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愿石-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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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出了事我不管。”
“是可怕的大事啊!”奇蜜拉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据在场的三位旁观者叙述,当时诅咒之王正应爱人的要求,试图解开一间客房的魔法锁。暗影之王在旁边冷嘲热讽,指责他的笨手笨脚。突然锁上绽开一个粉红色的太阳,笼罩了紧靠在一起的两位男士,然后就看到那两个平时不对盘的家伙含情脉脉地对视。几秒钟后,其中一个如梦初醒地眨眨眼,在对方火辣辣的注目中退了一步,再退一步,最终受惊过度地拔腿就逃。
“从效果来看,这八成是个魅惑术。”听完经过,再看看追逃的两魔,席恩下了初步结论。居然有这么无聊的施术者,设定离得最近的两只倒霉蛋相爱。
“那为什么克鲁中了,艾斯托尔马上就恢复了?”
“这种法术对头脑简单的比较有效。”
“……原来如此。”
“别讨论了!快来救救我啊!”暗影之王发出凄厉的哀号,为了躲避同僚粗暴的擒抱而到处乱窜,狼狈不堪,惊险万状。
可惜那边都落井下石的,不是当实验品就是笑话看。只有梅杰安伤心饮泣,情人一句话又让她笑逐颜开。
“等等我,梅杰安!”
“我不是梅杰安!”
“有对象的会将对方看成心上人。”席恩提笔记录。
“梅杰安,你的胸部为什么变小了?”
“……因为我不是梅杰安。”
最后还是没逃脱魔爪的艾斯托尔咬牙切齿。感觉这画面伤害眼睛的席恩丢出一个消除术,结束了这场无聊的闹剧。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我宣布一下规矩……”
“等等,席恩主子。”艾斯托尔插口,“拉菲格那个叛徒如何处置?我本来想把他抓来,可是他不知溜哪儿去了。”至于另一位同僚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无人问起,习惯性地认为他一定又睡死了,反正有他的首席侍卫萨菲在,比他本人更管用。
“他我会收拾。”席恩没有因为部下打断自己而不快,依旧一派冷定,“他是喜欢上我的后代了吧?”
“嗯,好象叫邱玲,真是没眼光。”
“不用太在意,也许他只是想引诱那个小女孩堕落。”席恩就事论事。奇蜜拉摆手:“主子,恐怕没这么简单,拉菲格深爱他还是人类时的老师,而那小丫头就是她的转世。”
“转世吗?”席恩失笑。格蕾茵丝也挂着妖媚的冷笑不以为然:“再伟大的情操,在他堕落为恶魔的一刻也不存在了,他是无法抗拒自己的本能的。就算真的有奇迹,他执迷不悟,也可以从那个女孩下手,人类的心实在太脆弱了。”众魔一致点头。
“好了,言归正题。”席恩喝了口柠檬汁,欣慰还有味觉,“除了顶楼的控制室和我的房间,随便你们爱晃哪儿晃哪儿,但是不许离开结界。这附近已经成为重叠领域,所以你们能长时间滞留,超出这个范围,就是只能待两三秒的现世,也有可能被众神发现。有事找我的话,对幽灵管家奥玛说,他会告诉我。”
梅杰安用好学生的态度问:“席恩主子,是不是给这座塔起个威风凛凛的新名字?”将来君临人界才有震撼力嘛。其他恶魔积极响应,魔王陛下却泼了盆冷水。
“黑色的塔,就叫黑塔好了。”
“……”
总算见识到主君糟糕的取名天赋,恶魔们扫兴不已。格蕾茵丝咕哝:“这个名字一点气势也没有!你穿黑袍子也不好看,还是那件蓝的好。”席恩无法理解她的抱怨:“黑色洗起来省力。”
啊……难道他到现在还自己洗衣服!?
哈玛盖斯抱着灰兔下楼:“主人,您盖子没关紧,哈罗西恩跳来跳去,我想带它下来比较好。”众魔更加无力:哈罗西恩……灰色,还养宠物,决不能让那些人类看到主子这样一面。
……
暖炉里跳跃着金色的魔法火焰,角落偶尔响起兔子的细小叫声,玻璃沙漏流泻着银丝,蜡烛燃烧的气味和法师身上复杂的味道夹杂在一起。
云中塔的塔主坐在壁炉边读着一张陈旧的羊皮卷,这是无限记载的卷轴“死海遗卷”。
火光在他长长的蓝发上披出潋滟的光泽,将影子拉长,投射在铺着挂毯的墙壁上。从沉睡中醒来,揉着眼的哈玛盖斯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不陌生的景象。无数次,在法术构造的温馨小屋里,他迷迷糊糊苏醒,毫无睡意的黑衣法师都在专心抄录卷轴,或阅览法术书。
然而当他第二次睁开眼,却不见养父的身影,而外面,夜色仍然深沉。
塔顶的控制室,转移法阵的光芒渐渐黯淡,席恩站在被长柱托起的水晶球前,缓缓将手放了上去。
随着意识的集中,清晰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方正简洁的房间,躺在军用床铺上呼呼大睡的棕发青年……
可以看见。怔怔收回手,席恩面无表情地盯着掌心:光洁,雪白,没有厄运连连的命线,也没有劳作鞭笞的痕迹,这是一具完美的躯壳,神的身体……这就是原因?
由于升华,他和肖恩之间的孪生感应彻底切断了。
他应该高兴不是吗?终于摆脱了从幼年起就纠缠他折磨他的可恨梦魇,可是这一刻,他却彷徨到失神,胸口被巨大的失落沉沉堵住。
放弃吧,这是个好机会,新的起点,从此他过他的日子,我走我的路,我们再不相干。理智的部分这么说。
怎么能这样算了!那我从前所受的苦算什么?决不能停止!我要让他痛苦、痛苦、再痛苦、直到堕落到和我一样污秽的地步!另一个自己疯狂地呐喊。
已经没必要了,他都变成这个样子,再报复他有什么意义?只要杀光那帮任意干涉你人生的混蛋神明,这件事就可以打住了。继续折腾下去,只会让你自己不得安生,放过他也放过你吧。深处的声音殷切劝慰。
你在期待什么?渴望什么?难道你以为做下那些事,你和他还能回到当初吗?笑话!新生活?你这副德性,还想重新开始?你敢信任人?你敢爱人?你不怕再一次被背叛?不怕再一次被舍弃?你还没受够教训?你后悔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嘲笑,直直刺进他的心坎。
浸透骨髓的寒冷一分分渗入肌肤,静夜里,席恩无意识地抱紧自己,纤长优美的手指在黑袍上拉出深深的褶皱。丝丝缕缕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包裹住他,同样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不,他不后悔。
当年,当他毁了那个人的人生,看着他痛苦悲伤绝望时,心底的某个角落,确实有着隐约的痛感,像也有什么在逐渐崩溃,再难挽回的感觉。
但更多的,是一种残忍的快感。
你终于尝到了啊,我的痛,哪怕你会因此恨我,哪怕我们再无法回到当初。
毁了吧……都毁了吧……因为……一切早就毁了啊。
在我用尽全力呼唤却得不到回应时,在我一遍遍发誓复仇,用恨鼓舞自己的时候。
低沉耳语般的笑声逸出唇,很快收住,席恩眼中破碎的光忽而凝定,再度凝聚成冷而厉的刀锋。
调整紊乱的呼吸,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他突然一震,感到背后传来空间转移特有的魔力波动,全身的细胞刹时进入警戒状态,懊恼之前的软弱。
一个法师失去冷静,就等于失去他的命!你永远不要指望敌人和霉运不会在松懈的时刻降临!
“主人。”
熟悉的稚气嗓音稍稍抚平了戒心,席恩转过头,正要再次惩戒养子不经允许打扰的恶习,愣在当地。
“您不舒服吗?”哈玛盖斯担心地询问,压根忘了对方已然是寒暑不侵的神祗。
因为在他最初也是最深刻的记忆里,他孱弱的养父总是蜷坐在壁炉旁,被柔软温暖的黑天鹅绒包裹的身躯依然颤抖着,在专注的学习中不时爆发出一阵急咳,用疲倦中带着纵容的眼神凝视撒娇的他,递给他一个新玩具。
等他终于能够变成人形,可以用小小的手帮他把滑落膝盖的毛毯盖回,熬止咳退烧的药给他喝,他已经被魔界宰相关起来,永远失去照顾他、孝顺他的机会。
席恩无法出声,他熟悉轻蔑、熟悉嫌恶、熟悉鄙夷、熟悉算计、熟悉恐惧、熟悉仇恨,这些都非常容易对付,养子的眼神却令他只能呆站着,不知所措,打心里涌出抗拒之情。他不喜欢,他确定自己不喜欢。
长久被负面感情包围,席恩的感受性已经产生了扭曲。
也许是时候让这孩子知道世态炎凉了?他思忖。
“我很好。”
法师镇定地松开手,轻抚臂上的褶痕,“哈玛盖斯,下次再一声不吭地从我后面冒出来,我不保证不会杀了你。”
“对……对不起。”
“希望你真的记住了,回去睡吧。”
“哦。”哈玛盖斯怏怏答应,席恩总是这样,当他是小孩轻易打发,“您也早点睡。”
……
第二天,依旧是晴空万里,洁白的云朵懒洋洋地倘佯其中,用席恩的话说,就是:“像一头头肥羊。”
花纹精美的白瓷盘上摆着刚刚煎好的培根、荷包蛋和烤香肠,还有玻璃碗装的生菜色拉,橙子果酱和拌了酸奶的哈密瓜。
席恩端起咖啡,银杯里的液体色泽醇厚,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就在杯沿触碰到唇的一瞬间,他的动作静止了。
“主人?”哈玛盖斯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常,还以为是早餐出了什么问题,“这些食物……应该都是魔仆做的。”也就是没有下毒的可能,以负面感情为食的恶魔们也不吃人类的食物,全部在睡懒觉。
“我知道。”席恩放下杯子,以一贯不带感情的语调道,“我听到求救的声音,去下面一趟,你看家。”
哈玛盖斯张大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很清楚他的养父是怎么样的人,绝对没有助人为乐的美德,虽然他也不刻意作恶。
“能够传到我的耳朵里,决非泛泛之辈,优秀的部下是不嫌多的。”
奥古诺是魔法神,也是自然神,因为魔法就是使用自然界的力量。继承了他的神位,席恩也就拥有了他的能力。
说到部下,就想起曾和他签定契约的精灵丽芙蒂尔,他现在的体质应该能克服法术瓶颈,使那把挑剔的神锤冰煌乖乖听话,接受新主人。
因此,当众魔看到一个身穿银白色长袍,相貌清灵俊朗的男性“生物”跟着主君进入塔内,并没有意外,让他们惊讶的是席恩的样子。
他抱着一盆发芽的树苗,头顶趴着一只……史莱姆?
“主……主人,那个是?”哈玛盖斯目瞪口呆,他怎么又捡了只宠物?还是史莱姆!
“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就死死粘着我。”
席恩自己也非常困惑。格蕾茵丝倒是对他身后的坎菲斯比较有兴趣:“那个是树灵?我第一次看到。”其他恶魔也呼啦一声涌上来,好奇地打量。
坎菲斯局促地抿唇,他的本体被猎宝者砍倒,血液也被取走,无力再保护重视的村民,只能向诸神求助,却不料来的是个奇怪的精灵,还是恶魔的上司。
“去去。”席恩挥手,他不是动了恻隐之心,是被下属的态度勾起不堪的往事,他的老师们也曾经用这种轻慢而稀罕的眼光看他,“成型的树灵不比元素神差到哪去,放尊重点。”
“是……”恶魔们依令退开。
“你自己也别闲着,等你的力量恢复我不会再管你,这之前待在我的研究室里。”
“呃……是。”
被他知性而冷漠,仿佛挟带恶意的视线扫过,坎菲斯浑身不自在,但还是表达了迟来的感谢,“谢谢。”
“我收了你的报酬,用不着谢。”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