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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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疑惑道:“你说的恩公是?”
律都看了永宁一眼,说:“都统大人的家世你可知道?”
永宁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律都说:“当初从铁马蹄下救了我跟我母亲的,是都统大人的兄长。”
永宁听了心中不免大惊。
律都说:“是啊。最开始我知道你姓穆的时候也很吃惊。不过我听尹之他们说起过你,要讨长乐公主喜欢可难,她都护著你,你一定是个好孩子。”
永宁不知如何作答,律都继续说道:“我也听过一点关於你的事情。灭大人的为人我很清楚,他负著一身血海深仇,有时候也是太偏执。不过他始终是我恩公的胞弟,五年前我在沧王府看见他就认出了他,只要他开口,我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律都说著叹了口气,又道:“说到底恩怨都是因我而起,要不是为了救下我,恩公也不会与党项人交易。他们凌家……当真是被我害得家破人亡。穆太师做得绝,可是二十年前无论哪一派的根本都是立足国家。我并没有资格指责任何人。争斗、杀戮,胜了负了,人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也有想要去守护的东西。我就是不想再看见有人死在眼前才立志做一个大夫。”
永宁一时说不出话来。律都所说的与过去听到的消息又有不同,过去被人说起总是家仇党斗,为了争权,为了扬名,仇恨当前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政局背景。如今愈加复杂,纷争之下,朝野中人是否也是因为各自的政见而不择手段?
没有人平白无故就能跻身权臣,凌家不会,穆家也不会。可是上位之後许多东西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双眼蒙蔽了。贪、嗔、痴三毒炽盛,人为欲所困,心魔滋生,拥有的越多,放不下的也就越多。究竟是一时的错念还是一个时代的错念?凡夫俗子又如何可以去判断?
“对不起。”永宁低了头慢慢开口道。
律都说:“你干什麽道歉?这些事发生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何况,过去的事了,真要道歉也该是我道歉。凌家保我是为了维护国体,穆太师所为也是为了避免战祸。时局这种东西由不得人,各人有各人的立场。人站在立场上,一个决定做下了,执行之中难免又被各种人参入各种意图,往往最初想的跟最後做到的成了两回事。不管怎麽说,如今你跟都统大人在一起,恩怨过往,只要你们真心化解,总有雨过天晴的那一天。”
永宁默默无言,最後想到的还是自己的父亲。或许穆太师的本意只是立足权臣为国图谋,然而父亲的行为真是假公济私,无怪四处遭人怨恨。
律都看永宁一脸郁悒,也是尴尬,别开脸掀了窗帘去看外面。
这不看便罢,看了反倒惊愕。窗外莽莽一片树海,哪里是城内的景色?
“这是去哪儿?”律都一把掀开车帘问道:“李公公,怎麽回事?”
错爱──50
这一掀帘更加惊讶,前面哪里还有李公公一行人的影子?整条路上只有他们孤零零的一驾,随从护卫都没了影子,驾车的只顾往前行,旁边一个莽形巨汉看著律都亮出了手中的刀刃。
“你们是什麽人?”律都眼中一沈,说道:“这可是王宫大内的行车,你们这是什麽意思?”
那人说:“我们主子请您一会。”
“你们主子?”
那男人也不答话,将律都往车内一推,马车忽然加速,山路颠簸,车内几乎无法坐稳。永宁扶住律都问道:“律都,出什麽事了?”
律都见这阵势心底有些觉悟,对著门外大声说道:“你们抓了我没关系,车上这个少年是局外人,放了他,我跟你们走就是!”
“阁下稍安毋躁,到了该到的地方,自然让你们下车。”男人说完将门帘一关,人牢牢守在了门外。
律都这下心中也失了慌。叶郡被袭之後,党项人三番两次向朝廷要求交出他,朝中几次交涉,为了他的去留又有争议。老太妃就是怕人趁机对他不利才将他禁足在大内,不想这次为了救人出宫真就遭遇了不测。
也是怪他粗心大意,看见李公公来接就放松了警惕,自己不说还牵连上永宁。如果这两个人真如他所料是党项人的爪牙,那麽无论他的结果怎样,永宁必然会被灭口。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却事与愿违害人陷入危险,想来真是万分懊悔。
“穆公子,连累到你实在抱歉。”律都沈声低语,轻轻打开随身携带的医箱,一把银针已然紧握在了手里,“他们是冲著我来的,等下我吩咐你的时候千万不要犹豫,一切听我行事。”
说完抢先一步揭开门帘,四枚银针分握在手,对准男人大陵、太冲左右两穴直针就刺。
他这四枚毫针,长三寸六分,细如蚊喙,藏在手中瞬间难以察觉,出手又快,本该伤人於无形。不料那男人衣内竟穿了一层护身甲胄,针尖扎在铁甲之上顿然弯曲,未能入皮分毫。
男人见律都出手,反手过来就将他擒住。律都吃了一惊,暗想这些人果然是有备而来,此次恐怕凶多吉少。想到此处已是横下心来,用力将那男人往前一撞。
车马颠簸,那男的被撞失了平衡,不得不松开一只手去抓马车的护栏。律都趁势拔出别在腰间的一枚长针刺向男人的脖颈,回头对永宁大声喊道:“穆公子!你快跳车!”
律都这一针虽然刺中,却是慌乱出手,加上颠簸,也没有十分对准穴位,纵然刺得深,针细,又埋入肉内未及拔出,一时间并未伤及男人根本。
那男的反应也极其迅速,立刻扣住律都的脉门,两相顽抗,蛮力毕竟胜出一成,强逼律都松了手,转眼就是拔刀。
永宁眼见律都被人制住,哪里还有独自出逃的心念?这个人是曼儿的救命恩人,要他此刻弃友而逃,那是万万做不到的事。此刻想也不想,抡起脚下的医箱就朝男人砸过去。
箱子撞在男人额头,那男的被打得翻身落了车。驾车的眼见情况不对,丢下缰绳拔出佩刀,对著永宁挥刀就砍。
律都连忙将永宁往身後一拉,要不是这样,只怕永宁当下就已做了刀下亡灵。纵使这一拉避过了要害,肩上还是被利刃划破,落下一片血红。
驾车的大声说道:“我们奉命行事。你这小子再敢阻扰,现在就杀了你!”
“杀”字出口,律都更是确定了永宁不会幸免,将永宁往身旁一拉,抢前一步,银针在手,猛然刺入了驾车的气海穴。
那人血脉阻断,浑身一僵,马车颠簸之下不禁连连後退。
此刻道路不平又失了驾车人,车轮恰好辗在一处凹坑剧烈一抖。驾车的被震得往後一倒,手中利刀砍在马腿上,连著驾马的缰绳也被斩断。
左边一匹马脱缰而去,其余马匹受到惊吓连声长鸣,车速越来越快,左右受力不匀方向愈加偏差,竟向著密林深处冲去。
律都眼见不妙,抱住永宁奋力往下一跳,未及落地,马车已撞在一颗粗大的树根上,整个车身斜翻过来,摔了个四分五裂。驾车的当场毙命,余下马匹四处逃散。
一片狼藉土尘中,律都抱著永宁沿著斜坡一路滚落。
这丘陵山地坡度其实也不大,只是马车先前速度过快,二人跳得勉强,一时不能稳住。好在马车偏离了道路,夏秋时节山地里铺满了杂草落叶,二人接连翻了十几个跟头总算缓了下来。
“穆公子!穆公子?”律都摔了一身伤,手脚全是淤血,所幸筋骨没有大碍,勉强支起身来连忙去检查永宁的情况。
永宁先受了刀伤又再经这一跳,虽然被律都极力护住,肩上的伤口免不住撕裂开来,此刻血流不止,肩前肩後被血湿了大片,脸色也逐渐苍白,好歹意识还算清醒。
“你别动,我先帮你止住血!”律都说著就解下外衫腰带,要用布料去绑永宁肩背上的伤口。
忽然身後树丛里传来几声马蹄响,一个声音邪邪笑道:“穆公子好有风情,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跟个男人在此野外宽衣解带!”
律都现在救人为重,哪儿顾得上被人冷嘲热讽,只管用外衣牢牢压住永宁的伤口,又拿腰带绑住加以固定。
永宁听见这个声音却是狠狠愣住,偏头一望,身後两骑人马依然行到跟前。一个彪形大汉,脸貌生疏,眼神却似曾相识。另一个却认得,正是风月楼的龟公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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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四跟李莽之前在都统府外相遇,两个穆天风的仇人一见如故,趁著灭念不在府中又多事,几天来一直暗守在府外伺机要对永宁报复。
李莽本就是都统府的守军,先前虽然被灭念放过,心中是有怨无感,何况被废了一只手,对永宁更加恨之入骨。
穆天风一生恶名在外,守军中人对李莽的遭遇也是三分同情。有句话说遗虎为患,灭念当初一时心软没有对李莽的行为进行追究,尽管调了他的职不准再接近都统府,毕竟挡不住一个复仇者心中的忌恨,最终酿成这场大患。
今天这两个人潜在门墙外看见永宁跟人出门,开头仪仗拉得大还不敢轻举妄动,只远远跟著伺机要探情况。不料半途忽然变化,开路的人马悄然离开,只留下永宁他们一辆马车出了城门,这才紧跟上来。又见守卫和驾车的都死了,现在荒郊野外只留下永宁跟这不知名的贵公子,简直是天赐良机,此刻不对永宁下手更待何时?
龟四因为曼儿受伤早将永宁视作了天下最卑贱无耻的鼠辈,对著永宁冷嘲热讽道:“哟,穆公子好懂享受!施苦肉计钓上鬼虎不说,现在又换上这麽个年轻公子,味重味清的都不放,你们穆家人果然有本事!”
律都先还以为这两人是劫车一夥的追兵,现在听龟四声声针对的全是永宁,心中不免疑惑,抬眼冷冷往龟四一望,沈声道:“你们是什麽人?”
李莽跳下马来,指著律都厉声说道:“我找姓穆的小子算账,是要命的趁早滚开!要是拦著我报仇,就是我的仇人!”
律都将永宁往身後一护,道:“这孩子怎麽得罪了你?”
李莽把一瞪:“他父亲杀了我全家老小,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律都说:“你也说那是他父亲!穆天风已按刑律伏法,你再与这孩子为难就是国法不容!”
“狗屁的国法!”李莽一脚踢开了律都,怒道:“什麽鸟法卵法?穆天风持强凌弱、为非作歹的时候法在哪里?杀我一家五口的时候法在哪里?你们这些假善之辈跟那鬼虎一样无耻,满口义正严辞,今天说得冠冕堂皇,明日就是狼狈相奸!既然你要护著穆家的崽子,就跟他一同去向阎王爷讨说法!”说著提刀就要去砍律都。
永宁用力把律都往旁一拉,李莽砍了个空。
永宁看著他大声说道:“你住手!有仇报仇你恨的是穆家,与旁人有什麽相干!你说我爹持强凌弱,你现在滥杀无辜跟他有什麽分别!”
“我滥杀无辜?”李莽一掌将永宁打翻在地,伸出被废的那只手对永宁怒道:“你算什麽无辜?这一箭不是拜你所赐!”
永宁这下明白李莽是什麽人了,撑起身来对龟四说道:“你们既是为穆家的孽债来找我,我落在你们手里无话可说。这个人与穆家无关,他是为曼儿姐疗伤的大夫,你放了他。”
龟四早看见律都包扎永宁伤口的手法,这下又听说是曼儿的大夫,心中顿然犹豫,对李莽说:“大哥,我们已经抓到这小子,不要再节外生枝,以免夜长梦多。”
李莽抓住永宁拖了起来,说道:“小崽子,冤有头债有主,你今天落在我手里,休想还像在都统府里那样运气!”
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