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祭-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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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咱们不走了,搁这儿搭个窝棚住下。
谢天犁说:妈,还是走吧,出租车怕是等急了。
临走,楚画又去看看石崖上刻的那几个字。
又回到河边,大家洗脸。谢天犁把母亲嘴巴上没洗净的黑灰抹下去。然后瞅楚画。楚画的脸扬给他看,她的脸上还有两块黑。
谢天犁说:还有。
楚画洗了几下,又把脸扬给他看。
谢天犁说:还有。
楚画洗了几下,再把脸扬给他看。
谢天犁说:还有。
楚画洗了几下,还是把脸扬给他看。
谢天犁说:还是有。
楚画说:替我揩一下。
谢天犁用手沾一下水,在她的脸上抹了两下说:行了。
楚画说:谢了啊。用手帕揩脸。
谢天犁刚要站起来,被楚画止住说:哎哎!
谢天犁停下,楚画用手在他脸上抹了两下说:行了。
谢天犁说:谢了啊。
谢天犁捧着母亲过河。
楚画站在岸上,谢天犁趟着水走到她面前说:怕了吗?
楚画说:这回我没拿鞋。
谢天犁捧起她回身过河。到了对岸,把楚画放草地上,谢天犁说你怎么走?楚画看看出租车,还有很长一段路。她没有鞋。谢天犁说两个方案,一是我捧着你,二是你穿我的大鞋。楚画说我穿鞋,你光脚?谢天犁说我小时候天天光着脚往这儿跑。楚画说那好吧。谢天犁脱了鞋,这鞋也特大。应该是四三的。楚画穿上往前走,走两步,鞋掉了,走两步,又掉了。楚画停下来回头瞅谢天犁说还是被捧着省劲儿。脱了鞋给谢天犁。谢天犁穿上鞋,捧起楚画向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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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月牙五更(1)
到了家,谢天书已经在楼下等他们。谢天犁说四哥扶母亲上楼吧,他和楚画出去吃点饭。
楚画和谢天犁相对而坐,他们中间有些西餐和红葡萄酒。酒吧里播放着古筝曲,是从《月牙五更》变奏出来的或者是根据《月牙五更》创作的。谢天犁和楚画都被这首曲子所吸引,心并没有在酒上。注意力也不在对方。
一对小情人相拥着,缓缓地跳贴面舞。
直到曲子结束,那一对跳贴面舞的青年也回到自己的座位。谢天犁才举杯,向楚画示意,干了一杯。放下杯后谢天犁说,这个酒吧很有意思,放古筝曲。他说着抬手将服务小姐叫来,小声对她说些什么。服务小姐走了。过了一会儿,那首古筝曲又在酒吧的空间里流淌起来。
谢天犁端起杯向楚画示意,两个人喝了。谢天犁放下杯,说:请问,你有什么爱好?
楚画说:听音乐、画画、上网聊天。
谢天犁说:上什么网站?
楚画说:搜狐。
谢天犁说:网上用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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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画说:老巫婆。
谢天犁笑了说:这个名字好。
楚画说:你也上网吗?
谢天犁说:我只是查资料的时候上网。这两天夜里,我上网查了一些关于精神病的资料。资料上说,精神病人只是一些不幸暂时迷失了自我的平常人。
楚画说:您母亲迷失了自我。明白的时候为现在的儿女,糊涂的时候为失去的儿女。一切都是为了盖五座三间大瓦房。清堂瓦色的。漂漂亮亮的。让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全住在一个大院里。唯独没给自己盖一处房子。只为儿女。没有自己。
谢天犁说:是啊。妈就是这样,只有儿女,没有自己。问题是我用什么来拯救老妈?据美国哈佛医学院医学博士亚瑟·克莱曼在《神经与精神紊乱的全球负担》一文中说,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的寿命延长,全球将流行神经与精神病。
楚画说:是的。根据对2020年的疾病总负担预测值,精神卫生问题仍将排名第一。已远远超过了心脑血管、呼吸系统及恶性肿瘤等疾患造成的负担。精神疾患是一个突出的社会问题。
谢天犁说:也是家庭问题和家庭负担。这个问题能不能通过社会来解决。比如,有个精神养老院、精神护理院、精神康复院什么的。
楚画说:你的想法超前,也很可取。只是眼下还为时过早。
谢天犁说:您好像对我母亲的病很有信心。
楚画说:是的。
谢天犁说:你是我母亲的希望,也是我们家的希望。为这,我敬你一杯。
楚画说:我好像也是你们家庭的成员,这是自我感觉。我愿意干这一杯。
谢天犁把一杯酒倒到嘴里就没了,瞅楚画。楚画在谢天犁的目光下,将红唇轻轻地含住杯沿,长睫毛向下垂成一弧,红酒平静地向下沉落直到消失。她放下杯子说,你说有事求我。说吧?
谢天犁给楚画倒了酒,又给自己倒满说:用我妈的话说,在这个家庭里,我是受苦最少,念书最多,也最最不孝的。孝的问题,不仅仅是道德问题,也是人性,人类的问题。在这方面,我深感愧疚和遗憾。四哥、四嫂这人,总是为别人着想,怕二哥高血压,怕姐的青光眼,所以把母亲的一切都承担过来。妈的事,四哥和四嫂不仅会瞒着二哥和我姐,而且也会瞒着我……
楚画说:于是,你想让我当内奸?
谢天犁说:我相信你能同意。
楚画说:我同意。
谢天犁说:那么我就认定从你这儿得到的情况是绝对可靠的了?
楚画说:是这样。
谢天犁说:谢谢。掏出笔写,交楚画,这是我的手机号,请你把你的手机号给我。
楚画写了交谢天犁。
服务小姐走来,递给谢天犁两张碟。
谢天犁递给楚画一张说:这是古筝曲《月牙五更》,从小就听惯了这支歌,今年还看了一场沈阳艺术团演的《月牙五更》舞剧,没想到今天在酒吧里又听了一个古筝曲。看得出您也很欣赏,我们一人一张。
楚画接过碟说: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探讨。
谢天犁感到有点意外:噢?你说。
楚画说:石崖上的字,你怎么想?
谢天犁说:一、天奎肯定是我大哥,不是别人;二、是别人刻的,不是我大哥自己刻的;三、后边是三个字,看清一个半。四、我看,至少是十年前刻的;探讨这个问题的意义一是后边那两个字是什么?二是什么人刻的?
楚画说:你看是什么人刻的?
谢天犁说:我想,你我的想法是一致的,是……这样吧,我们学学诸葛亮和周瑜。他说着拿出纸和笔,自己先写了两个字,然后撕下一片纸给楚画。楚画也写了两个字。两个人把写的字摆在一起,都是桑葚两个字。
楚画说:桑葚为什么刻下这几个字呢?
谢天犁又写了几个字,把纸和笔交给楚画。楚画也写了几个字。两个人把各自写的字摆在一起。谢天犁写的是:我看像留言。楚画写的是:留给你大哥的。
谢天犁站起来说:为诸葛亮和周瑜干一杯!楚画也站起来,两个人干了一杯。
楚画问:后边那看不清的一个半字是什么呢?
4 月牙五更(2)
谢天犁说:是啊,后边那一个半字是什么呢?
5 早早把你送进疯人院
从酒吧出来,谢天犁给笑笑买了一台电脑。
全家人在吃晚饭。母亲拿着筷子四下找。笑笑说:妈,虾酱。虾酱呢?林香雨拍拍脑门对呀!虾酱。妈最爱吃,顿顿少不了的,我怎么忘了呢?最近总是丢三落四的。说着出去从阳台上拿过一个小陶罐,舀了一勺放小碟里,妈,虾酱,吃吧。这时母亲的银镯子发出叮的一声。笑笑说,真好听。越听越好听。谢天犁说,从小就听惯了这种声音。很美。笑笑举杯说,老叔,为我们共同喜欢这种声音干一杯!说着一碰,两个人喝了。谢天犁又倒了一杯说,四哥、四嫂,辛苦你们了,委屈你们了,我敬你们一杯。三个人喝了。
谢天犁说四哥、四嫂,吃完饭,我就要走了。我在这边有点事,办完后还会回来。本来想看看二哥和姐,鉴于这种情况,我就不去了。妈的事,我想能不能找个地方,比如敬老院、精神病院什么的。这样下去会把你们都拖垮的。而且,影响笑笑的前途。外国人到了老年都到敬老院去,儿女们定期去看。笑笑立刻不高兴了说老叔,小心点,你可没老婆,轮到笑笑养活你那天,早早就把你送进疯人院。谢天犁笑着刮一下笑笑的鼻子,拿出一沓钱和一个手机递给谢天书说,四哥,你留着吧。谢天书接过手机说这个有用,万一老妈又丢了,有它联系起来方便。钱不要。谢天犁说四哥、四嫂,记住老弟弟的话,你们以后会越来越艰苦,不过为什么犯愁,也别为钱犯愁。
母亲坐床上缝抹布,谢天犁拿起兜子,走进母亲的房间,谢天书和林香雨也跟进来。谢天犁说妈,我要走了。母亲怔怔地瞅他,然后下了地说老疙瘩,妈的老疙瘩,你要走了?说着眼睛里充满了泪水。谢天犁说妈,过些天再来看您老人家。母亲抹一下眼睛说走吧。妈的老疙瘩念书多,脑瓜灵,主意又正,走哪也差不了。妈就是想不明白,你咋就找不到一个媳妇呢?你怎么就不给妈娶个媳妇?
谢天犁说:妈,快了。
母亲说:老儿子娶媳妇儿大事完毕。老疙瘩,你记住妈的话,妈见不着老儿媳妇,闭不上眼睛。
谢天犁搂住母亲说:妈。我一定要给您老人家娶一个好儿媳妇。说不定下回就让您老人家知道。
母亲说:下回就给妈带来呀?
谢天犁说:尽量吧。手机响了,是我。闫副总你好?我马上就回去。让秘书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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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之一
晚上八点钟,谢天犁已经回到上海。当他的轿车在公司前停下来时,爱华医药外贸总公司的门前站着两排该公司的员工。
公司副总经理闫嫣站在中心。她28岁,1米72个头,胖瘦相宜,盘头,一身规范的西服。现代,精明,略带点傲气的美人。
谢天犁下车走上台阶。工作人员都微笑地目视着他,却没有更多的表示。闫嫣向旁边让开一步,随后跟着谢天犁进了公司。众工作人员也随后进去。
闫嫣跟着谢天犁进了总经理室,谢天犁在老板椅上坐下来,闫嫣端一杯咖啡,问,大哥和二姐是从哪个国家回来的?谢天犁没回答,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闫嫣把咖啡放在谢天犁面前说,累了是吧?先冲个澡吗?
谢天犁说,德国人的情况怎么样?
闫嫣说:万事俱备,只等你回来签合同。
谢天犁说: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闫嫣说:公关部经理带他们逛名胜古迹。
谢天犁说:今天晚上到明天的日程你安排一下。
闫嫣说:好的。你是累了?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
谢天犁没作声。
闫嫣说:这些年你很少回家。回去一次也不容易,又是失散了47年的大哥、二姐回来了,应该是高兴的事,我这些天也一直在为你高兴,想不到这一去一回竟是这样的伤心?为什么,不能和我说说吗?
谢天犁说:我母亲得了老年精神病。大哥和二姐回来的事是母亲臆造出来的。
闫嫣说:是嘛!太可悲了。怎么治呢?
谢天犁说:四嫂单位领导的妹妹是华西医科大学的精神科硕士生,现在在精神病院工作。她做了我母亲的家庭医生。
闫嫣说:华西医科大学?名牌大学呀?还是硕士学位,很难得。她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