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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错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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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灭念沈声道。

尹之回过身来。

“大人有什麽吩咐?”

“谁叫你对他动手?”

尹之弯起眼睛,脸上露出玩笑的表情,说:“大人不是说过不介意我怎麽教他。若是小奴放肆得罪了您,您见谅。”

灭念满腹疑虑。这尹之倒是个怪人,方才一席话说得真真假假,骂了他又替他脱罪。这样的角色是太守家的书童,实在难以置信。冷冷问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哎呀!”尹之偏头一笑,“我不就是个玩意儿麽?大人吩咐我做事,我乐意效劳,你们冰释前嫌,我岂不是功劳?”

“你这算是在教他?”

“是。”尹之笑著说:“一个不懂得放松自己的人怎麽能够对人敞开心怀?恕小奴多嘴,您先前对他确实过分。这孩子满心伤口,再给人强迫那就是逼他去死。大人既然舍不得他,何苦又要折磨他。”

“你这话可有意思。我什麽时候舍不得他?”

尹之弯著嘴唇笑道:“小奴失言。我这就走,他就在屋内,要怎麽处罚悉听尊便。”说完真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边灭念站在窗下,又看了一眼房内的永宁。那孩子背了身躺在床内,瘦弱的身躯,弱小得像一只初生的羔羊。

他慢慢走到门口,不知为何打消了进去的念头。

一门之隔,里面的是他决意欺辱的少年,外面是施暴泄恨的他。

他可曾做错?

吁了口气,慢慢回想起那个孩子恨他骂他的表情。

地上有颗决明子,伸手捡起来,心中突然有些落魄。

错爱──10

永宁觉得很怪。

桌上放著一瓶活血的药膏,管事亲自拿来的,说是虎爷给他疗伤用。

伤口。手指擦过嘴角,裂口已经愈合了。然而痛却无法遗忘,那个人的所作所为无法遗忘。

他这又是什麽意思?伤害了他又来可怜他?就像强暴了他又放开了他?

那个人……是可恨的。杀了父亲,毁了他的家。那个人说他是复仇,父亲死了不是终结,自己活著是替父赎罪。可是如今又莫名其妙的来示好。那个男人,是不是有毛病?

“你这呆子!”尹之从後面弯进来,拿起桌上的药膏就往永宁脸上抹。“他可对你好了,你还不领情。”

永宁别开脸道:“他打的,他又要治,治好了又算什麽?”

“治好了算赎罪。”尹之笑著只管抹他的药。“你真指望虎爷这脾气的会跟人赔礼道歉啊?他是什麽都不会说。纵使说了,你又能当著他的面原谅他?说到底你们之间有积怨,三言两语哪儿能抹得平?他肯让人送药给你就已经是觉悟,你往後慢慢瞧著吧。”

永宁抬眼道:“你怎麽知道他是觉悟?你怎麽肯定这不是他新想出来的手段?”

“唉唉,你这人!”尹之眉一皱,扳住他的脸说:“你可别死心眼儿。我跟你说了,天下没有化解不了的仇恨。难是难,你别把自己逼进死胡同。他是欺负了你,你换个身想想,他又岂是好过的?你还四肢健全、能写会道,你以为当年他就只是丢掉一只眼睛那麽简单?这样他都肯放过你了,你还要他怎麽样?”

永宁默然片刻,低声道:“尹之,有时候我简直觉得你可怕。”

尹之停了手,大惊失色道:“我长这麽俊,你说我可怕?”

永宁说:“不是你的脸,是你说的话。你好像什麽都看得穿。你是他的说客,你说的都是我不想听不愿听的话。可是你说了,我听了。”

尹之说:“这就对啊。我才不是他的说客,我是你的朋友。你当我是朋友才肯听我说话,换作是个说客,还不被你白眼恨死。”

“尹之。”永宁说,“说出来不怕得罪你,过去,我断然想不到会跟你成为朋友。我并不是瞧不起你,只是……只是……这样的我……实在是想不到。”说著嗓子都沙哑了。

尹之拉住他的手说了句“跟我来!”一气将他拉到後山高台上,越过丛落的花树屋舍,一路能看见白线般的大海。

“啊──”

尹之一声大吼,永宁吃了一惊。

尹之回头笑道:“别憋著。不痛快的时候就要懂得发泄。把那些烦人的都喊了,心中再无阻隔也就能够自在。”於是又猛吸了一大口气,大声喊道:“啊──”

永宁也跟著叫道:“啊──”

尹之又高声的再叫道:“啊──”

永宁再大声喊:“啊──”

“啊──”

一声声的大喊,那些被欺凌的记忆被喉咙一点点的逼散出来,化成了风,随浮云飘散。

永宁拱手在嘴边,忽然喊了一声:“娘──”

尹之回头看著他,这孩子却是满眼坚决。

“娘──”永宁对海喊道:“您听见吗?宁儿活著──宁儿会坚强!一定会去找您──”

尹之看著他忽然笑了起来,也对著大海喊道:“那边的王八蛋!老子今儿可偏偏跟你作对了──你可给老子好好等著!”

两个人一阵乱吼,吼完之後筋疲力尽反倒觉得神清气爽。

携了手走下山,小路尽头管事背著手,看了两个只是摇头。

“管爷万福!”尹之笑著就拜。

永宁不吭声,却也没有顶撞。

管爷瞪了一眼两个,沈声道:“青天白日怪叫什麽!罚你们两个去洗茅厕!”

尹之嘻嘻笑道:“得令来!这就去洗!”说完拉著永宁就跑。

茅厕永宁不是没有洗过。刚到都统府上的时候天天被安排著劈柴禾洗茅厕,那时候麻麻木木只觉得是被欺凌,如今尹之跟他在一起反倒像是在游戏。

尹之也不知从哪儿搞来套小厮的衣服,蒙了脸,头上绑著条布巾,拿著大毛刷子一通乱舞,一边指挥著永宁提水搬运。永宁松了心头积郁,此刻行动著倒也显得坦然。

两个忙了一下午,偶有遇上要出恭的,尹之举著刷子冲人就骂:“急不死你!没看老子在忙,一边等著!”

仆从被他骂得摸不著头脑,又见永宁被他呼来喝去,愈发不知道这人是谁,只得憋著另换地方。人一走尹之就哈哈大笑,拿著毛刷当令箭。两个孩子身处污淤竟也自得其乐。末了回去告诉曼儿,三人笑作一团,倒像是姊妹兄弟。

永宁说:“尹之,你先前骂的小顺子到底是什麽人?”

尹之说:“哦,是官府里的小宠。”

永宁不解道:“小宠?也是男宠吗?”

尹之搔搔头道:“其实也不算。不过那小子平日仗著有几分本事对我很是苛刻,自己做错事老赖在我头上,我又斗不过他,真是欺负人!所以我就发明了这招。”

永宁诧异道:“还有你斗不过的?”

尹之却又正经了起来,说:“当然有。我就是个穷人家的野小子,无依无靠,不学著讨老爷们的欢心我都没法活到现在。所以我说了,永宁,天下不公平的事多了去了。电子书,你还活著就是命不该绝,整日愁眉苦脸还不如嬉笑怒骂随性而为。”

曼儿笑道:“尹之,看不出你娇滴滴的还敢对人那麽狂。”

尹之说:“曼儿姐姐你可看错了我,娇滴滴那是扮给老爷们看的,骨子里我可好强。吩咐我洗那茅厕,洗了便是,旁人要想在我洗刷刷的时候进来方便,那可没门儿!”

曼儿见永宁消淡了之前的阴郁,心中欢喜,摸著永宁的头发含笑道:“有朋友陪著,可好些了?”

永宁听了这话也不知欣慰还是悲伤,俯身对曼儿拜了一拜,说:“曼儿姐,多日得你照顾,今生不得回报,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

曼儿叹了一口气:“你别说这糊涂话。能在一起就是有缘,不止尹之和我,灭大人,他也会明白的。”

永宁只不开口。鬼虎,他恨他。可是恨,却又被罪恕煎熬。

错爱──11

从那天起都统府的人对永宁也略有了改变。永宁平时跟著曼儿学琴,一天三个时辰,别的时间管事也开始交派一些新的事务给他。

管事安排他去照看马厩,这是下人们争相羡慕的活儿。都统府是群武首门,府内圈养著各国名驹,灭念最心爱的坐骑烈风也在其中。

烈风是西域进攻给圣上的马王,身材雄壮,遍体黝黑,额前有块菱形白斑,据说也是王者的象征。

圣上把它赐给了沧王,沧王又转送灭念。身为一个将领,得万金美人不若宝剑烈马。可见沧王对灭念的青睐。

灭念对於这匹宝马极其珍爱,轻易不肯叫人接近,往往还要亲自照料。能待在马厩的下人必定是都统大人的心腹,如今管事吩咐永宁去照看,人中一片哗然,却也不敢指手画脚。

照料马匹永宁并不陌生。过去穆家也多马匹,他父亲是正守太尉,马背上起家,他虽然喜好诗书毕竟是个男孩,从小多骑猎,只是比起刀剑更加偏爱通性的马匹。过去父亲曾送过他一匹子马,是匹枣红色的大宛驹,刚满两岁,是他的爱物。他为他取名鸿云,时常牵了它到城外河畔,背靠了杨柳念诗给它听。

家败之时鸿云被个南方的行商买走,他被囚在门廊下,听著马儿嘶鸣,心中悲痛难平。如今得以重拾遗憾,心中略觉安慰。

打扫完厩内的污物又抱了干草去更换,烈风独养在僻静的厩棚里,不与群马亲近反倒显得愈加尊贵。

他忍不住走进两步,有心想要抚摸一下烈风油亮的毛皮。管马的老兵岩爷大声喝止了他的动作。

“小屁伢你不要命了?”

说著赶过来把永宁往旁边一拉,斥道:“这马王天性暴烈,不是它认得的主碰了就是一顿狠踢。你怎敢对它染指?”

他收了手,再看烈风,眼中果真是万般猛烈,後蹄顿在地面跃跃欲起。

岩爷提了一袋黑豆,一边往马槽里加料一边训斥道:“别说是你,就连我养了这畜生六年也不肯容我靠一靠。先前王爷府上,要驯这畜生的人排了老长,哪一个不被这家夥踏作脚底泥?也就虎爷骁勇制住了它。王爷都不得骑,它载著虎爷驰骋沙场,不是个真血性够霸气的爷们它岂能容?天生就是将领的坐骑。”

永宁看著烈风侧腹一道长疤,问:“这是战场上受的伤?”

岩爷摇头道:“是虎爷打的。虎爷首次驯它好不果决,这畜生万般抵抗,旁人都知这是圣上赐的宝马,谁敢真正动它?虎爷牵住它就是一鞭,打得皮开肉裂,沧王爷可是把心都疼碎了。谁知虎爷骑上去,这畜生拗不过,几次狠摔都不能把虎爷震下来,从此乖乖认了主子。按说也怪,寻常马匹一朝被人制服也不能再固执,这畜生,除了虎爷还真不认别的主。王爷要骑,它跳起老高,差点没把王爷踢著。王爷倒不生气,说不认别主的就是赤胆忠臣,把它给了虎爷。你别看虎爷当初对它狠呐,後来可疼这家夥。几次征战,他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肯亏待了这畜生。虎爷那人也是知遇有报,这家夥跟著他也不枉世上来一昭。”

永宁抿著唇不说话,对匹马有知遇,给一鞭子再当作宝,对人又该怎样?

想著心中烦躁,默默手头工作。

灭念一连好几天不在,都统府里倒也过得清净。

清明时分细雨霏霏,府上的仆从大多跟著管事出外踏青了。曼儿回了风月楼,说是青楼的规矩,这一天要祭城隍,是不待客的。尹之说小雨寒食搞得他头昏,他又没人祭奠又不是要问签的女人,索性一整天赖在床上不起来。

永宁站在房檐下,雨落淋漓,天灰茫茫,心中淤起哀措。偷偷从书房取回几页纸折成几个锞子,折了一根柳枝,走到後山无人处悄悄挂在大树枝上。

爹……

他在心头默念。然而只得一声,再也没有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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