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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他方世界-第26章

小说: 他方世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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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唯一优点

这天他留下来清理较小的火炉。倘若天气还是很冷,明天就得生火。锁好门后,他在小小的礼拜堂前转过身,站在通往艾基伍德大门的那条满是落叶的小径上。他当初抵达艾基伍德时并不是走这条路,也不是走进这扇大门。事实上现在已经没有人走前门了,穿过“公园”的车道已被莎草淹没,如今只剩一条他白天踏出来的小径,仿佛是一头巨大笨重的野兽惯用的路径。

他面前高耸的大门是绿色的锻铁,打造成九十年代的莲花款式,时时敞开,被杂草和树丛牢牢缠在地面上。现在只剩一条横过车道的生锈铁链暗示此地依然是通往某处的入口,非请勿入。干道朝他左右延伸而去,两旁都是七叶树,此时呈现令人心碎的金黄色,大量树叶被风吹落。除了走路或骑车来上学的孩子,很少有人走这条路,史墨基不清楚它通往何处。但是那天,当他站在深及脚踝的落叶堆中,不知为何不想踏进大门时,他觉得其中一端一定通往田溪那条干荒的碎石路,然后转上朱尼珀家门前那条柏油路,最后再汇入那些隆隆通往大城的支线和快速道路。

倘若他现在右转(或左转),沿着那条路退回最初的起点,会如何呢?跟他来的时候一样空手徒步而行,就像影片倒转(落叶又跳回树上)?

好吧,他现在并不是空着手。

而且他已愈来愈确定:自从那个夏日午后穿过纱门踏进艾基伍德后,他就再也不曾离开了。虽然他后来似乎曾从不同的门踏出去,但其实都只是前往房子的其他部分而已,建筑师只是透过某种高明的建筑折叠技巧或障眼法让那些地方看起来仿佛树林、湖泊、农场、遥远的山丘(他相信约翰·德林克沃特有这种本事)。这条路也许只会绕回艾基伍德的另一个他从没看过的前廊,有着宽阔陈旧的阶梯和一扇供他进入的门。

他不再停留,不再沉溺于这些秋季的思维。这是道路和季节的循环:他以前就来过这里了。因为十月的缘故。

但当他走过池塘上方那座带有污渍的白色拱桥时,他再次停下脚步(这地方有灰泥脱落了,露出底下粗糙的砖块,应该要修补一下,因为冬天的缘故)。浸泡在水中的落叶随着水流旋转翻滚,跟忙碌的空气中旋转翻飞的树叶一样,只是速度只有一半或更慢。有利爪状的橘色枫叶、宽阔的榆树叶和山胡桃叶,还有破碎的橡树叶,呈一种毫无美感的褐色。你跟不上它们在空气里翻腾的速度,但落入镜子般的溪流里,它们在水中旋舞的速度就缓慢得如同挽歌。

他到底该怎么办?

很久以前,当他发现自己即将丧失原有的无名感、产生一种个性时,他本以为情况会像穿上一套太大的衣服,必须长大才能穿。他预期一开始会有些不舒服,有种不合身的感觉;但等到他填满那些空间、成对的形状、衣服在弯曲处形成褶皱、摩擦的地方也变得光滑时,不适感就会消失了。他预期这种过程只会发生一次。他没料到必须经历好几次,或者更糟:发现自己在错的时间被套上错的衣服,或者有好几个部分同时出错,卡在那儿动弹不得、挣扎不已。

他望向不可思议的艾基伍德,窗户在将尽的日光下已亮起灯光,是一张遮蔽了很多张脸的面具,或是一张戴着很多面具的脸,他不知道是何者。也不知道自己是何者。

冬天唯一的优点是什么?好吧,他知道答案,那本书他以前就看过了。当冬天来临,春天就不远了。但,噢,是的,他想:可以很远,非常远。

世界的晚年

一楼多边形琴房内的圆形地板上,怀着第二胎的黛莉·艾丽斯正在跟克劳德姑婆下西洋棋。

“就好像每天都是一步棋,”黛莉·艾丽斯说,“每跳一步,你就离——呃,离有条理的年代愈远。以前一切事物都是活的,会给你带来征兆。偏偏你没办法拒绝往前跳,就像你没办法不过日子。”

“我想我懂,”克劳德姑婆说,“但我认为那只是表面。”

“并不是我长大了就变成这样,”艾丽斯把她吃下来的红色棋子分成相等的一堆堆,“别告诉我是这样。”

“小孩是一定比较容易的。你现在是老女人了——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那瓦奥莱特呢?瓦奥莱特怎么说?”

“噢,是啊。嗯。瓦奥莱特。”

“我在想,说不定世界正在变老,没那么有活力了。难道只是因为我老了?”

“大家总是这么猜。但我真的不认为人类有办法感受到世界变老。世界的生命太长了,根本感受不到。”她吃下一枚艾丽斯的黑棋,“你在成长的过程里可能会学到一件事,那就是世界确实很老了,非常老。你年轻时,世界就显得年轻。就这样。”

听起来有道理,黛莉·艾丽斯心想,但还是无法解释她的失落感。感觉那些清晰易见的事物都被她一一抛下、周围的连接也被她一一剪断,每天都是。小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不断受到引诱:总有东西吸引她继续前进、跟随。她失去的是这种感觉。她很肯定自己再也不会有特殊的敏感度,可以瞥见他们存在的线索和那些特地留给她的讯息。当她在阳光下睡觉时,再也不会感觉有衣服扫过她的脸颊。他们总在她睡梦中观察她,但她一醒来他们就逃逸无踪,只留下周围骚动的树叶。

来吧,来吧,她小时候他们常这么唱。现在她却动不了了。

“该你走了。”克劳德姑婆说。

“唔,你那么做是有意识的吗?”黛莉·艾丽斯问,但不完全是在问克劳德姑婆。

“做什么?”克劳德姑婆说,“长大吗?不。好吧,就某个角度而言是的。那是无可避免的,你要么领悟,要么拒绝领悟。欢迎还是不欢迎,也许就当成一场交换,反正你总归会输。不然你也可以拒绝,然后让那个本来就保不住的东西被强行夺走,什么补偿也没得到,从来没看出可以进行交换。”她想到奥伯龙。

透过琴房的窗户,黛莉·艾丽斯看见史墨基拖着脚步回家,身影从一片不均匀的老旧玻璃跳到下一片,产生阵阵折射。是的:倘若克劳德姑婆所言属实,那么她在这场交易里算是得到了史墨基。而她拿去当作交换的则是这份活生生的感觉:她和史墨基的姻缘是他们一手促成的,史墨基是他们为她挑选的,那些吸引他爱上她的眼神、那漫长的订婚期和这桩修成正果的安适婚姻都是他们一手安排的。因此她虽然得到了承诺中的东西,却失去了这份“一切出自命定”的感觉。这让她拥有的东西(史墨基和平凡的幸福)显得脆弱易失,仿佛只是出自巧合。

害怕。她感到害怕。但怎么可能呢?倘若真已成交,而她也尽了本分、付出了这么多代价、不惜麻烦做了这么多准备,她又怎么可能失去他呢?他们会那么狡诈吗?她真的如此无知吗?但她还是感到害怕。

她听见前门小心关上,片刻后就看见穿着红格子夹克的医生拿着两把猎枪和其他装备,走出去跟史墨基会合。史墨基看起来很惊讶,接着猛然瞪大眼睛、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仿佛记起了一件事,接着就认命地从医生手中接过一把猎枪。医生正指出可能的路线,风从他的烟斗里吹出橘色的火花。史墨基跟他一起转过身朝外面的公园走去,医生还在指手画脚地说话。史墨基曾一度回头,望向楼上的窗户。

“该你了。”克劳德姑婆又说了。

艾丽斯低头看着已然变得不连贯又毫无条理的棋盘。此时索菲从琴房走过,穿着法兰绒睡衣和艾丽斯的羊毛衫。有那么一刻,两个女人停止了游戏。并不是索菲让她们分了心,事实上她似乎对她们视若无睹;她看见了她们,但却视而不见。事实是当索菲走过时,有那么一刻她俩似乎对周遭世界有了强烈的感知:外头狂野的风和棕色的泥土、傍晚的时刻、白日本身,以及这栋房子在时光里的挪移。就在这时候,不知是因为索菲突然引起的这场全面性的感应,还是因为索菲本身,黛莉·艾丽斯突然明白了一件之前一直不明白的事。

“他要去哪里?”索菲自言自语,把一只手摊开在有弧度的窗玻璃上,仿佛刚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牢笼里,而这玻璃正是笼子的屏障或铁条。

“打猎。”黛莉·艾丽斯说。她吃下一只国王,说:“该你了。”

无惧的猎食者

德林克沃特医生的祖父拥有很多猎枪,收藏在撞球室的一个柜子里。德林克沃特医生每年秋天大概只会打开柜子一次,取出其中一把,拆下枪膛、清理干净、装上子弹,然后出去猎鸟。尽管热爱动物(也可能正因如此),医生认为自己跟红狐或仓鸮一样有资格当肉食性动物(倘若吃肉是他的天性)。他吃肉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啃食骨头和软骨、开心地舔掉手指上的油脂)更是让他坚信自己确实天生如此。但他认为自己若要当肉食性动物,就必须能够亲手杀死食物,而不是把那血腥的工作让别人代劳,自己只坐享已经处理完毕、无从辨认的成品。一年打一两次猎,无情地从天上射下几只羽毛鲜艳的鸟,将它们血淋淋且张着大嘴地拎回家,似乎能满足他这方面的顾忌。当松鸡或野雉从树丛里噗噗飞起时,他总有点迟疑,但他对树林的了解和隐密的行动多少补足了这点,因此他通常有不错的收获。这么一来他就可以把自己视为无惧的猎食者,一整年尽情食用牛羊了。

用他这套逻辑说服了史墨基之后,他这阵子常带史墨基一起去。医生是左撇子,史墨基是右撇子,因此两人应该不大可能嗜血互相射杀。尽管史墨基不怎么认真也没什么耐性,他却是天生的枪手。

“我们还在你们的土地上吗?”越过一道石墙时史墨基这么问。

“是德林克沃特家的土地,”医生说,“你知不知道长在这里的这种扁扁的银色地衣可以活好几百年?”

“我的意思就是你们德林克沃特家的土地。”史墨基说。

“其实你知道吗?”医生说着把枪架好,选定一个方向,“我不是德林克沃特家的人。我不姓德林克沃特。”这让史墨基想起医生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我没在执业。”当时他这么说。

“技术上而言我是个私生子。”他把格子帽压得更低,不带怨恨地思考这件事,“我是非婚生子,而且从来没有任何人合法收养我。主要是瓦奥莱特把我带大的,还有诺拉和哈维·克劳德。但从来都没办过正式手续。”

“哦?”史墨基摆出感兴趣的样子,但他其实知道这段故事。

“家族里的陈年往事了,”医生说,“我父亲跟埃米·梅多斯有过一段,呃,一段情。你见过她。”

“他上了她,使她怀了你。”史墨基差点不可原谅地脱口说出这句话。“是的,”他说,“现在是埃米·伍兹了。”

“嫁给克里斯·伍兹很多年了。”

“嗯。”史墨基的意识里是不是有一段什么样的记忆呼之欲出,却在最后一秒倏忽抽离?是个梦吗?

“我是他们的结晶。”医生的喉结颤动了一下,但史墨基无法分辨是不是因为情绪上涌的缘故。“我想你若到那片草丛去,应该会找到好地点。”

史墨基听命行事。他架好他那把古老的英国制立式双管猎枪,镂刻的保险栓已经打开。他跟家里其他人不一样,不大喜欢到户外漫无目的地闲晃,特别是下雨的时候。但倘若有个代表性目的,例如今天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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