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当国-第6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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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铎明白过来也是嘿嘿跟着笑,不过随即又有些纳闷的说道:
“侯爷,临来的时候,有人嘱咐,说是这边各族混杂,不少部落都是新近归附,对他们要安抚,显示大明的恩德,而这边的汉人都是逃离大明的不法之徒,需要用威势压制,这才会事事理顺。”
“荒唐!”
孟铎说完,王通酒意已经上头,情绪并不是那么容易控制,呵斥了声,把手中的银碗摔在了地毯上,好在还知道控制声音,只有就近的几家掌柜听到,不过那也都是自己人,谭将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不必理会。
“孟铎,本侯举个例子,若是鞑虏大部前来攻城,是城内这些汉民靠得住,还是这些外族靠得住,你要知道你依靠的根本是什么,怎么能做这等本末倒置的混帐事情!”
王通一直是很客气的和孟铎交道,孟铎自称“小的”,他这边还是称呼个孟公公,现在则是完全居高临下的训斥,孟铎脸色红白不定,又是惶恐,又是尴尬,谭将咳嗽了声,上前低声说道:
“老爷,城内城外的汉民,心向鞑虏的不少,可这城内的各族,却有不少和俺答部有血海深仇,所以真能靠得住的反倒是这些外族。”
王通沉着脸摇头,在那里摇头说道:
“所以你们要做,要不断的派人出去抢掠,出去灭掉那些草原上的部落,让归化城的人手上都沾满草原上的鲜血,让他们除了依靠大明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依靠,这样他们自然而然会和你们一条心!”
孟铎坐正了些,王通又是继续在那里说道:
“城中其他各族也是一样,想要让我们放心,先去杀人放火,交个投名状上来,让他们的孩子和汉人的孩子在一起,穿汉人衣服,学汉人说话,为我们当兵打仗,这样才算是可以放心。”
孟铎在那里陷入了沉思之中,王通伸手拍着孟铎的肩膀,开口说道:
“不要学那些书生说的仁义道德,你在归化城,要的就是管好这个地方,把各处都压服,今后每年上缴粮食财货,让军队以此处作为基地东征西讨,这些做好了,就是你的功劳,就是你将来去司礼监、御马监做太监,这就是你的出身!”
说什么都是虚的,说到这里,孟铎的眼中却是露出炽热,对一名宦官来说,人生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进入司礼监和御马监做太监,那是他们的顶点了。
孟铎用力的点点头,开口说道:
“多谢侯爷的教诲,小的铭记在心。”
“咱们大明自成祖爷之后,大明天下一直是向内缩,北地和河套各处都是向回退,对鞑虏对外族只能处于守势,现在在鞑虏手里占住了这一块地盘,你要好好守住,仁义道德,那是书生们的空谈,没有刀枪,没有百姓,没有土地,什么都是假的。”
王通的确喝多了,手一直是拍着孟铎的肩膀,他的话,孟铎听了进去,不过也被王通这种姿态弄得有些难堪,和谭将相视苦笑。
本来王通摔碗,其余各处虽然都在继续,可有心人都在偷瞄王通这边的景象,等看到王通也是这等喝多了发疯的样子,众人反倒是觉得可亲,下面更加热闹。
三江商行在此处的大掌柜,还有勇胜、晋和等其他几家的大掌柜,和归化城这边都是熟悉了,有人喝多了过来半真半假的抱怨,都知道这些生意和王通有这样那样的关系,说这些话无非是发发牢骚,看看能不能传到王通的耳中。
“……儿郎们辛苦拼命,侯爷一句话三成就没了,真是……”
这话说了半截,就被三江商行的掌柜不客气的打断,冷冷的说道:
“侯爷让你们白干了一年,本就是天大的恩德,不要不知足!”
一句话把其他人的话堵住,虽说喝多了,可慢慢也回过味来,的确是这个道理,王通如果一开始就设下三成私掠税的卡子,大家也只能认了,现在给了这么多时间,已经是足够的恩德。
这句话慢慢的传开,众人心中的不甘也都是散去,开始放开喝起来,更有的人喝多了,在毛毯上放声高歌,一帮人哄笑。
这时,外面鞭炮声大作,外面有人吆喝了声,侍女们端着用银盘装着的饺子走近大厅,万历十二年过完,万历十三年到了。
归化城苦寒不去说,正月的京师也是不暖和,郑贵妃产下的皇子已经过了满月,算计着百日也就是正月底的日子。
按照这个时代的判断,婴儿过了百日就可以认为活下来的可能很大了,特别是在皇宫之中,照顾的好,饮食和医疗都是顶尖的,自然更有保障。
又是正月,又有皇子降生,万历皇帝很想做出来一个普天同庆的气氛,实际上京师的确很热闹,因为各个戏院都是轮番加演。
而且和原来不同,现在有的戏院在演儿子孝顺或者能干和长幼无关,有的戏院在演,长幼顺序乱了之后,就会有种种祸事什么的。
有戏文是粗制滥造,演了两天就没有观众去捧场,可依旧在那里演,原因这个不是靠票房了,有人背后出钱,不过文人巧思也的确了得,不管是说长幼不重要的,还是说长幼很重要的,都有相当不错的戏文演出,还有人写出了好曲子好唱段,京师当真因为这一拨风潮出现了几个名角。
正月十五之后,各个衙门都渐渐恢复了正常,但年节带来的松懈仍然在,都在衙门中早早的下值,一干好友去早营业的酒楼或者谁家中聚会。
东城多富人,能在东城置办宅院的官员一般都是实权肥缺,或者是身在高位,但国子监司业吴作来却是个特例。
国子监差的不能再差的清水衙门,除却年节学生有些礼品之外,没有任何的油水,司业不过是个正六品的职位,俸禄只能让自己吃饱,养家都未必,又怎么可能在此处置办宅院。
结果这位吴作来不光是在这边置办了三进的宅院,还娶了几房小妾,奴仆更是不少,据说城外还有个庄子,天津卫还有店面,大大颠覆了众人的常识。
不过细打听下也就知道是谁了,这吴司业可是如今吏部尚书杨巍的弟子,自从张四维病死,京师中原本的张四维一党就分散了,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谁有实权,谁官位高,自然就是首领。
比起权势来,谁比不过执掌人事大权的吏部尚书杨巍,自然,他的亲传弟子吴作来也是水涨船高,地位不同。
万历十三年正月十八,国子监司业吴作来的门前停着车马,说是吴司业在宴请同年,这应该就是清流言官这一类的聚会了。
客厅中五人围坐圆桌,都是穿着士子长衫,吴作来今年三十五岁,修饰的颇为整洁,坐在上首感叹说道:
“记得当日和李植饮宴,他何等的意气风发,却没想到今日却身陷牢狱之中,造化弄人,实在是……”
“捞了那么多银子,睡了人家姑娘,这等斯文败类,也是罪有应得!”,
边上一人恨恨说道,这人的长衫相比其余几个人显得破旧,满脸忿忿不平之色,吴作来和其他几人交换了下眼色,却没有生气,吴作来笑着说道:
“姚兄铁骨铮铮,真是让我等佩服啊!”
众人都是附和……
八百七十七
这私宴的气氛颇为奇怪,吴作来和其余三人都是面带笑意,从容温和,但坐在主宾位置上的那位姚兄却满脸的忿然。
听到“铁骨铮铮”这句话,他嗤笑了声,端起面前的酒盅一仰而尽,拈起筷子吃了几口菜,后面丫鬟过来又是斟满,那穿着破旧的姚兄回头上下打量,将那丫鬟看的脸色羞红,他这才转头又说道:
“铁骨铮铮有什么用,大过年的家里吃不起几顿肉,也用不起这么美貌的丫鬟。”
吴作来微微低头,掩饰脸上闪过的恼怒神色,抬头却又是带着笑容,开口说道:
“谁不知姚博姚兄才学高绝,这下女年方十六,一直是仰慕有才华的之人,若是姚兄不嫌弃,就送给姚兄相伴枕席如何?”
“哦?”
这位姚博颇为惊愕的出声,随即老实不客气的用手在那丫鬟身上摸了一把,那丫鬟惊叫一声,连忙躲开,姚博却嗅了嗅掌心,开口说道:
“既然吴大人这般好意,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好香,好香。”
如此急色下作的模样,桌上的几个人交换了下神色,都是颇为不屑,不过还都是露出笑容,吴作来更是说道:
“真名士自风流,姚兄这般模样,实在是有魏晋风度啊。”
姚博在那里只盯着肉菜,吃了几口才停下,听到吴作来这番话,只在那里冷笑着说道:
“姚某不过是个山西道御史,姚某家业破败,姚某的老师死的也早,今后就是在这个位置死熬的人,什么也做不了的,不知道吴司业要用我何事啊,居然费了这么大的工本,啧啧,这女人就是放在窑子里,睡一夜也要五两银子啊!”
没想到这姚博说话这么直接,吴作来干咳了一声,冲边上用了个眼色,边上那人立刻笑着说道:
“姚博,你又在发癫了,你我几人同年,这时候聚聚而已,京师谁不知道吴兄好客豪爽,你却扯这么多。”
埋怨了句,另外一边有人却叹了口气说道:
“咱们大明朝自从出了王通那个妖孽,一切就都变得不对了,这天下也不是从前那个天下,你们说说,长幼有序,这本就是不可动摇的礼节大道,圣人们说过,大明的列祖列宗也定下了这规矩,可是你们看看,京师那些剧院戏园子里都在演什么,居然是长幼以贤明为先,大礼废弛,那还有什么贤明,荒唐之极,早晚要国将不国。”
吴作来也是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那些戏文所指为何,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可宫中不将此事挑明,下面也不好揭破,不过吴某得到消息,说是宫中不日就要放出风声来,说要立母贵者为储君。”
“怎能如此,这真真要悖逆人伦了,若是有人上奏,为天下倡议,或许宫中就不会如此了。”
“正是,正是,要有一敢言之人。”
几人一唱一和,姚博在那里筷子却不停,酒也是一杯杯的喝下去,听到这里,把筷子和杯子都是放在桌上,冷笑着说道:
“都察院里现在就是我敢写,我敢上奏,你们要找的人就是我吧,你们不愿意出头,要找个人做这个出头鸟是吧!”
他这么直接说出,屋中几人都是哑然,脸色变得尴尬,一人干咳了声,开口说道:
“姚兄误会了,这等仗义之事我等都要共襄盛举,怎么会有先有后。”
“两万两银子,广平府三千亩的庄子,我十一岁的大儿子今年就要有个秀才的功名,这奏疏我去写,我去上,绝不会牵扯出几位来,银子和庄子到手,我立刻上奏,那怕是在大明门前死谏。”
屋中诸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吴作来却笑了,在那里缓声从容说道:
“三万两银子,广平府的庄子,还可以加上磨坊油坊,功名这个要到年中,后日之前银子和地契房契都可以送到姚兄府上,不过这奏疏?”
“放心便是,今夜还要在吴司业这里留宿一晚,那丫鬟也要先寄存这里,要不然家里的婆娘不依。”
吴作来点头说道:
“好说,好说,已经备下洁净客房。”
他说没有说完,姚博已经起身站起,拽过那丫鬟说道:
“春宵苦短,姚某先去享受了,几位慢用。”
说话间居然带着那个丫鬟自去了,等他出了屋子,屋中诸人面面相觑,过了会才有人恨恨说道:
“这等村俗粗物,真不知当年如何过了殿试,和你我成了同年,若不是为了大事,怎么会和他同席!”
吴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