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郁闷-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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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她的红色长指甲有缺口。我喜欢那样。它暗示了一些关于她脑子里优先考虑的事情。在复原院时,人们告诫我,清醒冷静下来应该成你的当务之急。这时我脑子里渐生疑虑,这是不是暗示她并没如她扬言的那么做呢?
“后来我渐渐意识到我总是派对上第一个拿起酒杯,又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我是说,我知道我喝的太多了,不过我觉得那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你们知道,没什么可怕的事发生。就这样过了我的二十岁和三十岁。”她停了下来,喝了一口她面前的星巴克咖啡,“人们总是对星巴克嗤之以鼻,但我认为它是最好的。”
众人大笑。星巴克应该免费给美国的酒鬼赠几杯以作感谢。
“星巴克是我的高级力量。”
人们笑得更欢。
她清清嗓子,把双手放到主席台上。“那么,好,去年,一天早上我一边洗澡一边想当天该做的事,比如和迈克·寇斯开会,和布鲁明达的采购员吃午饭,等等,都是工作上的事。”她用小手指挠挠右眼下面。“后来突然有一次,我摸到我胸部有个肿块。”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仿佛她刚踏进教堂或寺庙那种肃静的地方。“一个大肿块。很大。”
天花板上的吊扇依然在机械地转着。
“然后我想,这没什么,我这么告诉我自己,根本没什么,只是一个硬块。我这么告诉我自己,你能想像吗,我胸上有个硬块?我是说我的性生活不那么好。”听到这里人们更笑得肆无忌惮。
“但是我自己再怎么不承认也无济于事,我突然想起我母亲是死于||乳癌,我祖父母也是……”南开始哭,她再也控制不住了。她的头埋在手里,她哭得头来回振动。但是很快她就恢复了镇静,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纸巾擦擦眼睛。“抱歉。我想你们能猜到了。我去看了医生,他把我送到肿瘤专家那儿。他们做了切片检查,果然是||乳癌。我又做了很多检查,看了很多医生,消息更坏。不仅我的Ru房,两只Ru房,还有我的肝脏、胃、肺,还有淋巴系统,都扩散着癌细胞。”她重重叹了口气。
这时候有个人的呼机发出刺耳的响声。
“看,就像那样,”南语带讽刺地说,“就像这只呼机一样,有一天突然向你报警。但是你已经回天无术了,你的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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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这个正遭受晚期癌症折磨的人正在这里与众人拿她即将降临的死亡逗乐,这让我们都觉得诙谐轻松。她知道我们这些酒鬼不喜欢酸溜溜地抒发感情,我喜欢这个南。
“当医生告诉我我可能只有四个月可活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我要去老镇酒吧喝个大醉。但是接着我又想,我不能以一个酒鬼的样子去死,我要想办法活得最好。你们看,我以前喝酒时还说我没什么糟糕的事发生呢,现在就发生了。我虚度了太多光阴,在酒吧里,和那些与我不相干的人。我总是喝酒,而不是舒舒服服躺在床上读读《星期日》报,舒舒服服过日子。总是没完没了地喝酒,所以你们看,我最后有报应了。我浪费了我的生命,所以我要亡羊补牢。”
我觉得她真是理智非凡,而我是那么浅薄。如果我是她,我想我会马上去老镇酒吧,我会喝得酩酊大醉,醉得不知身在何处。
“今天我已经有九十天没喝酒了。也许明天就是九十一天,后天九十二。我不能过一天算一天了。你们知道吗?我现在内心很平静,我宁愿要一天的清醒,也不要一百天的醉熏熏。
全场鼓掌。鼓掌是匿名酗酒者会议上很常见的事,就像我们以前总为彼此举杯庆贺。
她笑了,眼睛也湿润了。待她发言完毕后,人们纷纷举手。
有个人起来问道:“南,你的故事真的使我对自己现在的清醒心存感激。我喝了十五年的酒……我觉得你真勇敢。”
南笑了起来。这时她点到我,叫我说话。
“你好,南”我说,“我刚从复原院回来,那里很可怕,就像,我……”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我一张开嘴要表达,我的那些想法就销声匿迹了。“我是说,我觉得自己全被打开了。你发言时我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如果我是你,我想我肯定早喝得大醉。我没你那么有勇气,没你那么对生活充满感恩。我是说,清醒真的让我感觉很好,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面对像你那样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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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准备着陆(6)
南问:“你说你坚持多少天?”
“三十。”
“祝贺你,你表现很不错。但我想告诉你,三十天时我还是一团乱麻,六十天时我就感觉好多了,今天我真的觉得自己内心安宁。我真的宁愿来这里,而不是去外面喝酒。”她用头指指外面。“三十天前如果我听到像我这样的故事,我也会和你想的一样。你要坚持每天来这里。”
我真想要她所拥有的一切。我环顾四周,看到了一张张脸上一片片的平静,上面没有绝望和战栗。
接着我们手拉着手重复了一遍西内得·奥康纳的那段祷告,然后众人一起唱圣歌:“继续回来,如果你努力,会有收获,所以努力吧,你值得拥有。”
这种会议实在是有趣,一群彻头彻尾的陌生人聚在屋子里说一些不可思议的私事。这些事需要最起码几个月的交往才能说出来,但是这里的人立刻就对每个人坦诚心扉了。我沐浴在一片安全感中,仿佛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倾吐任何事的去处。我忍不住庆幸自己是个酒鬼,这是种很奇怪的感受,就像我的朋友苏桑娜描述孩子出生那样——灵魂之壳被剥去。
回到家后,我坐在我一尘不染的公寓的沙发上。我仍然被我混乱的生活左右冲击,仿佛我又回到了我过去的生活。我以前怎么会那么过呢?我以前怎么就没意识到呢?我真是又蠢又懒,现在才翻然悔悟,从头开始。所以说,一个又蠢又懒的酒鬼简直比一个顽固的吸海洛因上瘾的无业游民还可怕。
第二天我去健身。一个月没来,我沮丧地发现我已经举不了四十五磅的重量了,只能挣扎着举二十几磅。不过这个没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我没有再喝酒,而沮丧反而使我更想喝酒。我得到了一件东西,但失去了另一件。我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呢?
赶快断了这个念头吧,你这个蠢货,我赶紧警告自己说。要搞清楚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是当务之急。
当我做三头肌曲臂时,一个正做曲体下蹲的帅气男人对我点头微笑。我连忙把我因为使劲而涨得通红的脸别开,我狼狈不堪,感觉自己像残缺不全的货品。我现在虽然道貌岸然地在公共场所出入,我仍然面临着被社会上的人唾弃的危险。我甚至可以想像出我和他一起喝咖啡时的交谈。
下蹲男:介绍一下你自己的情况吧。
我:好吧,我刚从复原院出来,已经去了一次匿名酗酒者会议。我下辈子都得去。
下蹲男:嘿,那真不错,伙计,对你有好处。听着,伙计,我得跑步去了。很高兴和你聊天。祝你好运。再见。
然后他掉头就跑。
你看,我只是看似正常,实际是个冒名顶替者。事实上,我永远无法成为他们那样的人,我只是和其他酒鬼们是一路人。下蹲先生也许离开后喝了几杯,然后才回家。星期五晚上他甚至还会被叫去再喝一杯,然后第二天早上,他可能会因为酒还未醒而头晕。而我,将来会则恰恰相反,我可能会在星期一让人警告别再喝酒,我也再也不可能第二天早上会头晕,一种我自从踏入复原院后就久违的头晕。一种另人惬意的头晕。一个让人怀念的老朋友,宛如一条褪色的牛仔裤或一件最心爱的已经起球的毛线衫。
我下楼去了更衣间。我一边冲澡一边想,我再不能喝酒了。我的好时光一去不复返了!这真是不公平。
今天是我回来工作的第一天,这是我的痛苦时刻。我九点钟准时到了公司,十点一刻时,格瑞尔来敲我的门,尽管我的门开着。“敲门了敲门了,”她头探进来,笑着温柔地说。这让我感觉我在拍一个卫生巾广告,而她这时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凯丽?你有没有觉得你该换卫生巾了?”
“嘿。”我说,从椅子里站起来。
格瑞尔脸上挂着笑。“抱我一下。”她一边说,一边夸张地张开双臂。
我们从未拥抱过。虽然我们一起工作了很多年,但是从未拥抱过。我被一个易怒而冷漠的酒鬼父亲和一个患躁狂抑郁症和自恋症的母亲养大,所以从不习惯拥抱。而格瑞尔则来自康涅狄格州的家境良好的祖上是英国新教徒的美国家庭,他们养猎犬,去瑞士度假,所以格瑞尔也不喜欢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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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准备着陆(7)
我们僵硬地拥抱在一起。她说:“你看上去棒极了。又整洁又健康。我都认不出你了。”格瑞尔又在煞有介事地欢呼了。她一欢呼,她鼻子上的两处做整鼻手术留下的细微疤痕就使她的鼻翼滑稽地皱起来。(“不是整鼻手术,是鼻整形术。我是蒜头鼻,需要稍微修护一下。”格瑞尔要知道我这么想,一定会这么纠正的。)
我们坐了下来。我坐到办公桌旁,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她双腿交叉,手拨弄腕上的金手镯。“那么……把你那边的事都告诉我吧!”她呼了口气,露出八卦专栏作家式的微笑,“有没有遇到什么知名人士?”
“嗯,只有小罗伯特·唐尼 Robert Downey,美国著名男影星。。他在那儿!”
格瑞尔立刻蹬开腿跳到我面前,双手直拍大腿。“哦,天哪,你开玩笑吧!”她叫道,“小罗伯特·唐尼?我竟然还这么镇静!我上周刚在《人物》上……”我静静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坐回椅子上,又交叉起腿。“哦,我应该早知道的,我怎么这么容易上当?愚蠢的格瑞尔!”她拿手直敲她左太阳||穴,同时小心翼翼地不弄乱她的头发。“好吧,那么实际情况怎么样?”她问。
我该跟她说那个喜欢让情人拿刀片割自己的女孩吗?或者那两只动物玩具?我该说我已经被改造了,我现在醒悟了?我被回忆占据了头脑,但不知道该跟她或其他人说什么。
“老实说,格瑞尔,那儿很不错。真的很不错。”
我挠了挠胳膊肘,说:“我没法跟你说明细节。太多太复杂了,但……”
“我理解,我完全能理解。不要觉得你必须得说这个。”她打断我的话。接着她笑起来,扬扬她右边的眉毛。“想知道公司最近怎么样吗?”她以掩饰不住的热情说。
她不再逼我说细节倒让我有点遗憾,其实我并不介意把卡唯的事说给他听。“当然,肯定有一堆工作。”
格瑞尔笑起来:“你听了会特别兴奋。威克森姆要我们给他们的啤酒拍广告!他们那样的大公司!”她的脸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