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溅玉录-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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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我的眼睛,缓缓开口:“如果你是我,你会如何选择?”
“如果我是殿下,我会杀了君亦清,再趁太子访月时逼宫废太子,大婚之日与栎炀结下盟约,将我这个敌国的皇妃处死以告慰边关亡魂。”
“可惜你不是我。”他将我的手拉开,站起身,“你说的这些,有一半说对了,有一半说错了,还有一个结局,是你我都无法预见的。”
“殿下说的是,殿下终日愁眉不展,只怕是心里惦记着东皋下落不明的太子殿下吧。如果太子殿下返朝,谁难保国君不会在栎炀退兵后重立简笙过储君,而除了你这位皇世子?所以,只有太子死,殿下才能安稳,才能放下心高枕无忧。”
“聪明的女人,通常不讨人喜欢。”他将那只竹蟋蟀握进手掌,“不语一定不知道,本世子曾经真心喜欢过一个女子,她为我受冻于江水保我性命,她为我剥鱼涤肉,她为我绾发冠衣,她曾与我生死相随。”
“能得殿下青睐,那一定是个幸运的女子。”我淡淡一笑。
“幸运吗?我不晓得,皇位是否真的那么重要,我也并不清楚。坐在睥睨万千的宫殿之上,不知哭,不知笑,自以为得了一切,却也失了一切。我对那个女子说过这样的话,她不会知道,这确实是我真心所言。我究竟为了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了。”
一心执念,终让你我,形同路人。
简荻,你有你的执着,我也有我的夙愿。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必再提了。我不问动皋的皇世子殿下,我问东皋的帝君陛下,您是否愿与我醒月国定下三年休战盟约,三年之内,绝不兵燹相犯,三年之后,但凭君意。”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神宇间透出睥睨众生的狂傲。
“你终于还是说了,三年时间你在孤身边,却心心念念醒月国,你毕竟与孤是两条心,叫孤如何信你?如何爱你?”
“陛下曾说,最恨被人要挟,今日不语斗胆,要以太子笙的性命要挟于陛下。如若陛下与我醒月私下结盟,则表面得栎炀盟约,又得我醒月新皇誓盟,我定将太子笙的性命双手送上,如若陛下执意不肯,不语只好做一次护花人,安全护送太子笙返朝。到那时,只怕您不仅做不成东皋的帝君,还有性命之忧。”
简荻伫立在我的面前,衣袖间轻颤,似乎是在极力隐忍。
“空口无凭,孤如何信你手中握有废太子的性命?”
“陛下这月余来派出去几方人马,可曾探到太子笙的下落?玉笙公子当年绝胜风流,可心中真正相信的人,只怕不是陛下。”
“碧华!!”他咬牙说道,扬指间,竹丝散落委地,再回眸,已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色,“爱妃此计甚好,于我东皋来说可谓一举多得,醒月国经年内乱,也确实需要数年休养生息,孤便与你醒月国订下三年罢战的誓盟,三年之后,各安天命!”
“君无戏言,谢陛下恩典。”我跪伏于地,诚心叩首。
他伸手拉我起身,牵着我的手走到榻前,按我坐下。
“不语丫头,明日你我大婚之日,还盼你莫要让我失望。”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犀角梳,解开我纶起的发丝。
犀角梳齿轻挑起一缕青丝,被他握在指尖。榻前的地上,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密不可分。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这是,当年我只念过一遍的梳头歌,想不到被他记在心里。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又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他蓦地将我抱入怀中,狠狠勒在胸口。最后一个佩字,隐在缕缕青丝之间。
我闭上眼,将最后一滴泪,滑进鬓角。
飞花溅玉录角色插曲
桃花情缘——简荻篇词:废柴八曲:吟香演唱:冰棍妖孽版轻舟踏浪 细雨翩跹与你相逢一笑成蹉跎花开一瞬 刹那芳华梦醒情长明灭了烟火前世繁华梦一场 年少隔花初见落英缤纷弹指成就今生的因缘前世看桃花一片 遮住我想你的天歌醉星辰缱绻如流云影乱一寸相思 两处无闲情红尘穿梭的人是我青丝换华发 少年紫金冠凤宇霞帔湮灭了情缘醉眼问花开 流连空庭晚花开花谢笑春风过浮生忆偷欢 云千多变换注定了结局飞花寂寞春花哪堪几度霜,秋月谁与共寒光,玉楼腰上笙歌绕。
愿君莫为妾身悲,红颜如月有盈缺,月盈月缺月无依。
轻舟踏浪 细雨翩跹与你相逢一笑成蹉跎花开一瞬 刹那芳华梦醒情长明灭了烟火也许前世的因缘 写在今生指尖上穷碧落的缘起瞬息随缘灭情缘早已天注定 爱在红尘中陨落如有来生桃花最寂寞
曾经醉卧红尘刹那芳华,剑断碎朱砂。
梦里歌尽繁华殒落烟花,是一生牵挂。
烟锁重楼如今望断天涯,月下浣飞花。
一生一次,绕情丝成网。
是你湮灭的绝望。
碧落黄泉,红尘里难寻她。
你眼中的伤。
什么都可以原谅,什么都能够遗忘,只要开口对我讲。
什么都可以隐藏,什么都能够埋葬,完美的伪装。
什么都可以原谅,什么都能够遗忘,除非你已不再想。
雁鸿过后沉鱼尽,开到荼蘼花期老。
只是欠了谁?一滴朱砂泪……
白发浴红衣
第五十章
尽日无人看微雨,
鸳鸯相对浴红衣。
螺黛拖眉,画作飞扬的眉尾斜刺入鬓角,将额心正中的朱砂用金箔花钿贴描成新月模样,金色的额妆,朱红的丰唇,镜中倒映的脸庞看去无端透出轩昂,凝眉时平添些许凌厉,一双眼泄不出心绪。
四位宫人双手捧来一袭红衣,是天蚕丝混了冰绡,染就倩素红的艳丽,制成这身大婚的嫁衣。素手漫扬,将那袭红衣铺展开来,刹那间如霞光万丈,班驳光影投在脸上,眼中望去惟见一片艳红。
我点头,任凭宫人将嫁衣穿在身上,衣摆很长,直拖到了脚后的墨玉殿砖上,素红裙摆委地蹁跹,被墨玉浓黑衬得潋滟诡魅。
凤宇金冠端正戴在头顶,将满头乌发拢在其中。新月花钿中内含的朱砂痣殷红胜血,记得儿时,娘曾抚过我的眉心,悠然说道,这点泪痣是因承袭了前世的记忆而来,朱砂胜血,恐非吉兆。
我的手不觉抚上眉间,如有来生,我决不想再记忆这一切。奈何桥下的忘川苦水,我宁愿将它饮到干涸,也不愿再记得今生的点滴。
将薄如蝉翼的冰绡盖头掩去面容,镜中人唇角的微笑,也湮灭在这漫天的绯红纱阵中。
紫宸府门前一辆九龙簇凤宫辇端立在烈日之下,金灿灿的凤首前探,口中衔下无数莲花缀丝,凤翼后展,将宫辇拢在翼间。九条金龙缠绕车壁而上,龙口吐珠,足踞祥云。
紫宸府上下跪倒在二层门外,将我迎出府门,两位紫衣宫侍上前来搀住我的手臂,两位宫侍在前指引,身后四位宫侍手捧八宝香盒焚花散麝,将我恭谨迎上凤辇。
彩幡华盖随在辇后,风莲街道用黄幔遮挡,幔后隐约可见攒动着无数人头,接踵拥挤观望。
这一刻人人面上喜笑颜开,似乎早已忘记了之前的那场战祸,忘记了边关阵亡将士的魂魄,还游荡在滚滚黄沙万里之外。
我将手中的锦盒端正在胸前,含笑望着这一切。
东皋皇世子大婚的册封典礼预备在启仁殿中举行,按祖例新王妃先行参拜国君,拜上朝仪,再授玉带蟒袍加身,宣旨听封,方可与皇世子入崇德堂行祝礼合卺,新婚之夜就选在皇世子未出宫时的旧居。
凤辇停驻在宫门外,我缓步下辇,换了轿,一台十六人彩轿徐行至启仁殿的金阶下,我手捧锦盒,从轿中迈步而出,绯红纱衣飘扬在冬日的朔风中。抬头望向头顶的碧宇金殿,幽深的宫阁无声坐落在金阶尽头,日华不知何时被浓厚的铅云笼罩,方才还晴朗的天色蓦然变了。
一旁早有引礼宫人过来搀扶,跨过汉玉桥,足登金銮阶,在极高之处便是东皋皇宫的启仁殿。
一步一步稳健地踏上去,从靴底传来轻微的摩擦声,大红色的云头登殿靴,踩踏着万人仰望的荣光,带我逐渐接近那座金碧辉煌的殿堂。
殿门外数百宫侍穿着盛装跪列,我昂起下巴,挺直脊梁,在宫人的搀扶下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
启仁殿比我想象中空阔,东皋的文臣武将列分左右端立在龙阶前,一道镂空围屏隔开了君与臣的界限,左首的一张椅中,端坐着挺拔的身影。
我的眼角隔纱带过,惊鸿一瞥,他比几年前在绿湖畔初见时更显俊美,一张昙容面貌,透出狷狂的极至美艳,侵人视线。
栎炀的华容,你也来赶这一场热闹吗?
我收回目光,俨俨望向龙阶之上唯我独尊的男人,他的脸隐在重华阴影之后,惟见鬓角清晰的两道斑白,压在龙冠下。
这个男人,他手握东皋万千黎民的生死,他睥睨天下随性而定旁人的命运,他是简荻的生身父亲,也是我仰望的帝王。
红影层叠,一双凤目冷冷打量着我,我隔纱与他对望,他的眼扫过我的眉目,我不知道他是否看清了我的容貌,或者他根本就不在意。
我恭谨地拜服于地,朝他三跪九叩,一步步踩踏上他脚下的龙阶,金龙磐莲,咯疼了我的膝盖,每一个头我都磕得极是认真,掷地有声。
高举起手中的锦盒,我用响彻金殿的声音说道:“醒月国蓥帝兰敬谢王上觐贺之谊,特备薄礼一份,献于东皋王上。”
他的眉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嘴角下划出深刻的纹路。我垂下眼帘,静候他的答复。
一步之前,是东皋的九五之尊,一步之后,跪拜着醒月国含章宫中卑微的女子。
他是否知道,是他的亲生儿子将这名女子带来东皋?他是否明白,是东皋的皇世子设计陷害了太子殿下?他是否明了,这身红裳嫁衣下的我成就了他的一个儿子,却也毁了他的另一个儿子?
为了那顶龙冠,简荻自残手足,而我就是他手中杀人的利剑。
这个两鬓如霜的帝君,他恨我吗?
坐在那张华座之上,他这一生中得到过什么,失去过什么。
简荻,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我的唇边漫上笑意,将手中的锦盒举得更高了些。
“你过来,近些,让孤看清你的脸。”
我缓缓起身,依言走到他的面前,一双眼角微挑的凤目落入眼中,一瞬间我以为简荻就在眼前,只是如霜雪白的双鬓将他们父子划得分明。
我将锦盒递了过去,他的手探出,却没有去碰那盒子,蓦地抓到了我的手腕上,我被他拉得一个趔趄,身形微晃。
他的声音如冰刀割面,透过层层红纱,灌进我的耳中。
“你很好,堪与皇世子为配。这盒中的东西,想必是特意为孤而备,孤若不验看,难为了你们作得一场好戏。”
我心中一凛,原来他早已看透了一切,他坐在金殿之上,将这戏从头至尾尽收眼底,他任凭简荻谋害太子,任凭东皋边关告急,只为了谁?成就了谁?却又害了谁?
他的五指松开我的手腕,伸向锦盒的虚锁,咯哒一声,锁落盒开,他静静看着盒内的事物,一语不发。
我挺直身躯,与他一同看向盒内,密封的盒缝上还黏连着白蜡和石灰,一颗人头赫然放置在盒底。
太子笙淡泊的眉目如今不见生气,满头乌发齐颈而断。记忆中,他站在水月阁的窗前,望着天际的浮云,满目寥落。
他说不在乎太子之位,他说要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