路流淌
如果她用指头将一扇扇门儿敲响
如果她滴落在玻璃窗
如果她默默地将一对对情侣陪伴
如果她能止住哭泣
如果她能将枕头给一个患者
如果她能安慰痛苦
如果她能包扎创伤
我就请求她
呼唤她
尽管然后我的梦境
会被打破,像玻璃一样
“让我读一首诗,好吧,阳雨?”索依依倚在门边。“你站立的姿态,真让我想把诗读出声来。为什么我们要把诗情默默地埋在心底?”
“嫂嫂。”桂阳雨转过身。
他差点踩到那条落地的绷带上。要是那样,他还要跌一跤。
“让我为你读一首诗,阳雨。”
“以后吧,嫂嫂。我现在……”
“你现在确实比韩凭有更多的自由。”
“韩凭?”
“对不起。你不认识他。不过没有关系。你要比一棵树自由。你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什么,嫂嫂?”
“你比一棵树要自由得多。”
“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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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没什么。吃过早饭了吗?跟我一块吃吧,我的肚子也饿着呢。”
“哥哥上班了?”
“他到深圳去招商引资你忘记了?”
“啊。”
“你可以走过去吧?要不我替你把饭端过来?”
“我过去。”
“我也认为走走有好处。天阴得很,我们把灯打开吧。”
好像肋骨与颅骨里有根神经相联,那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