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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飞花溅玉录-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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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了点头,尖尖的下巴硌进我的肩窝,用很浓的鼻音恩了声:“以后不许你再单独去见莫姑娘,不许你比我先起床,不许我睁开眼看不到你,丫头,你听清楚没有?”

“清楚了清楚了,再清楚没有了,阿荻说的话我永远都记得,永远都遵守,好不好?”我内心潜藏的母性被他全部激发出来,拍着他的后背柔声说道。

他继续用下巴硌着我的肩膀,我的手继续在他后背上拍着,他的肩越颤越厉害,全身都跟着抖起来。

“噗哧——!!”

一声憋到内伤的闷笑从他嘴里喷出来,我出离愤怒了,一把将他推倒回床上,我忍了半天才忍住没有出手将他扇成猪头。

“公子觉得如此戏弄人有趣吗?”我低头睨着他,冷冷问道。

“不,不是,没有,一点都没有趣。”他滚进被子里,笑得说不出话,“戏弄你才有趣,是你,是你……太好笑了!”

“我哪里好笑了!?”再也忍不住他的嘲弄,我气得吼道。

他止住笑,半边脸还埋在被子里,脸上的表情却让我瞬间怔住。

“如果不是你闯进房里,现在那贼子已是一堆死肉,丫头,你确实是坏了本公子的‘好事’呢。”

他的脸仿佛地狱最深处潜藏的修罗恶鬼,自认识他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比娴月殿中诡秘的阴森更让人胆战心惊的表情,此刻流露在简荻的眉宇间,他的全身笼罩在肃杀下,我忍不住打个抖索,从骨缝里往外咝咝地冒寒气。

他的脸渐渐埋入阴影,再抬头时,又换上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神情,只是这一刻,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浮生梦里花

第三十五章 

十里流光波相照,

笙歌飞上玉楼腰。

雨丝淅淅沥沥地洒在江面上,溅起点点涟漪,隔着竹帘望向烟雨中的水云泽,仿佛一切都变得飘渺不定。

风穿水而过,将船蓬上悬挂的帆布掀开一道不小的缝隙,扑面而来的是江水所特有的味道,还有那数不尽的芦苇婆娑,在风中互相拍打着身体的声响。

竹帘挡不住雨势,我额前的发很快就被打湿,抬袖擦掉鬓角的水渍,一只手臂横到面前,将卷起的窗布放了下来。

“丫头,过来这边。”

简荻拍了拍身边的锦垫,此刻他正像只慵懒的猫儿,倚卧在繁华似锦的纱罗堆里,手中捧着卷许久未曾翻动一页的书。

我转头看了他片刻,无言地挪到他的跟前。

他的紫衣层层叠叠包裹在均匀修长的身段上,随性披散的长发横拖在锦纱之间,像极了一条会时刻窜起噬人的蛇。他略偏着头,秀挺的鼻梁下含笑的朱唇,让我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山野烂漫处荼靡的粉樱。

他确实很美,记得当初在含章宫曾听人说起,他是东皋第一美人。我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如画的眉眼,远山般的神韵,让人不觉间动摇了心魄。

“哧!”简荻的笑声打断了我的凝视,一双凤眸蓦地对上我的视线,他的脸凑了过来,“怎么?看本公子看得入神了?是不是迷恋上了?”

我伸臂格开和他的距离,他的眉不悦地皱起,扯扯嘴角又靠回锦垫上。

“公子说笑了。”

无波无韵地回了句,我依旧将视线调回窗上。挡雨的窗布上印染着碎花,一丝一缕牵绕缠绵,水云泽的雾气缭绕在身周,简荻的紫衣翩飞,衣袂舞动。

一切是那么安静祥和,又美得似真似幻,让人逐渐放松了身心,如坠梦中。只是偶尔梦醒,我会想起那双萦绕在心头的眼睛,弥漫着冰冷的寒意,直盯到内心深处无法逃避的位置。

身上分明地冷了几分,因为我又想起那双令我恐惧的眼神,像是在嘲弄我的胆怯和无知,妄想抵抗命运的摆布。

花树下少年美丽的剪影,飞扬的墨发,还有无数数不尽的落英缤纷在肩头、眼底、眉梢。他伏在我的膝头,用那双无害的眼神凝望着我。可是眨眼间,一切都变了,没有群星散布的夜空,也没有银辉的素月,只剩下娴月殿里凄凉的森冷,长跪不起的鲛人灯泛滥着幽蓝的烛火,水晶影动,连汀华美无端的面容时隐时现。

含章宫十里华阶,无字碑映着日光,姑姑樱紫的宫服散漫在我的眼前,一层又一层,漾起迷迭的涟漪。

我用尽手段逃出那座华美的宫宇,逃开了那个白衣素雪的人,柔兰阁中望出去的一弯新月,凄清孤寂。

三日前,君亦清手执玉佩现身清吟,身后跟着上百禁军,将庭院里外包围得滴水不漏。一个奴仆打扮的男子越众而出,跪倒在简荻面前。

“公子,属下无能,让公子近日来受惊了。”

简荻在凉榻上翻了个身,眼波未动地说道:“是枫丹啊,紫宸府里恐怕也就你一个人还惦记着本公子的死活吧?”

那人的头垂得更低,惶恐道:“属下等不敢,请公子责罚。”

我本欲起身,简荻拉住我的手腕,用力按了下,我只好继续坐在榻沿上,看他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一切等回了紫宸府再说不迟,本公子向来赏罚分明。”

极平常的口吻,却让跪伏于地的那人瑟缩了下肩膀。简荻的唇角擒着抹淡漠的浅笑,轻轻摇晃着手里的折扇。

初夏的傍晚,分明是不热的,靠在简荻身边,我甚至觉出些冷来。他慢条斯理地吃了口蜜饯,皱起眉抬手要茶喝。

端起胭脂釉的茶杯递到他的唇边,他就着我的手里喝了口清茶,茶香从杯中四溢而出,冲淡了紧张的气氛。

“起来吧,备下船只,明日启程回王都。”

越过众人的肩膀,我的目光落在君亦清的脸上,他带着明显的倦色,但神色间透露着凛然。原本修颀的身段,现在看来过分地清瘦了,脸颊两旁也有了突兀的凹陷,将一双晶亮的黑眸趁得愈发清彻。

他变了,不单只是形貌,连眉眼间的气度也彻底改变了。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而今的君家少主多了份内敛的沉静,更加懂得将自己藏匿在黑暗中,不引人瞩目。

他的改变是好亦或坏呢?心里刺痛了下,我无力去深想。

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一下接一下,蓬外有人来报,说是已经抵达东皋王都风莲城。我好奇地挑开帘子一角,雨比方才那阵小了很多,这会子变成了连绵不断的水雾。

东皋的王都叫风莲,好奇怪的名字呢。

“丫头,你想不想知道这座城为什么叫风莲?”简荻从纱罗堆中撑起身子,抬头望着我问道。

雾气很重,高大的船舷挡去了眼前的景物。我从梅花碟里拈起一颗蜜饯递到简荻的唇边,他张口吞了下去,趁势在我指尖舔了下。

“请公子赐教。”

“等下雾气散后,咱们也该进城了,到时候本公子带你见识这世间最美的景色。”他自信满满地笑道。

从盘里拣出颗最大的蜂蜜酽梅,我老实不客气地塞进嘴里嚼起来,边吃边含混不清地说道:“公子莫不是又要糊弄我了?”

他凑过身子来,用折扇敲了下我的头:“臭丫头,越发没规矩了。本公子什么时候糊弄过你?”

我努力吞下梅肉,极度鄙视地瞪着他。简荻这小子不仅是东皋第一美人,更是东皋第一无耻之徒,含章宫里最变态的公子兰也没他这么不要脸。

想起前几天大闹清吟的糗事,我哼了声,扭过头不再搭理他。

许是被我的态度挑起兴致,他干脆放下手里的书,蹭到我的身边,一手攀到我的肩膀上,一手端起梅花瓷碟。

“丫头还在为前几日的事生气呢?我给你赔不是吧。”他说着,硬是塞了颗甜透了的梅子进我嘴里,“花丫头,好丫头,天下第一善良美丽大方又忠心的好丫头。”

“哧!”被他闹不过,我忍不住笑了声,这下简荻更来神了,看我刚咽下嘴里的梅肉,又飞快地塞了一颗进来。

“不气了?笑一个给本公子看看。”他放下碟子,从背后将我拥住,改用双手捧起我的脸对上他的,“乖,阿荻抱抱,'兄长'可莫要再气了,气坏了身子阿荻心疼。”

“没个正经。”我伸手点了下他的额头,从他怀里挣出来,“公子又拿我寻开心,之前怎么没见你心疼过'为兄'半分?”

他挪回到锦垫里,笑吟吟地望着我,却不说话。我被他盯得有些发窘,干脆端起碟子努力吃蜜饯。

一盘子梅肉吃光,我满足地叹口气,端起简荻的茶碗灌下一大口。

舱门口响起脚步声,一个男子走到近前报道:“公子,咱们的船已经进风莲了。”

简荻缓缓起身,走到舱口,挑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回头冲我笑道:“丫头,给你看样好东西。”

我狐疑地盯着他的笑脸,放下手里的盘子走到他的身边。记忆里和他相识以来,似乎还从来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倒霉事倒是遇到不少,这会儿又叫我看好东西,不知道小屁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能是嫌我动作太慢,他干脆攥住我的手,拉着我走出舱去。我脚下还没站稳,迎面一阵清香涌了过来,我禁不住望向面前,‘啊’地一声惊呼出来。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水泽,一栋接一栋精巧的水阁横架在水面上,漫天纱帐翩飞,在水气氤氲中若隐若显。水里盛开着数不尽的白莲,莲叶上缀满露珠,被风一吹,呼啦啦地像是珍珠散落碧玉盘。

风莲城中仿佛没有行走的道路,满眼所见都是弯成蜂腰的桥,有木桥、石桥、长的、短的。水里偶尔飘过莲叶型的灯,琉璃灯壁在水光里折射着眩目的华彩。不知是哪里来的丝竹笙歌,借着水波更添了风流韵致,远远地飘过耳畔。一眨眼的功夫,流苏轻纱从船舷两侧擦过,袅娜地浮到水面上。

飞花散漫,流水潺潺,风莲城像是梦中仙境撞入我的眼中,不似含章宫的巍峨堂皇,也不似江偃的精致,东皋的王都竟是风流妩媚到极致的水乡。

“这里的水就是整片水云泽的江水,除非水云泽的水干涸,我东皋的风莲城将永世留传。”

简荻站在我的身边,无限憧憬地望着眼前的景色。他的紫衣扬起在身后,迷乱在朵朵白莲之间。

“永世留传?”我忍不住重复了遍。

“丫头,风莲最美的时候,我再带你来看荷。”他偏过头看着我,笑得一如出水芙蓉,“到那时候咱们晚上来,天上有一条河,咱们的脚下有数不尽的河,那些花灯挂在树梢,飘在河里,我带你尝遍沿河十八坊的手艺。”

“好……”下意识地答了句,我的脑海里幻想起简荻的话。天上的银河,脚下的水云泽,还有无数盏花灯,喧闹的轩馆楼阁,这一切都是梦吗?美得让人不敢相信,不敢去期盼。

红杏枝头闹

第三十六章 

少年无端爱风流,

闲时空赋壮志酬。

水云泽的莲花妖冶在河面上,已经是盛夏时节,却没有暑燥的热气,到处绿柳如丝,繁花似锦。

那日弃舟登岸,早有华盖翠羽的宫车侯在路边。简荻收了脸上的笑意,敛正眉宇间的神色,端正俨然地登上车去。

我被安排在队伍后面的车里,刚挑开帘子,从车厢里探出张极水灵的脸庞。

“小姐是随公子从醒月国回来的贵人吧?”

问话的人耳旁梳着两个圆髻,一双眼乌黑明亮,笑起来唇角边显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是个伶俐可人的小丫头。

我点点头,弯腰坐进车里。车厢正中摆着张矮桌,硕大的镂花银盘里盛的全是蜜饯。看到那些胭脂色的梅子肉,我忍不住扬起嘴角。

一路上,小丫头嘴里不停地说着东皋的风俗趣闻,仿佛是生怕我无聊,还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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