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愿石-第9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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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说,你哥哥有病。”佛利特毫不留情地批评。肖恩怒气冲冲地跳起来:“才不是!席恩吃了很多苦,他是被很多坏人折腾成那样的!”
“我们矮人有句谚语:‘废铁也能冶炼成钢,但是坏掉的模子就是废物。’”
“……人类的社会没有你们那么简单。”肖恩颓然坐下,用明显沉浸在回忆中的语调道,“你们个个是刚强的战士,有着统一的民族价值观,唾弃软弱,赞扬勇敢,尊敬高贵的品质,而我们呢?像我这样滥好心的家伙是傻瓜、笨蛋、蠢驴;多数人敬畏的是强权和财富,以欺凌弱小为乐;在乱世,老弱病残就是不该存在的理由,人们用践踏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发泄怨气,逃避生活上的不顺心,还不以为耻……我和席恩就是出生在这样的年代!他还不像我,活在象牙塔里,他还能变成怎样?变成一个好人?他是钢,只是被扭曲了。”
室内久久无人说话,杨阳默默深思,佛利特摸了摸胡子,保守地认同:“咳嗯,大概吧。”
“肖恩。”杨阳开口,语带叹息,“这些我也明白,只是……你还为他着想的话,会很痛苦的。”一想到那位圣贤者干了些什么混帐事,连生性优柔宽谅的她也不禁义愤填膺,为友人心疼不平。
“这世上除了我,还有人为他设想吗?”肖恩的反驳一针见血,杨阳无言以对。
“不过,我不是原谅他。”肖恩转向窗外,掩饰脸上的觉悟,“犯了错就要受罚,这是不变的真理。”史列兰摇头:“万物有时终,这才是真理。”
“……”众人斜睨他,心想这是神明的真理吧,难得听他说出像毁灭神的话。
“唉,如果真是席恩干的话,就麻烦了,我们连他躲在哪儿也不知道。”杨阳两手撑颊,烦恼不已,“罗兰城主也猜到了吧,要是能再和他合作就好了。”可惜不可能了,双方已经结下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佛利特一个激灵,险些把胡子拔下来:“对了,罗兰·福斯!我真的杀了一个人类小娃儿,也是金发……他们是不是兄弟?”
杨阳一怔,这才想起友人幼年的经历,有些在意地沉默,半晌才道:“应该不是吧,没听说他有弟弟,而且罗兰城主是人类,两百年前他还没出生呢。”
“伊芙将军和罗兰长得不像。”肖恩又提供了一个有力证据,于是众人打消了疑惑。
“少喝点吧,你们两个酒鬼。”杨阳一人敲了一拳,收走酒瓶,开始泡舒缓心神的香草茶。肖恩不经意地瞧见她右手的火红色护腕,冲口道:“飞焰!”
“怎么,你到今天才发现?”
“不是不是,我忘了,杨阳,你脱下来给我看看。”肖恩欢喜得语无伦次。杨阳纳闷地脱下神器递给他。佛利特以内行的眼光打量:“这是矮人的作品,你要这东西干嘛?”
“上次我拜托冥王让我见姐姐,姐姐说贝姬……我的青梅竹马死后没有去冥界,普路托也感应不到她的下落,我想用这个找找,贝姬生前就戴着它。”肖恩蘸酒在桌上画了个简易的魔法阵,把飞焰放在当中,就这么草率地施法。若是席恩看见,会一脚把他踢进酒桶。
所以,也难怪酒水法阵毫无反应,肖恩大失所望地垂下肩膀:“不行。”
“等等,我来。”史列兰拿过飞焰,翻来覆去地检视,最后在内侧找到一个非常不显眼的咒符,双目一亮,“啊,没错,是封印。”杨阳等人愣愣重复:“封印?”
“有人把她的灵魂封进这里面了……解!”
话音刚落,一道温柔的霞光泉涌而出,慢慢形成女性饱满柔软的娇躯:细碎过耳的金发,像浸染了嫩叶的眸子,染血的战斗法师袍……就和她死亡时一模一样。
“贝姬!”肖恩难以置信地大喊:她怎么会在飞焰里!?贝尔妲眨眨眼,朝他绽开一如生前的俏皮笑容:“哈啰,肖恩,你可真够马虎的,我还以为这次又会和你错过。”
“你……你为什么……”
“那个……”杨阳忍不住插口,带着感激之色,“你是不是教过我咒语?火墙术的。”
“对……在勇者的坟场,那时可真惊险。”贝尔妲打了个友好的招呼,随即端详史列兰,绿眸闪着好奇的光芒,“你就是当时那个小男孩吧,谢谢你释放我。”
“不客气。”史列兰礼貌地答谢。肖恩脸色铁青,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贝姬,莫非是……”正和佛利特互相介绍的贝尔妲为难地笑笑:“嗯……我在飞焰里基本上处于休眠状态,日子不难打发,有些事也不清楚。”
“你明明就知道!”
“哎哎。”贝尔妲绕着耳边的鬓发,叹了一大口气,坦白了,“其实我也不确定啦,那个时候我把你送出去后,以为能安安心心地死了,没想到一眨眼掉进一个乌漆抹黑的地方,正奇怪呢,一个男人的声音对我说,他和你有点过节,要请我在里边待段时间。”
房里一片死寂。
“别这副死样子嘛。”贝尔妲本想捏捏青梅竹马的脸,手指却穿越了他,眼底划过失落,脸上的笑靥却始终明净促狭,“这又不是你的错,我的处境也没你想的那么糟,飞焰和我的关系可是很好,和它取得同调,我就能通过它看到外面的世界。”
“你刚刚还说你基本上在休眠。”肖恩眼神沉郁。贝尔妲一窒,摸着头干笑:“啊哈哈哈。”
和肖恩一样不擅长说谎呢。杨阳看得心下感伤。佛利特嘴里咕哝:“多可爱的小姑娘,那小子真作孽。”
“好了好了,我也差不多要去冥界了。”某人明智地决定跑路。
“贝姬!”肖恩大叫,语气除了不舍,还有更深的愧疚。他看着她,想起那双深情的眼,她临死前的微笑,被他忽视了千年的心意。
贝尔妲眼波一动,漾开不同于刚才的笑容,似遗憾也似无憾。
“你这个大傻瓜,先爱上你总是吃亏的啦,是我自己太害羞,没来得及告白。”她倾前,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一吻,“祝你幸福,可别又死了,这次未必再有我这样一个大美人来救你。”
“呜……”肖恩竭力不让她看见自己丑丑的哭脸,“对不起,贝姬。”
“得了得了,送我一路好走吧……啊啦啦,冥界之门怎么还没开?难道我不能去?”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由我来引导你吧。”一个幽冷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杨阳和佛利特紧张地跳起来,握住各自的武器:“谁?”史列兰平静地安抚:“别怕,是引魂者。”
“是。”一团黑影在角落凝聚成形,披着黑袍,手持镰刀,他先朝史列兰恭敬一礼,然后脱下兜帽,露出一张苍白年轻的脸,“杨阳小姐,肖恩先生,又见面了。”
“啊!”杨阳正觉得他的声音耳熟,当下用力击掌,“格路特!你是格路特对吧?”
“就是香都的……”肖恩也想起来了。引魂者笑了笑,戴回兜帽:“真巧,我到附近收魂,感到一股古老的灵魂波动,顺路过来看看,没想到碰见你们。”肖恩禀着军团长的职责问:“附近有人死了?”
“是一位寿终正寝的老人,对人世还有眷恋,我只能开导他。一般的灵魂无须我们引导,自己跨过冥界之门就行,只有这样对人世有很强执念的灵魂需要我们引魂者出马。”
“哦。”
“格路特,谢谢你,上次都没谢你。”杨阳诚挚地道。兜帽下传出轻而友善的笑声:“您太客气了,您是吾主的朋友,这位大人的神女,我帮助您是应当的。”
“对了,普路托死了,冥界没出乱子吧?”肖恩担心地问道,记挂徒弟们的安危。佛利特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冥王也会死?”
“吾主本来就不管事,不过我们没让众魂知道。”
“哦。”真是个闲神啊……
杨阳确认道:“他还会再生吧?”对那个温和闲散的神,她颇有好感,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他们也算朋友了,而且普路托在锡维拉和香都都救过他们。
“当然了。”格路特有点奇怪她多此一举的问题,向贝尔妲伸出手,“好了,这位女士,我们上路吧。”
“贝姬……”肖恩依依不舍地踏前一步。贝尔妲却爽快地挥手道别,留下一个洒脱的笑。
……
冥界和神域、魔域一样是无限的层面,没有日月星辰,天空自然散发出淡淡的红光,青冥色的妖火则代替照明工具的作用。这里有正常的生活区,也有放逐罪人的险恶环境。
带着引领的死魂,格路特回到中央管理的区域,刚刚踏上通向冥殿的弯曲小道,他突然停下脚步,对着浓雾弥漫的虚空喝道:“什么人?”
四下寂静无声,毫无回音,格路特弹了下手指,一团青色的磷火凭空冒出,照亮一道模糊的身影。很矮小,穿着宽大的黑袍,衬着金色花朵图案的式样非常古老,细密柔顺的黑发覆盖住饱满的前额,天蓝的双眸充满了活力,给人的印象是个生机勃勃的美少年,尽管他看起来还不满十岁。
“唉,感觉真敏锐,本来还想闲逛一会儿。”男孩双臂枕着后脑勺,叹了口夸张的气。
“你迷路了吗?是哪一层的?”见是个孩子,格路特放松了戒备,连珠似泡地道,“记不记得自己的序列号?监护人是谁?房子有什么特征?门牌?哪座城哪条街第几号?有没有带号码牌或者证件?还是你第一次来,和引魂者走散了?没关系,他应该给了你一张居民证,你没弄丢吧?丢了也不要紧,我可以……”
“我说这位大哥。”男孩听得叹为观止,“你可真罗嗦。”
“……抱歉,职业病。”还在滔滔不绝的格路特意识到自己忘形了,尴尬地咳了咳:几万遍说下来,不熟也熟。
“嗯哼,谢谢你的亲切指导,我自己逛就行,这里没人比我更熟。”
“咦?”格路特困惑地睁大眼,“这一层是禁止一般死魂出入的,你这么小,应该不是引魂者吧。”男孩笑了,蓝眸愉悦地眯起,有捉弄的意味:“才说你敏锐,原来傻里傻气的。嘿嘿,你身上带着好玩的东西,给我。”
“啊!”格路特还没反应过来,放置灵魂的镇魂杯就被抢走,他大惊,上前一抓却捞了个空,“快还我!”
“不还……不还……”男孩跳跃着往后退。
“你……”正要发火,格路特蓦地僵住了:男孩的乌发顽皮地扬起,露出一个他非常眼熟的印记……青色的菊花。
“吾主?!”
“认出来啦。”男孩失望地停下,把镇魂杯顶在头上。格路特瞪着他的表情像见了鬼:“你你……您已经复活了?”他老婆生命女神不是还等在神之泉边上吗?怎么不差人通知一声?而且……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对啊,我想暂时清净一下,不许告诉别人,不然我唯你是问。”似乎觉得没趣了,小小的冥王大牌地挥手,恶霸地将战利品塞进腰包,“这个我带走了,就说你自己弄丢了,听见没?”语毕,扬长而去。
格路特在通路上站了很久。
……
红茶和葡萄蛋塔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雪白的桌布垂着美丽的花边,冬蔷薇在庭园里吐着芬芳,大理石喷泉奏响清脆的音符,微风吹进打开的玻璃长窗,轻柔的纱幔像波浪般舞动,和沙沙的翻书声融合成和谐的旋律。
一个清亮的童音打破了安宁的气氛:
“父神,我回来了!”
纤长优美的手指停在书页上,黑发青年朝大摇大摆坐在桌上啃梅子的男孩投以冷淡的一瞥:“又上哪儿皮了?”
“咳咳!”男孩呛住,心虚地别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