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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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和永宁,过去和现在。
月华是他背负的全部,可是现在要他说这是爱,执念多於欣欢。
担心月华,不能再让月华待在那样冷清的地方。
看见月华的时候,他只是那样怔怔的想著。
那一声“念川”,仿佛又是二十年前,他在院中舞剑,月华听见了声响,错把这声音当作了兄长归家。
二十年的时间,他不再是忘川,月华嫁作他人妇,生下别人的孩子,可为什麽月华口中念念不忘的还是逝去的兄长?
没有忘记念川,却嫁给了穆天风,侍奉那个男人八年,生下了永宁。
她为什麽会假死?
为什麽要在天王庙隐居了十二年?
忍不下心头的疑虑,太多纷扰,关於月华,关於永宁,关於他自己。
和衣推开门,看了一眼在床上沈睡的永宁。
安稳的睡脸,应该很累了。
居然暴躁到来侵犯他,这个孩子心底竟也有这样狂烈的执念。
像他吧,像他。终究是同样的灵魂。
永宁,如你所说,如果不回来,如果没有追著那琴音过去,你该会淡忘了忧烦重获新生吧?
是他错。
可是这个错,他不能避免。
合上门,慢慢走到月华的居所。还同二十年前一样,月华不得早眠,一盏烛灯亮在窗角,人在桌前,看书习字。
“姐姐。”他轻轻扣了门扉。“打搅了。”
“忘川?进来吧。”
月华开了门请他进去,侍女立刻奉来了香茶。
他在屋侧的椅上坐下,侍女回避,门开著,留点空间交谈。
“还住得惯吗?”
“很好。”月华坐在对角,温和一如往昔。
“姐姐……”他抬起头,话不曾说出口,月华反而先破了沈默。
“忘川,这些年不想你也有如此成就。凌大人和念川哥也会为你自豪。”
“姐姐,我……”
“你过去倒未肯叫我一声姐姐。”
月华一句话,灭念心中泛起一丝沈痛。
未唤过,从未。即使是月华入门认祖,母亲让他在兄长灵前与月华互拜,他也从未叫过月华一声姐姐。那时候一心只想替了兄长,撑起月华的一片天。那时候年少气盛,不肯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昭显自己的稚嫩。那时候满身满心都是她,除了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别的心愿。那个时候,是那个时候。
直到父亲冤死,直到凌家被灭,直到,穆天风出现。
那一夜,他从尸骨中还魂,脸上的血迹淹没了一切。徒手拔掉身上的箭矢,大雨滂沱,觉不到一丝伤痛。
那一夜他立下重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绝心绝念,灭绝一切。可是月华,是他复仇的溯源。
为什麽二十年後变成了这样?
二十年後他报仇雪恨,月华与他又再重逢,为什麽,心里再没了一点少年时的悸动?
“姐姐,”灭念抬起眼,要问的必须问,如果不问,心怨难安。“二十年前岭南家祸,我後来寻你未果。你为什麽会跟了穆天风?”
月华垂下眼去,别开脸的一霎,与永宁多麽相似。
“姐姐,请你告诉我。二十年来我一心复仇,剿灭了穆太师的党羽,亲手伐了凌家的仇人。我从未忘记父亲高悬城楼的身影,从未忘记谭家被害的那一夜,从未忘记过……可是姐姐,为什麽你要留在穆天风的身边?”
月华沈默不语,灭念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腕,逼问道:“姐姐!当时你为了救我被那禽兽侮辱,你可知道我胸中的愤恨!这样的人,这样的遭遇,为什麽你还要跟著他!”
月华淡淡抽回手,一刹那间,灭念看到了她手腕上纵深的伤痕。
一把抓住月华的手,他伸手拉开衣袖,那只原本光洁如同白玉的手腕上纵横著丑陋的刀疤和烧伤的斑迹。
“这!”灭念声音都被惊恐堵住。
月华只是抽回手,并不说这伤痕由来,转声问道:“永宁一直在你府上?”
灭念沈著脸答了一声“是”。
“你先前待他如何?”
灭念却是无法回答。
月华淡淡一笑,轻声道:“忘川,你就顾著看我,自己的慌乱你可曾看见?”说著伸手理了理灭念的衣领。置手处有些刺痛,灭念回手去摸,放下手来指头上染了点点血迹。
“是那孩子咬的?”
灭念此时竟是无言以对,在一个母亲面前,身上带著她儿子的齿痕,被她问及二人的关系,他又怎能泰然处之?
月华问:“你喜欢他?”
灭念沈声说道:“喜欢。”
“那麽说,他现在是你的人?”
“是。”
月华忽然一笑,那个笑容很诡秘,轻轻淡淡,一闪而逝。
“忘川,你也这番年纪了,也娶了亲,为何还这样任性?永宁,算起来他总是你的外甥。你们这样,太失礼。”
月华的话说得很轻,轻描淡写中却是异常沈重。
还能说什麽?还能怎麽说
他与永宁之间就是这样复杂。一道道沟壑陈列著,每一道总是难以跨越,包括月华。
错爱──35
永宁睡了很久。仿佛是不愿意醒。
昨晚上他做了什麽他心里清楚。酒醉心明白,那样恼怒而疯狂的行为,假说醉酒倒不如坦白是他的心魔。心乱行则乱,进一步深涧,退一步海天。可是不甘,怎麽都不甘。如果看他被人夺走,宁可将他毁掉,或者自毁,两不相欠。
身体里那激荡的痛楚依旧无法消散。
痛了,不止是身体,所以的一切都被爱恋扯痛。
爱他,爱得不顾一切,连耻辱,连理智,连自己都不再是自己。只是不想放手,只是放不开。
轻轻门响,偏过头,看见的却是母亲。
“娘……”
这一声多麽尴尬。睡在灭念的房间里,不著寸缕,身上还残留著激情和倦怠的味道。连忙裹了被单坐起来,面对著母亲,像是面对著审官的罪人。
“他出去了?”
母亲说了话,冷淡的口吻,仿佛不是在问自己的儿子,是问一个陌生人。
“你这孩子,长这麽大了倒是一点分寸都没有。”
母亲拾起了地上的衣服,轻轻拍去了上面的灰尘,披到他身上。
“娘……”永宁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这个动作如此温柔,还是他的母亲,还是他期望的那个人。
月华拉住了他的手,慢慢在床沿上坐下。
“宁儿,你跟他一直是这样?”
永宁咬著牙,迟疑的点头。
“真是不懂事的孩子。”
手心忽然一痛。想要缩手,被牢牢拉住。
一根针深深刺在手心里,暗红的一珠血在掌心里凝结。
“娘?”
针在手心里又入了分毫,钻心的痛楚,手臂都变得麻木。
“娘!您做什麽?”
母亲还是那麽温柔,温柔的将细针刺入他的手掌。
“宁儿,你怎麽这样胡来?跟自己的舅父侮辱斯文?”
永宁的脸变得煞白,母亲的问话宛如平地空雷,一瞬间在他脑中炸开。
“可是……娘……我……我喜欢他啊!”
针从手心拔出来,缓慢的,温柔的,紧接著迅速一下,深得刺到了骨头。
“荒唐。你怎麽可以喜欢他?他是谁,你是谁?不知羞耻。”
痛楚一下接著一下,手心的血珠慢慢汇聚,终於滴落下来。
眼泪从永宁脸上滑下。不是因为痛,不是身体的痛。
为什麽母亲如此平静?平静的,温和的说著话,却是做著如此残酷的行为?
“娘……你听我说,我跟他……”
月华没有看他,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宁儿,你可知错?”
“娘,我没有错!”永宁握著手,那根针都在手心里弯曲。
“我没有错。我喜欢他!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麽错?纵然错了,也是我甘愿如此!他也爱我啊,娘!我们、我们是真心想要在一起!”
“真心?”月华淡淡一笑,“与灭门的仇人在一起是真心?哪里来的真心?倒让我看看是什麽样的真心。”
那根针留在了永宁手里。月华站起来,取出手绢擦了指尖上沾染的血迹,仿佛心疼,又抚了抚永宁的头顶。
“天晚了,快起来吧。赖在舅舅床上,你这孩子怎可这般任性。”
永宁说不出话。
母亲为什麽要来?为什麽要这样做?
如此温柔,如此冷漠,如此残酷。
母亲是来找灭念还是找他?
是不能容忍他的行为还是不能容忍他的感情?
爱了,为什麽就是错?背负了过去,背负了怨恨,难道连自己的一点点感情都不能容下?
身体,好痛。心,好痛。无一不痛。
他只是不想放手,只是想要跟那个人在一起,为什麽那麽难?
好不容易抛弃了过去的一切,好不容易获得一点幸福,好不容易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跟母亲重逢,为什麽会是这样。
这一根针,刺伤的岂是穆永宁的手?
午後曼儿来跟月华问安,月华正在窗前题画,淡淡招呼,仪态从容。
曼儿跟月华也是不知道如何相处。月华一直话不多,她沈默,曼儿也无从谈起。
这个女人是灭念爱了二十年的人,虽说不再年轻,三十多岁依然肤如凝脂,纤瘦的身形,气质文雅,不施朱粉也能看出当年绝代风华。
她来之後这个家有些变了,曼儿心里隐著不安,可是这样的不安,实在不能明言。
说实话,曼儿是觉得奇怪。
不光是月华假死,就连住进了都统府,与亲生儿子近在咫尺,两人之间却没有看见应有的亲情。
曾经的恋人,现在爱人的母亲,这样的关系,灭念是不是也苦恼?所以用公事挡了家务,一味避著不愿回来?
“姐姐这是画桃花?好流畅的笔法。”仿佛是没话找话。
月华轻轻一笑,淡道:“就这几笔,练了许多年也不长进。”
曼儿去看,月华画上题的却是“看花泪满眼,不共楚王言。”不免心中一惊。
“不共楚王言”说的是被楚王抢夺的息侯之妻息妫夫人。她心爱的丈夫沦为阶下囚,自己被灭国的敌君占有,三年时间育有两子且不肯开口与楚王说话,最後与心爱之人同焚。息夫人死後遗处遍种桃花,故而也被世人奉作桃花女神。
这样的遭遇,月华是否也是一样?
“姐姐,今天您见过永宁了吗?”
月华头也没有抬,轻声答了一句:“见过。”
“他现在人呢?”
“不知道。”
“姐姐……”曼儿欲待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麽了。
为什麽如此冷漠?面对自己的儿子,一点点的关心都看不见。永宁明明是个依赖母亲的孩子,明明伤创时时时念著自己的母亲,为什麽月华竟然如此疏远自己的孩子?
难道也如息夫人,生了不爱之人的孩子,撇下後夫、撇下亲子,一心追随著心爱的男子?
一团阴影笼罩著曼儿,无论如何只觉得忧心。
离了月华去找永宁,那孩子呆在桌前坐著,看见她,勉强站了起来。
曼儿看著永宁脸色苍白,眼圈下面一片青,心中又是一惊。
“海山说你中午都没吃饭,怎麽了?可是身子又不舒服?”
永宁摇了头,勉强笑道:“我没事的。”
“你别瞒著我。好歹我是你姐姐,起初我们也立了誓,相互扶持不相背弃,你这样叫我怎麽放得下心?”
曼儿说著要来拉永宁的手。永宁只是转身避开了她。
“永宁。”曼儿轻声道,“到底怎麽了?你也是,灭大人也是,成天闷闷不乐。我们这个家还要遭受多少风云?”
“家?”永宁回过头来,脸上却是一片麻木,“曼儿姐,我对不住你。你对我那麽好,我却恩将仇报,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求你原谅,我很自私,对不起你,不过,会结束的。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