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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黑雀群-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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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更放松一些。显然,今晚的这场谈话,会是“马拉松”式的,我必须为此做好各方面的准备。
  “您大概已经知道了咧,其实在昨天晚间以前,我们这儿并没有发生什么‘退伍军人事件’。所谓的‘退伍军人事件’完全是高福海同志自己炮制出来的。”李副场长无奈地苦笑了笑,轻轻地叹口气,补充道。
  “也不能说退伍军人们那头就一点事儿都没出,大大小小还是出了点儿事的。”朱副场长这么更正道。
  “退伍军人那头出了哪些事,能说得更详细些吗?”我看他主动提到了“退伍军人”,便赶紧抓住不放,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情况。
  看来,退伍军人问题在这儿的确是个敏感话题。我一追问,他们就有些紧张,互相对视了一下,吱吱唔唔地,谁也不挑头来接我这话茬。他们毕竟都是些“老同志”,不能逼得太狠。


  由此却引爆了一个大“炸药桶”
  过分地强人所难,也显得我不成熟。所以,我没紧着追问。一时间,在场的人都觉得无话可说。场面上便再度出现了那种让人难堪的沉默。后来还是赵大疤挑头打开了僵局。他说:“要说清我们对高场长的看法,也不必回避眼前这个退伍军人问题。而且,确实也回避不了。
  就跟刚才老马说的似的,‘整个问题的严重性,恰恰也表现在这一点上’。“说到这儿,他指着马桂花的”表舅“,又接着对我说道:”刚好,这位退伍军人同志也在场。可以让他先跟你说说。他是当事人。他嘴里的情况,应该是有权威性的……“接着他便把脸转向那位”表舅“,说道:”咋样,小伙子,你先给顾校长汇一下报吧。“
  “别别别,别说什么汇报。咱们随便聊聊。随便聊。”我赶紧客气了一句。
  “表舅”是个二十四五岁的老兵,圆头圆脸,个头儿不大,跟许多刚退伍的老兵一样,在陌生场合,还显得有些木讷,说事儿也不怎么流畅。好在有赵大疤等人在一旁不时替他做些补充。细听下来,事情大致是这么一个经过:……安置这批退伍军人的工作,一开始,确实挺顺。敲锣打鼓的阶段一过,按原定的计划,高福海把他们紧急转移到那个丫儿塔去开荒。丫儿塔离场部不算太远,大约六七公里。土壤多数为适宜农耕的草甸土和灰漠土,盐化程度不算高,自然环境还看得过去。跟场部一样,它也临近一条大干沟,沟帮子上长满了细高挑的黑杨树。一到秋天,红黄蓝绿,远近高阔尽染,风不冷不热地低徊游荡,那一股恬静,舒坦,神仙老儿家的后院也不过如此。高福海早有“野心”在这儿再建个分场,只恨自己没恁大的力量,颤颤地,干过几回,都没干成。这一回,再度把这支二三百人的队伍拉到这儿,他还有这么个打算:他想从这批退伍军人里头精选出三至五名场级领导干部和十来名分场、连队级干部的“后备人马”。是骡子是马,先拉到丫儿塔荒原上来溜一溜。为了打好这一“战役”,他从全场调集了好几台状态最好的推土机,特别组建了一个机修分队随行。提前还派出一个基建队,去搭建临时住房,并派出十挂马车来回跑运输,保证后勤供应,等等等等,这一切,有韩起科的小分队和朱、李、赵等人辅佐着,自不在话下。
  应该说,既“运筹了帷幄”,也“煞费了苦心”;应该说,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但未曾料想的是,由此却引爆了一个大“炸药桶”。
  这支三百来人的开荒队一路浩浩荡荡,到达丫儿塔,已是当日下午的四点三十六分。秋末冬初的此刻,虽不算太晚,但也不能算早了。日头已然倦倦地向西斜去。荒原上最早的一抹暮色,已堂而皇之地染黑了蓝玻璃似的东边天际线。从全场征集来专程运送这开荒队的五十挂马车,卸下人和行李,便纷纷甩起一溜鞭花,打道回各单位去了。高福海已经提前跟他们把丑话说在头里了,这儿没法准备你们这伙人的晚饭,即便有那么些炊具,也没那么些肉和白面。所以,凑合着往回走吧。当然,给退伍军人及他们家属的晚饭是准备好了的。男女分开,就在露天地里蹲着吃,十人一“桌”。一“桌”两大盆菜。一盆是老爷子最爱吃的北京南城家常菜:卤水豆腐虾米皮熬白菜,连汤带水热气腾腾起锅时,再往里扔一大勺胡椒面儿。
  再一盆是冈古拉农场的看家菜:回锅肉爆炒洋葱香干丝儿。每“桌”还上一瓶散白干。平时喝酒不多的高场长,那天居然端着酒杯,转圈跟那些军人们碰。高兴啊。好些年轻的老兵都喝晕乎了,摇摇晃晃往高包地上跑,然后端起酒杯,冲着着了火似的日头,扯破嗓子喊叫:“我日你妈的,到家啦!”
  是的,到家啦。但先别高兴得太早。等他们扛起行李卷儿,各自拉着小媳妇的手,排着队,去找自己的“家”时,一个个却又都傻了眼了。这“家”咋是这模样儿?戈壁荒滩上一溜排列着十个当集体宿舍用的大地窖。男女分开。五个大地窖住男人。五个大地窖住女人。这怎么成呢?你想啊,这些年轻老兵绝大多数都是新婚燕尔,当初,多数人还没对象,纯粹是响应组织号召,为了来冈古拉落户,才匆匆忙忙回老家找的。当时部队只给了十五天假。一路急急忙忙赶回家,亲朋好友一起行动,好不容易相着亲,上公社登完记,差不多就到销假的日子了,又急急忙忙往部队赶,真可以说小两口连被窝还没捂热哩,又起程了。这一路上,天天守着自己的小媳妇,近看无法摸,远看不能闻,那火烧火燎的心情应该是可以理解的。他们就盼着到冈古拉,能有个属于自己的“窝”。再说白一点,这会儿,吃啥喝啥干啥,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就是想进自己的“窝”里,跟自己的小媳妇亲热一下。假如到了冈古拉,你还不能为他们创造这么一点条件,你要让他们安心在丫儿塔安心开荒,难。这还不是难不难的问题,也的确太不近人情了嘛。住宿的问题,高福海当时是交给韩起科去办理的。他完全没有想到做事一向踏实尽责的韩起科,这回怎么这么没头脑,便立即把韩起科叫来责问。韩起科还挺不服气,他觉得,就算是退伍军人,就算是新婚小夫妻,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也不可能立时三刻在大荒原上变出一百五十幢独门独户的家属院啊。这早晚呵气成霜的天气,连土块都没法打了。(这地方建房都用土块。)能赶时间挖出十个那么大的地窖,就算是不容易了。还想咋的?怎么也得熬过这一冬一春去,到明年播完种,苞谷苗显行了,间完苗,锄过头遍草,浇过头遍水,地里的活儿也轻闲一点了,再腾出劳力来替他们盖房,也不晚啊。
  相执两怨望
  在这段时间里,小两口实在熬不住了,想亲热了,上戈壁滩去干嘛。红柳窝、芨芨草丛、小干沟拐弯处……哪儿不能亲热?非得摆那个谱住单间呢?高福海却狠狠儿地批评了韩起科:“你懂啥嘛?再过两年,你可能比他们还起急哩。别再跟我这儿无理搅三分了,赶紧的,组织力量,把这没擦净的屎给我擦了。”韩起科不再争辩,立即下令用场内那辆惟一一辆解放牌卡车拉上一车基建队的人,赶到丫儿塔,连夜摸黑改建这刚挖成的十个大地窖。在每个大地窖里隔出十五个小间来。每个小间里再给垒上一个双人床。高福海还跟基建队带队去的副队长开玩笑道:“你可得给我把这些双人床都垒结实了。它们要经不住那一夜的折腾,摔了我这些兵娃子,造成我战前重大减员,我可轻饶不了你!”基建队副队长还真动了一番脑子,把床垒成实心炕那样式,把炕沿砌得高高的,中间再铺上厚厚一层麦草。估计,足够这些兵娃子跟他们的小媳妇折腾通宵的了。但没料想,摁下葫芦跷起瓢,这些年轻的老兵带着各自的小媳妇,按分配的“房号”,在黑黢黢的大地窖里,拉拉扯扯地进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小隔间,迫不及待地放下布门帘子,扔掉行李卷儿,一把搂过媳妇,正要狠狠地亲上一口,又发现问题了——那小间与小间之间的隔断不是砖砌的,也不是板皮,而是用苇子杆儿编成,再匆匆糊了层麦秸泥隔成。而且这隔断也就一人来高。也就是说,超过这高度后,各“房间”仍然是连通的。这样的隔断,别说阻断说话声和必不可少的喘息声,连脱鞋穿衣呼吸放屁的声音都隔不断啊。那些老兵娃子当然不在乎,但他们那些媳妇可不行啊。她们才十八九岁二十刚出点头,家在农村,大都在这次出门前,连县城都没去过。过去家里来个陌生男人,她们都只有躲一边听大人说话的份儿,连正眼多看两眼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女孩,你让她们怎么可能在这种几乎等同于公共的环境里要求她们敞开了自己跟男人亲热?她们推推诿诿,如嚼涩果,千难万难,怎么也进入不了“规定”情境,让小伙子们心急如焚,沮丧万分。少数“蛮横”一点的,不顾一切,总算把要做的事勉强做成了,也是情趣全无,懊恼与愤恨共生。有少数的也想到了要去戈壁滩红柳窝或芨芨丛里“办事”。但这季节,在冈古拉,太阳一落山,就能冻掉耳朵壳儿,更别说这丫儿塔荒原了,风嗖嗖的,跟刀子一般,荒天野地里,怎么解得开衣扣啊!更让人恼火的是,这少数在第一天黑里总算办成事的兵娃子,到明天,还成了大家伙的“笑柄”了。
  为什么?小两口子昨晚发出的每一点声音,包括每一点恳求、每一点挣扎、每一点厮打、每一点埋怨、每一点饮泣……都让“邻居们”听得一清二楚。大伙就拿这做笑料,从大清早说起,一直说到天黑,让这少数“勇敢者”,做惨了一天的尴尬人。到第二天收工,吃罢晚饭,这些强忍了一天的年轻的老兵,带着各自的小媳妇再走进自己的“小间”,整个地窖里居然呈现一片寂静。是啊,谁还敢吱声?有的老兵娃子只是默默地握住小媳妇的手,“相执两怨望”“相拥到永年”;有的干脆抱头往炕上一躺,翻过来,侧过去地,长吁短叹;有的不知道该干啥,在炕沿和隔墙之间余下的那点寸尺空间里,转过来转去,光喝凉水也压不住心头的火,因为……因为离天亮毕竟还有非常非常漫长的一个时间段……有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小媳妇,可能在老家当过几天大队妇女主任,有一点口才,也有一点抓“活思想”的经验,便凑到自己那口子身旁,低声劝道:“别这样。瞧你还是共产党员哩……”“共产党员咋了?共产党员又咋了?!”小伙子终于爆发,连件大衣都不披,硬起脖梗,吼叫了两声,就冲出小间去了。也许心情急躁了点,手脚也毛躁了点,竟然把自己家那个小间的苇子杆儿隔墙(如果也能把它称之为“墙”的话)带翻了一片。他那位妇女主任也终于忍不住了,大叫了一声:“至于吗?我又不是你租来的女人,一两天内跟你干不了那事儿,就把你急成那样?!你个狗日的,是个老骚驴呢,还是老骚羊?”大伙正不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咋的一下把“共产党员”给扯上了,却又听那位妇女主任喊出如此坦露而又粗直的话,觉得好不痛快,跟着便哄堂大笑。但笑过之后,两天来堵在心口的那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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