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皇冠-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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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余晖从天空消逝的时候,塞文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小镇里。
旅馆里空空的,只有几个客人在讨论最近的气候问题。没有人对塞文一日的外出有什么异议。罗莫不知去向,但塞文知道他一定是去神庙看妹妹去了。这一日一夜的行程消耗光了塞文的体力,塞文回到房间,几乎是一头倒在床上。但这一天的疲劳是有价值的,起码他不必担心那些受过训练的动物会给勋文伯爵指引方向了。
旅店客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细微而琐碎,在临近门外的时候明显迟缓。其中的变化也许普通人毫无感觉,但绝对瞒不过“剑刃”塞文,即使是在他疲惫不堪、躺在床上即将入眠的时候也一样。塞文的身体迅速弹起来,无声地贴近门边,手里拿着永远放在伸手可及范围内的剑。这不是罗莫的脚步声,也不是旅店的老板伙计的脚步声。
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塞文如同一头豹子一样扑了上去。在这个不速之客能够做任何抵抗或者闪躲动作之前,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喉咙上,剑锋紧贴在喉头的肌肉上。
“谁?来干什么?”
来者愣了一下。他没有做任何鲁莽的挣扎反抗,只是用一个塞文熟悉的声音说了一句。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剑刃’塞文。”
“你是……牧师?”塞文终于认出了访客。进入他房间的是霍尔曼的部下,那个战神坦帕斯的牧师。牧师身上没带任何武器,也没穿任何铠甲,是空着双手来的。塞文慢慢地把剑从牧师的喉咙处挪开。他知道自己迟早都要再次面对这个人,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既然牧师来到这里,说明霍尔曼已经知道了大体情况。这并不奇怪,勋文伯爵那头癞蛤蟆在那么多人面前讲述了罗莫的事情,要是霍尔曼不知道那才奇怪了。但是,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他们就知道他的下落……这似乎太有些异乎寻常了。除非牧师是根据某个标记找到他的。
塞文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任何东西存在标记,他的装备每一件都非常普通。
“你违反了约定,塞文。”牧师花了点时间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服,说道,“你至今尚未完成工作。”
“违反?”塞文坐回床边,发出一声冷笑,“我允诺的内容是,那孩子将不是霍尔曼皇冠的威胁,事实上我已经做到了这一点。而且,你没有告诉派斯的事情。我差一点死在他手上。对了,你怎么来的?”
“当然是依靠那些魔法师的传送。至于派斯的事情我可以道歉,虽然你很出色,但是我们毕竟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进一个篮子里。我们本来希望派斯完成工作,万一他完不成,你就可以帮忙完成。”
“我是他的后备?看来我们的霍尔曼王子殿下真的是深谋远虑啊。那么谁是我的后备?”
牧师露出一个笑容。“我不是来说这些的,塞文。霍尔曼王子已经原谅了你,原谅你干掉派斯的事情。毕竟派斯那个笨蛋主动攻击了你,你的举动可以被看成是自卫。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另外,汤马士爵士的死也不是你的责任。现在王子殿下需要你尽快完成任务……在哪里动手已经不重要了,他要马上看到罗莫王子的死!”
“我们的约定中没有这一项。我要对付的是罗宾,而不是那个魔法师。”塞文坐到床上,不感兴趣地回答,“现在罗宾已经不是皇冠的威胁了。”
“我们没有时间玩这种文字游戏。”牧师皱了皱眉头,但还是保持着善意的笑容,“罗宾现在根本无关紧要……她怎么样都没有关系。让她平安活下去应该更好,也许霍尔曼殿下会让她嫁给其他国家的某个王子以缔结一项盟约。总之,现在的关键是罗莫,霍尔曼殿下要他死。现在他和你一起,你应该很容易就能做到。如果有难度的话,我也可以很快给你安排一个机会。”
“我还没接受委托呢。前一个任务已经完成,我的尾金尚未得到……你叫我如何立刻接受下一个委托?”
牧师脸上的笑容转瞬间消失不见,他的声音里开始加进了另外一些成分。“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塞文。”他把威胁的意味变得浓了好几倍,“我可以把你从火刑架上救下来,就可以把你再一次送上去。”他看着塞文,塞文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只是专心致志地把玩着一把小匕首,“如果你觉得酬金和工作难度不符合,我会解决这个问题的。你选择一个令你满意的数字就可以了。霍尔曼殿下那边我来负责。”
牧师盯着塞文的脸,期待一个正常的答复。然而塞文却似乎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是不断地把玩着自己那把匕首。牧师的脸上浮现恼怒的红晕,随即褪去。
“还有点时间可以让你好好考虑一下。不过我提醒你,和霍尔曼殿下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他的身后有整个国家的力量,而那个罗莫除了血缘一无所有。”牧师转身离去。出去带门的时候用力地把门一关,震得门轴都发出嗡嗡的声音。他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远方。
“都听到了吗?”塞文终于停止把玩匕首,“什么都知道了,还躲什么呢?”他对着距离床边不远的空气说道。
“啊……你怎么知道的?”空气里发出惊讶的声音,接着,罗莫的身影从虚空中幻现,“我记得我的脚步已经很轻了。”
“我已经让你在澡堂里成功了一次。”塞文看着罗莫手忙脚乱、有些惊慌的样子微微一笑,“因此我知道了你有偷窥的癖好。难道还会让你成功第二次?”他话音一转,变得冷峻起来,“你什么都听到了吗?牧师进来的时候你就跟进来了!”
罗莫点了点头,他的手中只握着自己的手杖,身上全无防护。但是塞文知道一定有一个致命的咒语正在这个魔法师脑海里翻腾着,随时可以发出来。同样的,塞文虽然只是无害地坐在床上,但一瞬间他就可以跃过彼此间那点微不足道的间隔,把匕首送进法师的胸口。
“‘剑刃’塞文?”罗莫苦笑了一声,“我就觉得塞文这个名字听起来耳熟……”他的声音迟缓了一下,两人现在四目相对,彼此在表面上都装出平静而没有威胁的姿态,事实上心中却为那即将到来的战斗急速考虑着取胜之道,“像你这样一个有名的刺客为什么……”
这是一种脆弱的和平。只要一方有那么一点点的威胁,或者是看起来像威胁的动作,都会引来另外一方的攻击,然后变成一场毫无妥协余地、生死相拼的战斗。但在另外一方面,此时的战斗却不是双方想要的结果。他们两个彼此都作好战斗的准备,仅仅是出于人类自我保护,以及彼此提防的本能。
“我本来是来杀罗宾的。”塞文毫不介意地承认了这一点。其实傻瓜都能推断出刺客的任务——在明白他是个专业刺客之后。
“霍尔曼派你来的?”罗莫接着问。
“他让我在那头癞蛤蟆的地盘动手,同时尽量保证汤马士的安全。”塞文毫不在乎地回答。他把玩着匕首,同时考虑投掷出去,一发致命的可能性,就算打不中也可以打断罗莫的施法。“他会不会动手……”他立刻抛开这个愚蠢的念头,仔细地分析自己每一个胜利的机会。这个问题是多余的,因为谁都无法判断别人的举动,只能做好自己的准备措施。他们中任何一个此时都可以被轻易杀死。用魔法杀一个人本身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而剑和匕首刺进心脏或划开喉咙则不会有第二个结局。
“我们……是朋友……对不对?”罗莫试探地问。虽然彼此一起度过了这么长时间,甚至一起作为战友进行过生死战斗,但他们之间依然是陌生的。在战斗和旅行中缔结友谊和盟约(如果那真的存在的话)的是骗子法师罗莫和见义勇为的旅人塞文,而不是王子罗莫和“剑刃”塞文。由双方戴着伪装的面具而发生的关系是那么的脆弱,脆弱得让人无法对他抱有任何信赖。即使是同一个人,两个不同的身份和立场就可以完全改变一切。
塞文轻轻地摇了摇头。朋友?我们真的是朋友吗?一个以刺杀别人的生命过日子的刺客能有朋友?他在内心深处扪心自问,然而却没有答案。“也许是朋友,也许不是。”他低声回答。他观察着罗莫嘴唇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但罗莫并没有借说话来掩护轻声念咒语。
“但对我来说,你却是个朋友。”罗莫上前一步。他这是完全把自己暴露给了塞文的匕首。因为这个距离,任何魔法的念诵都不可能比得上刺客闪电般的动作。罗莫把自己完全地交到了塞文的手上,因为现在他的生死控制在塞文一个简单的直刺动作下。只要塞文心存恶意,他绝对逃不掉。
塞文看着罗莫的脸,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原先把玩匕首的动作。他的手握紧了匕首。
“我们可以谈谈。”罗莫五指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杖,因为用力过度,导致他的指关节发白。
“谈什么?如果你想告诉我,你登上皇位会成为一个好皇帝,而霍尔曼如果即位则会成为一个暴君,那么我劝你就省了。统治者是明君还是暴君对我来说毫无关系,举国战乱对我来说甚至更好,因为那样我就有更多的工作可做了。”塞文冷冷地说道。他的眼睛看向罗莫的胸口,在那里寻找着心脏的位置。“快动手。”他的心里一个声音呐喊着,“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确实这是个机会,只要前刺,罗莫绝对连使用一个魔法的机会都没有。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以为自己已经动手了。
“我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罗莫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不,塞文。没有人可以说他戴上那个皇冠还可以宣称自己的正义和善良——你见过那个皇冠吗?至尊皇冠?”
塞文点了点头。“是的。”他回答,“真够大,很值几个钱。”
“那皇冠还有一个名字,叫剑刃皇冠。”
“剑刃皇冠?”
“这个称呼有两个由来,一个是因为这个皇冠的第一个拥有者,是在战场上用自己的剑赢得了戴上皇冠的资格。另外一个就是头戴皇冠的人,手上必然拿着染满鲜血的长剑。不论是战场上砍杀的骑士剑或是暗杀用的短剑——王者是不可能有一双清白的手的。如果我登上皇位,我也必然要借助剑和魔法来保护我的皇冠。翻开史籍,你就能看到权力的诱惑,会让愚蠢的人们舞蹈至死……荣耀的宝座就是吸引他们的诱饵……所有的人……都被剑刃皇冠给狼吞虎咽下去……”
“你看起来对皇冠并没有多少渴望。”塞文看到了罗莫脸上黯然的表情。塞文依然还记得霍尔曼抚摩皇冠时的表情,当时那副表情和此刻罗莫的表情正是两个对立的极端,一个陶醉,一个黯然;一个欣喜,一个悲伤;一个贪婪,一个淡漠。
“一定要形容的话,也可以这么说吧。对我来说,魔法是比权势更好的东西。”罗莫轻轻一笑,“我想我更喜欢去研究魔法,而不是在宫殿里接受什么人的阿谀奉承。我甚至觉得,也许我只适合阿谀奉承别人。”
“而且方式并不高明。”塞文用仅能让自己听见的声音说道。
“也许你要问,我为什么不放弃?既然自己不喜欢,那干脆让给喜欢的人好了。”罗莫再次微笑了一下,而塞文依然警惕地观察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但我不能……为了罗宾……我唯一的妹妹。”
“为了罗宾?”塞文不得不表示惊奇。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母亲——也就是安菲公主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