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之歌-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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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材虽然不高，但是非常匀称，配上这一身白衣白裤白鞋显得脸颊如绽放的桃花，她平眉、花眼、小嘴，给人以小巧玲珑的感觉，有一种平淡朴素的美。她环视一下整个屋子，然后说：“是不一样，先进、有城市味儿，有书斋气息。反正不是一个普通农民的家。咦，你写甚呢？”
“我在写一部长篇小说叫《灵魂塑造者》，已经写了一半了。”
她拍手，跳跃：“没想到咱这山野草地还有这么个有抱复的人呢。我特别佩服作家。”
“请问你的芳龄？芳名？”我故意考考她的学识。
“我叫杨小萃，今年18岁。我从小爱看书，前几年，我看见废品收购站有好些书，说是造反派抄家，抄出的书，我一看，净是名著，就全买下了足有一毛驴车，我就如饥似渴地看啊，读啊。那些作家的照片就在扉页上，他们真伟大，用他们的作品反映生活，陶冶人的情操，净化人的心灵。”
没想到她跟她的同龄人的见识这么不同，怪不得一见面就觉得她气质高雅呢，根本就不像这偏僻的西北边陲的女孩子呢。
“我能荣幸地先看一看你的大作吗？”她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我。显然在她的眼里我是非常神秘而不凡的。
我在她面前有一种返老还童的感觉，我的内心别提多舒服多滋润了。我似乎第一次受到这么样的抬举和礼遇。我欣喜地说；“那你就看吧，提提意见。”
“我要向你学习。”她再没说话，而是沉浸在我写的小说里了。
我真正的感到，我遇见了知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的费工夫啊。
十三。可恨！有心栽花花难开（2）
2．杨小萃全神贯注地读着，我就开始做饭，我合面、切菜、抱柴、烧火，这些响动都没有使她的眼球离开我写的书稿，我当然非常欣慰，因为这说明，我写的作品有吸引力，这应该是一本小说的起码的功力。
“吃饭喽。”我的一声喊，才惊醒了她。
“都怪你，都怪你。”
“怪我啥？”
“人家正看到红火热闹处，让你给搅乱了，还有，你这么一喊，我才发现我饿了。”
“饿就吃呗，煮着你的份呢。吃吧，红烧猪肉罐头、油烙饼。”
“那我就不客气了，可别以为我常蹭人家的饭，我今天总觉得一见如故似的。”她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微笑。
“我也有同感。”我倒了两杯酒，“来，为咱们的相识干杯。”
我们碰杯，她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口朝下，以示她的真诚。
“请你讲讲你的身世，好吗？”
我好不容易遇见了这个向知音人倾诉的机会，于是就像竹桶倒豆子似地倾泻了我的遭遇，完整地表达了我的内心世界，毫无隐瞒地向一个姑娘诉说了我的追求与苦闷。我同时观察着她的表情。她的脸不断变换着喜怒哀乐，到我的故事讲完时，她的手绢已经被眼泪浸湿了。
“是！你刚才讲的就是一本书，我建议你写下来，肯定会一炮打响。”她抽抽噎噎地说。
我好感动：“谢谢你的预言。”
“你一定能成为一个作家的，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为什么？”
“因为你是有感而发，是用心在倾诉，用你的真诚感化读者，所以，能引起读者的共鸣，是神的恩典在指引你，你的作品的灵魂是用爱贯穿的。我还发现，你有一颗童心，你的胸脯就像透明的一样，让别人一眼能看穿你的心。”
没想到这么个小姑娘会对我有这么贴切的评价，我不由得热泪盈眶了。
“你也谈谈你自己，好吗？“我说。
“我从小爱好唱歌跳舞，我很想进入乌兰牧骑，可是就因为我的家庭是富农，没有被录取。我看着现在人与人互相猜疑，互相倾轧，没有爱，没有真诚，生活单调乏味，文艺界就是那八个样板戏和一本《艳阳天》，觉地活着非常没劲，非常失望。听了你刚才的讲述，我对生活有了信心，我非常高兴认识你，愿意和你交往。她突然攥住我的手，我的身上像通了一股电流。
这难道就是我苦苦寻觅的知音吗？她是这么娇媚，这么善解人意、这么通情达理、这么与我有共同语言，难道是上帝安排的吗？感谢主。
“我愿意跟你做个知心的朋友。”我紧紧地攥住她的手。我感到她的手是那么温暖，那么柔和，那么纤细，我多么愿意拉着这个手，走完人生的旅程啊。
可是，我记起了她的年龄，我比她大21岁啊！这无疑是一道鸿沟啊。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我命令自己收住心猿意马，只停留在朋友的层面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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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唱个爬山调，好吗？”
“我洗耳恭听。”我做了乖乖听的姿势。我发现在她面前我也变得年轻了。
爬在西墙上看哥哥
石沙沙打在了毛眼窝
穿上红鞋墙根底站
哥哥饮牛我偷眼眼看
左手捉住哥哥右手稍
死死活活也要和哥哥交
洗一洗眉眼拢一拢头
缯一缯裤腿看着哥哥走
头枕着胳膊腕腕睡
哪哪儿看哥哥哪点对
翻过来掉过去睡不再觉
想哥哥想想得好受罪
她的歌声给我描画了一幅纯真优美的爱情画卷：一个多情的少女爬在墙头上看着心上人饮牛，一阵风沙，打了她毛花花的眼睛。她揉眼擦脸，等待哥哥的过来，不顾一切地拉着情人的手，撒娇表白爱情，然后洗眉拢头缯裤腿送情人走。眼巴巴望着情人的背影远去，以致躺在炕上，还回味着爱情的甜蜜和情人的美好。
她的歌声婉转悠扬，活灵灵再现了姑娘的形神，还传递出了她内心的感情，并使人身临其境和回味无穷。
我的想象伴着她的形象在飞舞跳跃，我才知道了什么是一见钟情的滋味了。
“的确，有些人呆上一辈子也形同陌路人，有的人虽然只是一面之交，却像交往多年的知己。”她说。
“是啊，就像你和我，因为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情趣，共同的语言，共同的理想，共同的思想境界，所以有共振的频率，所以就能够很快成为知己。”我说。这真是我的肺腑之言。我现在似乎一直处在精神恍惚的状态。我甚至不相信这是真的。
“太晚了，我该回房所了，怕影响房东睡觉。”她恋恋不舍地说。
“对，庄户人睡觉早。”我嘴不对着心，其实我多么愿意她再呆一会儿啊。
“那，我明天该回家了，你能送我一句格言吗？”
“人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
“太好了。你能借我一本书看吗？”
“可以，你从书柜里自己挑。”
她挑了一本鲁迅和许广平的《两地书》还有一本我的日记。”
“可以吗？看看你的日记？”
“按说日记是属于私人的隐私，不过我希望你彻底了解我。”
“我记得鲁迅比许广平大25岁，是吗？”她深情地看了我一眼，我砰然心动。话到了舌头尖儿又咽下肚去。我想说这一别还多会儿见面啊？
“我家在团结一队，你一定要去啊。你听见了没有？”她撒娇地说，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
“听见了，你不怕我踏破你家门槛？”
“就怕你不去呢。”
“去，我肯定去。那你来不？”
“来，一定来。”
“拉钩儿。”她伸出白细的小指。
我立刻用小指与她拉钩儿，可我的心就像停止了跳动。
“我走了。”她走了几步，又回头，“我可真走了哇。”
我送她到了房所，满天星斗，月亮西斜，她蹦蹦跳跳进了门。也带走了我的灵魂，使我变成了一个空壳。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来。
我回到屋子，屋里还留有她身上的茉莉花香。我诗兴大发，立刻在日记上写了——
寂寞人逢孤独女
相见恨晚变知音
倾吐心曲万句少
一点灵犀牵二心
谈书论艺如闻乐
莺歌燕舞似香醇
相见之恨钟步快
相送柴门月入云
魂飞魄散随她去
空留爱心与恨心
如梦方醒神智清
方知是幻不是真
怎奈我母生我早
白发难偕黑发人
海市蜃搂空追奔
妄留沙滩脚步痕
我会不会猫咬尿泡——空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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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可恨！有心栽花花难开（3）
3．我终于用理智的闸门控制了感情洪水的泛滥。我尽量不去想她，然而又不能不想，我尽量把她忘掉，‘而总也忘不掉。这真折磨得我身心憔悴，连我都不相信我跟杨小萃之间会产生爱情，但确实是产生了爱情。
团结一队离我家只有8里路，我每当写作到黄昏就骑自行车去了。我已经打听到她家的方位在村南。我站在天生河的河堤上凝望着那紫红的门窗，盼着她的倩影出现在我的视野，我甚至还在中学的门口向里面张望，见她放学出来便赶忙骑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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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苦折磨了我三个月，直到我把《灵魂塑造者》写完。我实在忍不住了。我想难道我得了单思病？而她却对我毫无眷恋之情？否则，她为什么杳如黄鹤，一去不复返了呢？
我应当探个水落石出，若她无情，便了却这桩公案吧。她的手里不是还有我的日记和一本〈两地书〉吗？正好借要书为由，去她家看一看。
已经是深冬，田野空荡荡的，冷风刮得黄叶漫天飞舞。我骑着车，驮着工具兜，径奔她家。
今天是星期六，我算计她肯定在家。果然，她正在窗户旁边补袜子。我推门进屋，她看见了我，我发现她的身子猛然一抖，脸刷地红起来，嘴唇哆哆嗦嗦，干张着，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她慌里慌张地抄起笤帚就扫炕，又把被子垛整理了一下，然后，下炕，却反穿了鞋，拉柜厨的抽屉寻找，翻得乱七八糟，最后，从板箱上拿起一盒千里山牌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我，划火柴，划了四次，才划着又吹灭了；给我倒水喝，又险些烫了手。半天才说：“你咋才来啊。”眼睛里是嗔怪、不满、惊喜交织的神情。
我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个少女的全部心思，我再傻也知道她爱上了我。
我说；“你说我，那你呢？”
“我也说不清，好像不像那天晚上那么随便了，我想去，可我没敢去，有鬼似的，一想去，我的心就咚咚跳。”
“家里人呢？”我的心也狂跳不止。
“我妈去串门门，我三哥和五哥去队上劳动了。”她长出了一口气。
“〈两地书〉看完了吗？”
“真好，鲁迅和许广平即是知音又是夫妻，理想的一对。”
“那你想不想和我共同写一本两地书？”
“你真坏，真坏。”她用拳头轻轻捶着我的肩。我顺势攥住了她的手，温润的手。她眼含秋水，抿着嘴：“你是作家，可我是学生，我怕你看不起我，我忍着，不去看你，我等你，看你究竟来不来。嘻嘻，你终于来了。”
“我几乎每天旁晚都站在天生河堤上了望你，你没看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