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颓的花园-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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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中的建设停下来后,各种各样机器的轰鸣声也跟着停了下来,学校的角落里四处散落着脚手架,如同匆忙败退的部队留给对手的战利品。几座没有完工的建筑物披着灰水泥的丑陋外衣,楼顶的钢筋笔直地戳向天空,触目惊心。六中三面环水,唯一的网开一面也是一排房子和校门,本来就可有可无的围墙,在不久后的校领导会议上以节约建设资金为由被彻底否决了。六中的男生宿舍在水边,学校的领导大概不会料到晚上会有人从水路出去,更不会料到到晚上居然会有船到这里等着载人过河,而且生意奇好,俨然成为一条黄金水道。
宿舍管理员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晚上都是将宿舍楼一把大锁锁住,以为就万事大吉,然后躲在那个狭小的管理室里守着一个二十一英寸的小电视看《蓝色生死恋》,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开学伊始,学校召集住校生,教授遇火灾时从高层建筑物逃生的方法,譬如顺着下水道管爬,利用床单被子等,受此启发,以后每晚都有人学着爬墙超人顺着宿舍楼后面的下水道管一类的东西滑到地上,然后乘船进入城区上网,李计然每晚临近入睡都会看到一个个鬼魅般的身影从窗口飞下。此事被发现后,学校起初增加了一个管理员,每晚加强巡逻,就差没拉电网设哨岗,牵出巡逻犬安装电子眼了,但百密一疏,仍有漏网之鱼,此时我们不得不佩服六中校领导们的魄力来,他们高瞻远瞩,聘请了一个女管理员来管理男生寝室。这个女管理员长发飘飘,人送外号“观音姐姐”,好心的让人受不了。大概是听说了李计然是个高材生,天气刚转凉,就跑来问他:“你准备了几床铺盖啊?”李计然答道:“一床。”“一床怎么够呢?”她摇摇头:“至少要两床,一床五斤的,一床十斤的,天热的时候盖五斤的,天气不冷不热的时候就盖一床十斤的,天冷的时候就将五斤的铺盖和十斤的铺盖合在一起盖,要是又觉得热呢,就把五斤的被子取下来,把十斤的被子叠成两层盖在身上……”书包 网 想看书来
(3)(VIP)第三章 章名(21)
观音姐姐对工作兢兢业业,每晚入睡前都会拿着花名册到各寝室点名,对那些到了某个特定时候就异常兴奋的人或者是第二天早上双眼红肿摇摇晃晃地站在宿舍楼外的学生,观音姐姐都是采用攻心战术,多是一对一促膝长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如此过了月余,寝室里的诸君个个都是疲于应对,晚上飞檐走壁的人也渐渐绝迹。众人一致得出结论,观音姐姐肯定是在家里经常遭受诸如“不准和陌生人说话”类的家庭暴力,因此才会出现如此的逆反心理。传言道,有好心的某君劝观音姐姐去找心理医生,被观音姐姐拉着聊了两个小时后,此君自己去看了心理医生。
观音姐姐来了之后,那间管理室里的21英寸电视机里不再出现撕心裂肺的韩剧了,观音姐姐对电视剧毫无兴趣,李计然常常通过半开的门,看到她在织毛衣,或是翻着旧报纸,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某日中午,他和朱开四回寝室的时候,从门缝里偷眼一瞥,居然看到观音姐姐手捧着一摞照片,眉头紧锁,眼圈红肿,几丝早生的白发在灯光下熠熠地闪着冷光,李计然和朱开四对望一眼,都吃了一惊,可是他们没有多看,很有默契地悄然离开,从此再也没有提起过此事。
哪一个现在活得好好的人,没有一段不可言说的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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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冷了,冬天开始向这个城市下最后的通牒,六中的学生向来有出早操的制度。高一时到了这个时候,朱开四就开始采取各种手段逃避早操,自诩为“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操。”高一时朱开四的班主任热心炒股,毫无管理学生之心,整个冬天,朱开四几乎从未出过早操。但现在朱开四只试了一次不出操,就被严玉清叫到办公室训了整整一节课,第二天早上正准备破罐子破摔,观音姐姐热情地打开门告诉他,严玉清已经请她每天敦促他出早操了。朱开四勉强挨了一个星期,黑眼圈都快传染到整个脸部了,苦不欲生,开始寻思着搬到校外去住。
朱开四的家在外地,他平时每个周末都是去住在C城城区的舅舅家,这个周末,朱开四到他舅舅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痛诉早操害人,末了小心翼翼地企求让他搬到校外去住,朱开四的舅舅脸上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看了看朱开四包公似的黑脸,非洲难民似的眼神,心里一软,答应帮他问问。
朱开四回到学校后,顿觉有了盼头,心想这早操和他是见一面少一面了,还是不要太冷落它,这样想着又连着出了两个星期的早操。哪知这两个星期坚持下来后,朱开四脸上的黑眼圈居然尽去,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朱开四大吃一惊,心里却暗暗叫苦,他当机立断,变每日出操为隔日出操,后来又改为隔两日出操,观音姐姐一来,就转移到隔壁寝室继续睡。然而黑眼圈却是再也可遇不可求,朱开四每个周末回舅舅家的前一天晚上都要减少睡眠时间,在他舅舅面前都是垂着脑袋耷拉着眼皮,以保护早操的“犯罪现场”,好提醒乃舅搬出去住的事十万火急,刻不容缓。
朱开四一边盼着他舅舅的消息,一边在出操与不出操之间徘徊,正徘徊着,期考如约临盆了,朱开四在考场上斗智斗勇斗运气,暗战了两日,喜笑颜开地回家等通知书去了。
发通知书当天,朱开四去的迟了,从后门进去时,屠夫正在清点着数学卷子准备发卷。前几科老师都已经发了卷子,朱开四的桌上堆了一摞卷子,他拿起几张来看,脸上露出小人得志般的笑容,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尤其是看了李计然和刘浪的卷子后,又突然有些沮丧,但旋即又高兴起来,不管怎样,这次回家,家里的门楣比以往期末肯定要光亮的多了。
屠夫整理完毕,笑吟吟地说:“下面我们就要发卷子了,诸君还不知道自己的成绩吧……”朱开四心里有些发慌,数学他心里最没底,后面的四道大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的什么,他看着屠夫那张同他一样油晃晃的脸,恨得牙痒痒。只听屠夫继续说道:“不要一听发数学卷子就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屠格涅夫说过,乐观是养生的唯一秘诀。身体可是学习的本钱,考试没考好,也要保证身体健康嘛。”朱开四心想,现在是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待会儿你怎样宰我还不可知,你当然乐观了。
屠夫开始不紧不慢地发卷子了,念到朱开四的时候,朱开四的脑袋“嗡”地一响,他木然地走上讲台拿卷子,屠夫把卷子递给他,伸出大手拍拍他的肩膀说:“节哀顺便,节哀顺便。”又笑着继续念别人的名字,朱开四偷眼瞥了一下自己的卷子,那分数突然鲜血淋淋地站起来,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仿佛是要索命一般。朱开死吓了一跳,使劲地摇了一下脑袋,看清楚了试卷上鲜红的61,朱开四大乐,这不刚好及格吗?随即醒悟过来,这是一百五十分制的试卷,高兴的命令还没下达到四肢,刚从眼角走到嘴角,就被流放了,在那争得不可开交,他的嘴角登时耷拉起来,双脚一时未接到大脑的任何命令,奇怪中,自作主张地慢慢踱回座位。
见朱开四走近,陈煜刚想问他考了多少分,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想看来是躺阴沟了,还是不要刺激他的好。屠夫发完卷子,从讲桌下面一把抱出半人高的试卷,说:“不及格的同学,每人上来领十份试卷,这是给你们吃的补药……”见教室里有些喧闹,他压压手继续说道:“及格了的同学,也不能偷懒,回去把错的题抄两遍到作业本上。”这下教室里立刻怨声载道,哀鸿遍野了。屠夫一回头看到严玉清站在门口,笑吟吟地向他招了招手,就回头向大家说了句:“同学们,寒假快乐啊!”便和严玉清换了班。严玉清并没有进教室,他在门口板着脸说:“把卷子领了,赶快到下面去参加散学典礼。”
(3)(VIP)第三章 章名(22)
六中的散学典礼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讲话”,校长昂首阔步地踏上主席台,先是说了通联篇的屁话,大意是在C市教育局、财政局、市委的直间接领导下,在全体教师同仁们地一致团结下,在全校学生地共同努力下……他一连说了几个一下,接着又说了几个上,以免阴阳失调、上下不平:“在学校的基本建设上,在校领导班子的工作上,在全校学生的学习成绩上……”然后总结道:“都取得了很大的成绩。”至于这个成绩有多大,他没说,也没人知道,但也没有人问。接下来,校长又说了通不联篇的屁话,最后校长饱含深情地说道:“全体的教师同仁们,全校的同学们,成绩是明显的,但我们也应该看到,这还远远不够,让我们共同携起手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六中美好的明天等着我们去共同创造!”校长一口气讲完这么多话,满意地带头鼓起掌来,他的两只长满肥肉的厚掌一接触,发出“扑、扑”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在全校师生经久不息的掌声中独树一帜,别具一格。校长讲完了,副校长又开始了长篇大论,他对校长讲的话进行了细节上的补充,力求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然后他话锋一转,开始谈到寒假上来。在他看来,所谓的寒假,就是国家让学生们回家自习的时间,他反复强调在教育与学习这块土地上,是没有假期的。立刻有很多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副校长每天过得如此悠闲,原来此人每天都在放假,自然无所谓假期了。他又说道,假期要注意安全。他用沧海桑田须臾改的声音说:“现在的世界瞬息万变,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举例说,有个人在路上走着,迎面驶来一辆大货车,大货车的轮子跑掉了,滚过去,把他碾死了。他又说道,一个人走在路上,从楼顶掉下一支钢笔,“卟”地直接插进他的脑部,于是这个人就死了。他说得活灵活现,力求让下面的人们身临其境,感同身受。下面的师生都屏气凝神,毛骨悚然。“所以,”他最后总结说:“你们没事就在家学习好了,不要到处乱跑。”副校长发挥完毕,教导主任粉墨登台,他站在话筒面前说:“时间也不早了,我就长话短说,只讲三点。”他伸出枯竹般的三根手指“第1点……第1… ①点……第1… ②点……”教导主任说话一步三回头,每一句话基本上都被他重复了两遍,不知是自己忘了,还是怕别人忘了。朱开四觉得这些领导们婆婆妈妈都跟观音姐姐似的,怪不得那么有远见,原来是英雄惜英雄,长舌妇惜长舌妇。
散学典礼结束后,已到了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刻。严玉清没有再留他们下来,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话,就宣布放假了。朱开四背着书包慢慢地朝寝室走去,书包里多了几份试卷,他陡然觉得重了许多,他想:培根说的好,“知识就是重量”,开学时称体重,自己是120斤,现在已经长到125斤了,妈的,老子这学期学了五斤知识啊。
等他回到寝室的时候,全寝室的人都在收拾东西了,做什么事情,朱开四总是习惯性地慢别人一拍。他将书包放下,环顾寝室问道:“上回问你们的事儿,你们想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人愿意跟我到校外去住?”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