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祭-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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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嫣说:华西医科大学?名牌大学呀?还是硕士学位,很难得。她多大?
谢天犁说:30来岁吧。她和我母亲之间好像有什么缘分。
闫嫣说:是嘛?何以见得?
谢天犁说:她和母亲一见面,母亲就认定她是我二姐天云,而且逼着她叫妈。
闫嫣说:的确有些超常。她叫了吗?
谢天犁说:叫了。而且对母亲非常好。关键还有一点,她和母亲非常合得来。老年精神病是她研究的课题。这个人很敬业。
闫嫣说:难得。真可以说是缘分。
谢天犁说:她叫楚画。现在一切都指望她了。
闫嫣说:这个楚画的确非常重要,不过不至于一切都指望她吧?
谢天犁说:第一,如果想治好母亲的病……
闫嫣抢着说:只有依靠她,其他亲人只能是协助护理。
谢天犁说:对。也就是说,无论儿女们怎么孝顺,只能是维持,属于消极防护,只有治疗才是积极的。第二,我是决心要治好母亲的病的……
闫嫣抢着说:只有依靠她,才能寻找到治疗的途径和办法。
谢天犁说:对,第三,我二哥高血压,我姐青光眼,四哥和四嫂怕他们知道母亲得了老年精神病上火,一直瞒着他们。四哥和四嫂是下决心自己承担到底,我想打听母亲的病情,四哥、四嫂肯定说妈挺好,让我放心。
闫嫣抢着说:想得到您母亲的真实情况,也只能依靠楚画。那就抓住她。怎么抓住她呢?有她的电话吗?
谢天犁说:有。还有一个办法……对了,叫秘书来。
闫嫣按了一下桌上的按钮,然后问谢天犁说: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谢天犁说:第一,找精神卫生方面的专家咨询一下老年精神病;第二,买到最好的药。闫嫣说:好的。我马上办。
谢天犁说:另外,看看有没有专门为老年精神病患者服务的地方,比如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什么的。
闫嫣说:想把您母亲送进类似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的地方?
谢天犁说:这可能是最无奈,也是最理智的办法。我担心,时间一长,二哥、姐早晚要知道。闹不好,四哥、四嫂、二哥、姐都得被老妈闹得精疲力竭,也被老妈闹得伤透心。
闫嫣抢着说:找个专门为老年精神病患者服务的地方,备用。
谢天犁说:况且,类似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什么的地方,在治疗老年精神病方面,一定是最权威的地方。
闫嫣说:对。我马上办。
秘书小栗进来了,总经理,您有什么吩咐?
谢天犁说:请你进搜狐网站聊天室,寻找一个叫“老巫婆”的人,她想找人聊关于疯妈和苦难的话题。找到她后马上告诉我。如果我不在,你就跟她约定上网时间。
小栗说:搜狐网站聊天室,老巫婆。还有别的吩咐吗?
谢天犁说:没有了。
小栗说:闫副总有吩咐吗?
闫嫣说:没有了。你最好能办到24小时上网等待。
小栗说:好的。我走了。小栗出去了。
闫嫣微笑了一下说:老巫婆,这个名字又好玩又有才气。这个人一定漂亮又有气质,是吗?
谢天犁说:和你一样漂亮也和你一样有气质。
闫嫣由衷地乐了说:第一次听你这么评价我。够我高兴两个月的。
谢天犁说:两个月后我再说一次。
闫嫣说:有你这第二句话够我高兴前半生了。你洗洗澡吧?晚上我已经预订好饭店为你接风。就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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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桑葚的故事之二(1)
陪同老妈妈和她的老疙瘩去了狐仙台,然后又和老疙瘩到酒吧闲聊了一阵后,楚画回家打开电脑写当天的日记。楚画从小学六年开始写日记。初高中时写流水账式的日记。大学以后写杂感和杂文式的日记本。现在写小说式的日记。自从遇见了老妈妈以后,她把和老妈妈之间发生的一切都记下来。包括详细过程和内心活动。从老妈妈过生日发病补记到现在是7天。7天的日记她写了4万字。写完日记,她还是兴奋,便写论文。她的论文课题很多,准备同时给几家杂志也考虑在网上交流。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睡了大约两个小时。在这两个小时里,她做了许多梦。她只记住她变成了桑葚。难怪弗洛伊德关于梦写了厚厚的一本书。梦真是神奇,它能够将一个现代派的城市女青年变成一名漂亮的村姑。这个梦不仅残留在楚画的记忆里,而且无处不在地让她愉快。
梨花80寿辰后的第7天,楚画早早来到老妈妈家,就和老妈妈一家吃了早饭。今天楚画夜班,林香雨先到单位,然后回来换她,大家都走了后,她和老妈妈依旧坐在阳台上,依旧用老办法哄老妈妈吃了药,依旧让老妈妈讲谢天奎和桑葚的故事。老妈妈一讲过去的事情,思维就正常。今天她要再验证一下。楚画启发老妈妈说上回讲到大哥说你就是我的媳妇了,桑葚丢给大哥一个香草荷包跑了。我大哥高兴得放了三枪。桑葚和大哥常常在狐仙台相会。后来呢?老妈妈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眯起眼睛扬起脸望着天空。天空只有秋傻子。昨天楚画和老妈妈还有她的老疙瘩去狐仙台的时候天晴了。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来了。
老妈妈说后来?后来呀……
楚画一听就知道老妈妈顺着她的思路来了。
老妈妈说后来妈就琢磨着该给他们俩定亲了。媒人好说了,就请笑眼佛家的。可搁啥定亲呢?家里穷得丁当响,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攒小分子吧。妈就开始给桑葚攒小分子。楚画庆幸成功地把老妈妈的思维引向桑葚和天奎的爱情故事。她问,妈,什么叫小分子?老妈妈说,就是你把家里里里外外的活都干完了,该歇着不歇着,去给人家卖小工,或是拣地啥的挣的钱归自个。就叫小分子。春天干活人家歇晌妈不歇着,上地边采刺玫花,卖一角钱一斤。夏天,妈忙活完家里活,就去给人家卖小工。拔地,累得腰直不起来,顺垄沟子爬。铲地。割地。秋天帮人打场。下雪后给人家摘老桃子。楚画问,妈,什么是老桃子?老妈妈说,就是棉花晚桃。开花早的棉花,早早结桃,早早就张嘴吐出白花花的棉花。开花晚的,结桃晚,桃子还没来得及张嘴,就下起黑霜,老北风也下来了。就再也张不开嘴了。楚画说,那还拣它干什么?老妈妈说,把老桃子拣回家,克开,里边的棉花也能用,就是红红的,不暖和。不好的棉花穿了也能猫冬。楚画说,妈,摘老桃子挺苦的吧?老妈妈说,嘿哟!摘老桃子最不是活了。还专等老北风下来以后棉花叶子掉光了才摘,那些没张嘴的老桃子死硬死硬的,光克克(kei)不开。手指甲都克(kei)破了,烂掉了。你瞅瞅?老妈妈把大拇指伸给楚画看。那是只瞎指甲。楚画想像出指甲破了流血的情景,心里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划了一下。老妈妈说,天云,妈的孩儿哟,你可不知道指甲克掉一块那个疼啊,剜心似的疼。十指连心呐。疼也克。克来克去手指就秽脓(感染、流脓)了。疼得一夜一夜睡不着。睡不着还不敢出动静,一出动静你奶就在南炕用大烟袋敲炕沿帮子。你爹还用脚踹我。上外屋蹲一会儿吧?冻得还受不了。就这么着,一想到桑葚,疼也高兴,累也高兴。盼着把桑葚娶过来那一天,妈也当婆婆了,再过一年,还当奶奶了呢?好歹熬出头了。摘完老桃子就拣地。那时节家家挨饿,谁不把自个家的地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就有稀巴扔登的几个,也叫雪给盖住了。你满山跑。一跐溜一个跟头,一跐溜一个个子。到过年前拣了80斤大豆,114斤高粱,221斤包米。钱就凑够了。妈带了这些钱到银匠铺,买了一对银镯子。
楚画摸着老妈妈手腕上的银镯子问,妈,和您这一样吗?
老妈妈说,比妈的大。也比妈的好看。
楚画问,以后呢?
老妈妈说,后来就出了天奎和桑葚在渔人洞的事。
楚画问,渔人洞?渔人洞是什么?
老妈妈说,渔人洞在咱们梨花峪河对岸,是个山洞。打鱼的人不大离儿就在那过夜。冬天跑冰就能过去。
楚画问,在渔人洞大哥和桑葚怎么了?
老妈妈说,就是这年三月初十……
电话响了,楚画到客厅接电话。是林香雨打来的,问妈的情况。放下电话,楚画去上卫生间。回来电话又响了,是谢天犁的长途。开始叫她四嫂,后来才知道是楚画。也是问母亲的情况。楚画说大娘在给她讲为大哥和桑葚攒小分子定亲的事。谢天犁问讲到哪儿了?楚画讲到给桑葚买了一对银镯子。正要讲大哥和桑葚在渔人洞。谢天犁问母亲的精神状态怎么样?楚画说大娘一唠过去的事情精神就好。谢天犁说楚大夫,谢谢您。非常感谢。
梨花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几滴雨落在梨花脸上,有丝丝的凉意蔓延向心底,再看立交桥时已经浮着一片片羽毛般的雪花,立交桥白了。一块块冰排跟随着汽车在立交桥上流动。冰排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一块挨一块,一块挤一块,沉沉浮浮地游动。满世界都是飘舞的雪花和流动的冰排了。那满河的冰排拥拥挤挤地倾泻。大河一甩弯,冰排对着一片陡立的山崖撞来,前面一排轰隆隆撞上去,直立起来,砸进水中。后面一排再轰隆隆撞上去,直立起来,砸进水中。前仆后继,永不罢休。山崖战栗了,世界战栗了。在战栗的山崖上,面向大河立着一位姑娘。她穿着旁开襟大红棉袄,留一条垂至腰下的独辫子。她与冰河山崖一起战栗看。雪花悄然向她飘落,一片,一片,又一片。一层,一层,又一层……
1 桑葚的故事之二(2)
楚画从冰箱里拿了橘子走到阳台,见老妈妈木然地呆视着前方,就想知道老妈妈刚讲到被电话打断以后,思路是被割断了,还是在继续。于是轻轻地问,妈,看什么呢?
老妈妈望着前方说,看桑葚呗。
楚画问,妈,桑葚干什么呢?一边说一边在老妈妈身边坐下来。老妈妈依旧望着前方说,你自个看呗。楚画说,我怎么没看清呢?老妈妈扭头瞄一眼楚画说,哟,这么大点儿眼神还不抵妈了?那不站在山崖顶上看冰排呢吗?身上落了一层雪……楚画问,看冰排?什么冰排?老妈妈用手帕揩下脸上的雨滴,然后把手遮在眉处向立交桥望着说,你看,天也见暖和了,河也开了,一块一块的大冰排,浮浮悠悠地顺河漂下来了?楚画也把手遮在眉处向远处望着,她努力想像着桑葚站在山崖顶上看冰排的画面,但她失败了。她没那种生活,想像不出来。她问,妈,那桑葚看冰排干什么?老妈妈叹息一声说,咳。想你大哥呗?年年三月初十开河的日子,桑葚都站在山崖上就这么看哪看哪……楚画扬起头向前看。前方只有现代化的大城市,只有巨大的立交桥,只有密密麻麻的车辆在秋傻子雨中旋转。倒是有几个雨滴敲在楚画的脸上,把一股凉意传送到心底化作一种凄凉。她问,年年三月初十桑葚都站在山崖上想我大哥?为什么在这个日子?
老妈妈不作声。
楚画依旧想像不出那种画面,却感受了飘雪的冬日站在山崖上面对一河冰排思念情人的苍凉。那种阔远无际的苍凉。在这种阔远无际的苍凉之外,又包裹了老妈妈对儿子和未来儿媳思念的苍凉。层层的思念和厚重无极的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