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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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也是同样斑斑的泪痕,那天娘亲给她说过,湘妃竹的来历,她却不喜欢。
北方没有竹子,她已然习惯。
相公,没有回来。
热热的呼吸含在耳垂后面,宋殿元的声音千绕百转,好听得像催眠的歌谣,直往耳朵缝里钻,小冰,晚上我会回来,小冰,等我。
每次都这样,留一句话,人就消失不见,每次都这样。
言冰站起身,呼啦将窗户打开,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冲散鼻息中熏香的气味,随手抓过案几上个小物件,泄愤地对着月亮远远扔出去。
小东西在视线中划出一道弧线,悠悠然地落下,然后听得一声长长的嚎叫:“唉哟,谁拿东西砸我。”
声音很是熟悉。
言冰慌乱地欲将窗户合起,那人的速度奇快,两三个起落已经回到她面前,林涪冉按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地道:“若非我肯定你没有武功,我会以为你想用暗器袭击我。”
“林富贵,你少来这一套。”言冰脱口而出。
两个人当场隔着道窗户,脸对脸,眼对眼,傻看对方。
林涪冉指着她问:“你方才说什么!”
言冰四下看,故意无视他的存在,方才她叫的应该是林富贵,这么自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叫出来,仿佛再熟悉不过,叫顺口的。
“你到底叫我什么?”
“林大公子?”
“不是。”
“林涪冉。”
“不是。”
言冰比较歉意地说出正确答案:“林富贵。”
林涪冉放下按住后脑手的手,激动地两眼发光,预备过来拉她的手:“你再叫一声,我听听。”
另只手插进来,将言冰按在窗台上的双手握住,宋殿元转头,轻笑道:“这么喜欢听,改天我找十多个人站你府前齐声喊。”
“相公,回来了。”言冰欢喜的,也不抽出手,只静静被他握着,相公的手很凉,不过两人的包裹在一起,很快会暖起来的。
宋殿元点一下她的鼻尖:“才醒?”
“嗯,才醒,看会月亮,今晚月色很美。”
林涪冉毫不示弱地后脑勺中袭击的部位展示给两位:“师兄,月亮上有东西掉下来砸我头顶,一个大包。”
言冰闪烁其词:“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林涪冉掌心里躺着玉质的镇纸,“明明是你住着房里的。”
“这么个小物件,其他房间的人不能有?”
“你住的是雅竹苑,整个府里,只你这园子的器皿配饰上有竹子。”林涪冉说得头头是道,“我们家是寻常人家比的不是,哪件东西不是费了心思的。”
言冰将镇纸一把抢过来看,果然镇纸底部,清晰地刻着竹子的印痕,更小一个雅字纂在角上,精致玲珑,她用指腹按一按:“好,我承认,是我随手扔的,我不是故意砸你。”
“好大的火气。”林涪冉像和她冈上了,偏不放过她。
“相公,我等你一直等不到,肚子很饿,月亮虽然很美,可是不如面饼又香又好吃。”言冰拖着哀怨的声音。
宋殿元手肘一撑,从窗口利落地跳进去,拥住她的腰身,温柔地笑着:“等我回来和你一起吃?”
林涪冉站窗外喊:“师兄,你也听到她方才喊我什么的,你不奇怪。”
宋殿元侧头想一想:“的确是,她不该会这么喊的。”
“相公,我喊他林富贵,他生气了?”言冰咬着宋殿元的耳朵细声问。
宋殿元笑容灿烂,叫人移不开眼线,直摇头:“不生气,不生气,他是好奇,因为你好多年没这么叫他了。”
言冰不明白了:“难道我以前认识他?”
“认识。”
“也这么叫他,林富贵?”
“是,也这么叫,他显摆的毛病从小得了改不了。”宋殿元用手指头梳梳她发鬓的碎发,“小冰,我们一起吃点什么吧,我也饿了。”
林涪冉插嘴道:“我也没吃,一起去前堂,我让厨子做点清口的小菜。”
言冰张张嘴,还想问什么,却看到宋殿元脚上的布鞋,终于在脚趾处破出一个小小的洞,显露出里面白色的布袜。
她将头轻轻靠在宋殿元的肩膀处,喃喃道:“相公,我给你做了很多新鞋子,在床头柜子里收着,你知道吗。”
“我看见你做好放那里面了。”
“可是,鞋子都没有了,家里的东西都没有了,是不是?”
宋殿元扶起她的脑袋,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将她的手执握起,凑到唇边亲吻:“小冰的手这么巧,等事情处理妥当,我们重新将家建起来,有你有我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了。”
夏虫(三十七)
琳琳琅琅堆满一桌子的菜,大大小小的碗碟,言冰按一按肚子觉得好饿,可又不晓得先吃哪个才好,这菜色,看着有点陌生,宋殿元夹一条肥嘟嘟的鸡腿在她的碗中,抬头四处望一下:“小林,你们家的丫鬟怎么都挤在这里,叫小冰怎么吃饭。”
言冰埋头啃鸡腿,用眼角余光看,心底小小声地数,一,二,三……十七,十八,后面那个姐姐方才有没有数过,天哪,这许多,云哥到府里来,还能抢到活干吗?
鸡腿的味道极好,皮脆肉软味香个头大,一条下肚能半饱,言冰再扒两口白饭,宋殿元的筷子恰到好处地又夹了银牙丝过来,林涪冉不甘示弱地站起来。
十多个丫头几乎是齐声唤道:“少爷想要什么?”
莺莺燕燕,婉转娇嘀,抑扬顿挫。
林涪冉咬着牙,眼角一抽一抽,他不过是想给言冰盛碗热羹,被几十双含羞带怯的目光盈盈注视,害他差点捏不住汤匙,喝道:“统统给我下去,挤什么热闹。再让我今晚瞧见一个占我视线里的,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的工钱全部扣光。”
言冰喝他递过来的羹汤,热腾腾的,入口清淡,舌尖上轻抿过后,甘甜的鲜味自舌根处涌上来,她用小勺轻轻拨开汤面上发丝粗细,红红绿绿的花哨,在碗底挖出白白的肉条,放进口中,眯着眼笑:“很好吃哎,是什么做的,以前没吃过。”
人呢?
一屋子人走得静悄悄的,调教地真好,居然没发出一点声音打扰到她品尝美食的兴头。
只剩下他们三人。
宋殿元仔细瞅她,这傻丫头,一直以为上月斋的牛肉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半月的集市在冰冷冷的地上一坐大半天,多半的钱都换成白切牛肉了。
林涪冉咧嘴笑:“好吃就再吃一碗。”
那碗小的,只有言冰半个手掌大,一共不过三口的量,言冰将空碗递回给他,想一想,将饭碗给他,换个大点的碗,吃得比较过瘾,也省得林富贵一直站在那里帮她盛,嘿嘿,林富贵,言冰偷偷笑着,这外号起得真好。
林涪冉呆呆看那个饭碗,估计把汤盆里剩下的倒出刚刚能满,摸摸鼻子:“小冰,其实蛇羹还是小碗盛了喝比较能品出味来。”
“没关系,这个碗方便,盛好,你就能坐下来吃饭了,站着很辛苦的。”言冰回头,张嘴将宋殿元送过来的肉片就着收嘴里,慢慢消化林涪冉的话,原来这异常美味的羹汤是蛇羹,蛇羹,应该是用蛇肉做的,那刚才她细嚼慢咽的那块软滑的白生生的肉自然是蛇肉。
林涪冉饶有兴趣看她脸上多变的表情,只一会,言冰脸色大变,手指头差点捅到他脑门上,哭丧着脸:“你给我吃的是蛇肉,滑腻腻,冷冰冰,在地上爬的蛇肉!”
被她这么一形容,林涪冉垂头看看汤盏里的,好像同样没有食欲了,幸好言冰没有一口吐出来,只是将面前的碗筷都推开:“相公,我,吃不下了。”
宋殿元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将剔去鱼刺的一匙雪白鱼肉浇几点酱汁塞过来:“这是新鲜的江鱼,厨子手艺很地道,小冰尝尝。”
她欢喜地将嘴巴张开,粉嫩的小舌头尝试性地在鱼肉上点点舔舔,满意地点下头,囫囵吃下去,还是相公想得周到体贴。
林涪冉悻悻然坐下,随便吃几口,便不再动筷子:“小冰,你还想吃什么,我让厨子再弄过来。”
“我已经吃饱了,你们府上厨子的手艺一流。”
“那是当然的。”
宋殿元开始静静吃自己碗里的饭菜。
“可为什么你说府里厨子的手艺很差,要管三婶进府来做菜?三婶的菜是做得很好,不过也是寻常的家常手艺,和现下吃的压根不能比。”言冰忍不住问,“还有云哥,她进府能做什么呢,粗枝大叶的,不把碗盏打碎已经阿弥陀佛,老天保佑了。”
宋殿元吃干净最后一粒米饭:“小冰,都吃好了?”
“是的,吃很饱,走不动路了。”言冰拍一拍略鼓的小肚子,“相公呢?”
宋殿元牵过她的手:“那我们回屋子休息,你身子不好。”将她嘴角沾到的一点油渍用手指拭去。
“在圣天门我只晕过一回,后来让娘亲给我煮了红豆甜汤,吃过再没有犯过病。”言冰将手指蜷缩在宋殿元的掌心。
“师兄,我另外给你安排好住处。”林涪冉站起身,慢吞吞地说。
言冰顿足不动,另外安排?相公住一处,她住一处,在秋水镇,他们明明都可以住一间屋子的,为什么到了外边,大家都想着要硬生生拆开他们。
宋殿元的手紧一紧:“多谢师弟好意,不用多麻烦,我和小冰住一间就可以。”
言冰靠在他肩膀,咪咪笑。
“难道师兄不担心?”
“担心什么?”宋殿元眉眼流转,笑容华美地像流萤飞起划过的弧线,让人见着,只想将这妖娆的美景收拢起来,“我是她相公,我们为什么不能同住一室?”
夏虫(三十八)
言冰的手与宋殿元的手一路没有分开,十指交缠,大手握小手,暖意融融,月光撒在她盈盈笑意的面孔上,没办法,对住林涪冉的表情,她就是想笑,宋殿元牵着她,半天才问:“笑够没有?”
言冰摇摇头:“没有,没有,他的眼睛原本圆圆的,眼角又翘翘,吃惊的样子好像——”
“像一只土猫。”宋殿元淡淡道。
“嗯嗯,真的很像猫咪。”言冰用两只手指掩住嘴唇,“相公,你怎么猜到我的心思?”
宋殿元停下脚步,瞧着她白莲花一般的容颜,暗暗道,你的心思还不都写在脸上,还需要用猜的吗,何况你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你不记得,我都帮你一一记在心上。
言冰被他一直盯住看,不自觉地垂下头,单手绞着衣带,另只手被相公握着,没舍得放开:“相公,你那样说,我听了,心里,心里很是欢喜的。”
宋殿元继续往回走:“所以你笑成朵花一样。”
“以后相公也多多和我说话。”
“好。”
“不把小冰一个人抛下。”
“这次是你自己选择跑路的。”到了雅竹苑,宋殿元推开门,点上蜡烛,融融昏黄的光将整间屋子映衬着,他慢条斯理地问,“你明白这样一走,扔下的摊子有多大?”
言冰惶恐地将头埋下去:“不知道。”
“你娘当时哭得就晕过去,醒过来再看到我并未与你一起私奔,更是又急又慌乱,把圣天君逼的,几乎立时要将门下所有的弟子全部遣散出去找你。”宋殿元将烛芯拨动,火苗暴涨一下,青晃晃地窜出。
圣天门百多弟子,势力在江南一带不能说不大。
但是找一个离家出走的丫头,会带来多少传言,多少不可预料的后果。
“娘亲很伤心吗?”言冰怯怯问。
“十多年未见的女儿,才寻到十多天突然一句话不说就跑路,换成是你,你伤心吗?”宋殿元想到白蕊十指尖尖,抓紧自己的衣袖,好像抓住他便能将言冰抓回来。“后来我应允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