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蛊殊途-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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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他移开目光,拿起早就放在一侧的某个器皿,递给她。
她接过,看到器皿里面盛满浓稠的红色液体。
一种让她蠢蠢欲动的气味,从液体中飘出来。
“想喝?”他淡淡道。
她犹豫了下,点头。
“那就喝。”
闻着有些腥,入口却无味。
液体顺着每一根骨骼,渗入骨髓。
惨白的骨骼表面泛起了红色,几个眨眼的功夫,又恢复白皙。
她放下器皿,意犹未尽。
“你叫什么?”蓦地,他问。
这问题来的如此突然,似一个暗含杀机的试探。
她张了张嘴,却没声音,最后摸摸脑袋。“不知道。”
白朔眼中锐利的光芒渐渐隐没,缓缓伸手,摸摸她的头。
“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她一脸不明所以地望着他,虽然表情效果因为只剩头骨而效果大打折扣,但足以让他了解她的“迷茫”。
“就叫素素吧。”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桌上那张素白的宣纸上。
元夕唇动了动,但没出声,心里自嘲,居然又是“素素”……
面上顺从地点头。
骷髅额心的那抹嫣红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时光荏苒,一晃一年。
火烧云映得屋顶都红了。
屋檐下,传出男子的一句话:“因为素素让我很失望啊。”
元夕不语。一年的共处,让她渐渐摸清这个男人的思路。
于是她大胆猜测:“公子那时以为,素素仍记得过去的事?”
白朔瞥她一眼,这一眼,叫元夕险些打个冷战。
“一个成功的骷髅蛊,是不该记得任何身为‘人’时的记忆的。”
他没有正面回答。元夕默默扶额,她一度觉得是自己想岔了,没想到事实真是这样……
一年里,他几次对她动杀机……果然只是因为——他认为她是个“残次品”?
当年她很快弄清了“元夕”确然已死,自己只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附身到了别人身上……或者可以称之为,重生。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她重生的对象,竟然是一个由骷髅炼成的骷髅蛊。
——不错,元夕现在的身份,是白朔亲手炼制的人形蛊,骷髅蛊。
她第一次见到白朔那会儿,正值骷髅蛊新鲜出炉。白朔费了无数心思,绞尽脑汁炼成的古籍上的奇蛊,却被她一缕游魂,轻飘飘鸠占鹊巢。
苍穹里,绚烂的晚霞烧过了极盛,走向黯淡。
白朔站直身子。元夕知道他要回屋了,那个搁在心里一年的问题突然不受控制地蹦出来:“那时你为什么一见面就问我是否记得以前的事?”
是,她想知道——按理说白朔自己制出的骷髅蛊,蛊成后会不会留下记忆,他应该最清楚,但他却问出那样一句话……
但话一出口元夕就暗道糟糕,她虽然急于弄清自己的破绽在哪里,却也知道这样冒失的发问,极可能让他警觉……虽然元夕一直怀疑,他早已对自己生疑,但只要自己谨慎行事,本来他是不能证实不了什么的……
白朔俯视她,不言不语。
元夕有些发慌,面上却撑出一副“我就随口一问你不想答也没关系”的样子。
半晌。
“看来素素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他若有所思的表情,让元夕汗毛倒立。
强笑一声。“嗯,只是觉得好奇。”她站起来,“不过我刚才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是不是连公子你自己也不确定,骷髅蛊是否会留下以前的记忆,所以才有此一问呢?”
她在赌,赌他现在还不会杀了自己。
嗯,她想想,最后一次他想杀她,是半年前的事。或许他对于自己这个“残次品”开始习惯了……当然更有可能的是,白朔自己也明白要再造一个骷髅蛊,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浪费可耻,你懂的。
这时白朔出声了。
“想想你第一句话。”
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提示”,蓝衣男子转身回屋。
元夕苦苦思索半晌,终于想起所谓的第一句话是哪句。
“在想……阁下是哪位?”——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然后她有些明白自己的漏绽在哪儿了。
一个脑子里应该像白纸一样的骷髅蛊,怎么会用如此文质彬彬的语气发问……见鬼的“阁下”!
然而时间也不能倒流了。元夕正想长叹一声,却听到屋里传来懒散的话语。
“囚室里那个人,你自己上点心。”
屋内再无声响。
元夕抿抿唇,把已经无可挽回的失败丢在脑后。
远处,最后一缕光,亦没入夜幕。
宅子最深处,有间不起眼的青瓦房。
白朔所说的囚室,便是这里。
少女的指尖在门缝上虚虚划过,房间的结界无声溶化,再轻轻一推,那门便应声而开。
跃入眼帘的,是房中那具惨不忍睹的躯体。
元夕走过去。
大概是感觉到有人来,那人睁开眼。
那是一双极俊秀的眼,黑瞳纯粹,眼色坦荡如山风。
仔细看,他远山般修长的眉梢旁,有一缕细细的墨青,直没入鬓间。
这条黛线,是他被施了蛊的证明。
待到黛色转黑,便是死期。
“觉得怎样?”元夕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要喝水吗?”
他低低一笑,声音竟是轻快的:“我比较想喝酒。”
她将水倒入瓷杯,“酒会抑制你身上的蛊,公子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呵……你还是那么怕他。”
“我是他的蛊,当然怕他。”她白他一眼,端起水杯,“张嘴。”
看着杯中水一点点流入他口中,元夕抿了抿唇。
这个男人,很强。白朔手下无情,作为养蛊器皿的蛊人她见过许多,但没一个能像眼前的人这样,足足捱了半月余,还未断气。事实上,一月前她从附近的鬼沙河滩头把这个重伤昏迷的男人捡回来,稍微治疗了下就推上炼蛊台。而白朔一通探查后,满意地表示,希望今后她常去那个滩头,多捡回几个这样好体质的蛊人。
但好体质的意义只是延长了折磨的时间。她很清楚,蛊已经在他身体里扎了根,死亡,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每日来送食的时候,元夕都会和他聊一会儿,大多时候是元夕说,他听。
男子口风很紧,元夕只能从他的为数不多的话语中,推测他是一个的仙门弟子。这更糟糕,白朔讨厌仙界的人。
飞桥镇风水特殊,一年之中除某个日子外,无论仙魔妖邪,一身修为到此皆十不余□。久而久之,各路人士都识相的绕道而行。而不受影响的凡人,又嫌飞桥镇多雾多雨,附近老林深山异兽出没,故而不愿久居。
所以飞桥镇很冷清。
所以困在飞桥镇一年有余的元夕,对这个陪自己聊了大半月的人,很有好感。
饮过水,元夕给他喂下一颗药丸——白朔说,这样的蛊人来之不易,得尽量吊着他的命……
做完这一切,元夕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不多待一会儿?”他道,脸上却没有挽留的意思。
元夕没回头,慢吞吞地道:“我刚被警告,少和你套近乎来着。”
耳闻身后一声轻笑,元夕顿了顿步子,却再没听到他出声。
门外,夜凉如水。
元夕慢慢走着。
或许是重生的身体是个蛊的缘故,前世的记忆变得有些奇怪。
她记得前生许多事。记得第一次换牙哭得很惨,记得十八岁遇到长大后的陆回雪,记得十九岁嫁入蓬莱,记得三年后蜀山灭门……
甚至她记得自己及笄那天大师兄元璧那袭雪青色的圆领长袍……但奇异的是,却记不起任何人的脸。
再过些年,大概就会连事情本身都忘了吧……
半空中又飘起牛毛细雨,雨蒙蒙的天气,一直绵延至三天后。
腻人的雨总算停了,元夕特意将青瓦房的门留下一道三指宽的缝隙,让新鲜的风带走房间里的霉气。
回身,走到蛊人身旁。
她一如既往的喂了水,闲话两句,然后望着男子眉梢那条近乎黑色的蛊线,问了句:“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过去一年里,她说过这话很多次,对象无一例外是一脚跨进鬼门关的蛊人。
虽然这次的对象让她颇有不舍,但也没到甘愿为为他犯上作乱的程度。
在元夕想来,既然没能力救人家,好歹要尽量满足人家遗愿。要求断头饭的,好酒好肉伺候;放不下亲眷的,逢年过节捎包碎银……
对这男子,元夕觉得自己可以额外给他个友情大礼包,哪怕他要求弄个花魁一夜春宵什么的,只要他坐(做)得起来,都可以考虑。
因为是抱着这样豪气的心态,所以当那人沉吟良久,却回了句“我想打听一个人”的时候,元夕深深觉得,这厮太不识货了……
闲闲坐下。“你想问谁?只要是这几年来过飞桥镇的,我都知道。”
男子眼底划过一抹亮光。
“一个女孩,看上去十□岁,个头到我肩膀。”他顿了顿,“大概一年前,来过这里。”
元夕想了想,问:“是从镇口牌坊下进来的?”
男子抿唇:“我想不是。”
元夕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过了会儿,道:“从飞桥镇牌坊下面进来的,都有记录。但若是从附近的山上翻过来,或是顺着河流过来的……”
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双眼眸似生生写着“哦,原来你不知道……”。
元夕有些持不住,刚夸下海口……摸摸鼻子,“如果她现在还在飞桥镇,我一定知道……她叫什么?”
有那么一瞬,元夕看得分明,他脸上浮起温柔神色,似忆起一个早春的轻烟绿柳……
“她叫元夕。”他轻声道,神色恢复了从容,“是我师妹。”
元夕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抖,心差点蹦到嗓子眼。
他在找元夕……他说元夕是他的师妹!
所以……他……师兄?!
元夕险些跳起来。
怎么回事?!蜀山不是被灭门了么?怎么会突然跑出个人来千里迢迢来这里寻亲?——难道是当时哪位师兄仍在外面,所以逃过一劫?
喜悦冲刷心房,盯着眼前的人,元夕琢磨着这是哪位师兄。
远山般的墨眉,丹凤眼,一管挺直的鼻梁让这张略嫌书生气的脸多出五分不羁……
元夕苦苦思索,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张脸与前世的记忆对上,因为记忆中的人脸总是一片朦胧……
叹气。
“‘元夕’么,我记得了。”她点头,嗓音差点发抖,“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元璧,还是元青?不……应该是元青罢?她猛地想起,自己曾亲眼看到那柄元璧师兄从不离身的雷炎剑,断作两截,冷清清地躺在地上……
男子瞧着她有些异样的脸。“在下元璧,蜀山门人。”
是元璧大师兄!
元夕眼眶一热。
自他道出自己名字的那一霎,仿佛有股热流直冲向脑中,一时间面前这张脸和以往的记忆尽数对上。他的眉,他的眼,这张脸,这个人,微笑的,悲伤的……
他是元璧师兄,再无疑问。
元夕缓缓站起来。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留意。”她低着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眼底的湿润。
推门。离开。留下那个所有所思的男子。
无数次走过的小道,此刻看来分外明媚。
他没死!太好了!她不是唯一一个被留下来的……
元夕不怕死,但她怕无趣的活着。那时选择喝下“胭脂冻”,虽是自愿,却未尝没有无奈在其中。
现在得知世间还有亲人在,一时间元夕觉得心情豁然开朗,她甚至想着只要有师兄在,重建蜀山也并非难事……
欣喜只在片刻,她停下步子,皱眉。
白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