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当国-第2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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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谁手里拿的盐?”
没想到王通居然问的是这个问题,鲍单文在那里一愣,在那里磕头回答道:
“回大老爷的话,小人的盐都是从长芦盐运司那边来的。”
长芦盐运司,长芦在距离这青县不远的地方。是除却两淮之外,天下间数得着的大盐场,买卖私盐,往往是官家的盐运司出盐,这个倒是常例。
但这个回答同样让王通感觉意外,在长芦盐运司这边,那就是和自己猜测的几个方向没什么关系了。
“你运盐都是怎么运?”
“小的在盐场那边拿了盐,用大车运送到各处,也有些用小船从河上送到青县这边来……”
“不用漕船吗?”
听王通这个问题,即便是鲍单文战战兢兢,可还是忍不住苦笑着说道:
“大老爷说笑了,罪民在这乡间还有些本事,那漕船又岂是罪民能使唤动的。”
边上几名兵卒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放在门口处,马三标上前打开箱子看了看,转头说道:
“大人,这是账本。”
王通的眉头皱了起来,沉声又是问道:
“通海货栈你知道吗?”
“罪民不知……”
“潘达、万稻、柴福林、李大猛这些人你听说过,打过交道吗?”
“……罪民不知……”
说完这句话之后,鲍单文战战兢兢抬头看了看阴沉着脸的王通,咬咬牙又是说道:
“大老爷要是想让罪民认得。那罪民就认得!”
这话说的王通倒是一愣,琢磨了下才哑然失笑,下面这鲍单文把事情想的左了,还以为自己要构陷什么人,锦衣卫在外面的名声实在是不好,但这鲍单文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盐枭而已。
“不认得就是不认得,你在长芦那边是在谁的手里拿盐?”
“……罪民这边求的是长芦盐运司经历钱春平……”
盐运司的经历,相当于负责该处盐运司文书往来,帐目记录的官员,手中颇有实权,可以说除了盐运使之外,就是这经历了。
钱春平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王通脑子里过了两遍,却记不起何处看过听过。
王通吐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这几天急行军和战斗的紧张全都翻了上来,突然间感觉到疲惫异常,这和运河上那百余艘漕船的所运的没什么关系。
不过剿了这个鲍家庄,也算为地方上扫平一害,王通心情轻松了些,笑着开口问道:
“你安排人在前门死顶,自己却领着儿子准备在后门跑,怎么想着做这般的布置。”
“罪民万死,罪民万死,这庄子里不少人都是罪民用银子喂饱了的,这般时候自然会出去拼命,不过罪民这边也知道,官军进剿,罪民这点人。挡得住一次,挡不住下次,还是趁早跑了好……”
这人倒是精明,不过终究是个地方上的土豪盐枭而已,力量不足,再多的算计没了力量还是无用。
王通笑了笑,摆手对边上的马三标说道:
“押下去吧,给他们一家安置个清净些,暖和点的地方,饭菜不要断了。”
对于一个被拿获的盐枭来说,这已经是个很不错的待遇了,鲍单文也是明白这点,接下来的后果如何,他也能想得到,脸色灰败的磕了个头谢恩。
王通坐在那里看着鲍单文一家人走到门口,脑中却想起来一件事,扬声问道:
“鲍单文,河上、陆上,贩运私盐的勾当技俩,你可知晓?”
鲍单文听到这个问话,身子剧烈的颤动了下,转过脸的时候,脸上的灰败已经被希翼代替。颤声回答道:
“罪民做了这么多年,对这些都是精熟,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明白……”
话说到这一半的时候,声音已经嘶哑,带着些哭腔,他知道机会来了。
……
万历七年正月十二的时候,青县大善人鲍家出了一桩大事,说是庄中被奸邪之徒混入,意图行不轨之事。
庄主鲍单文及时觉察,一边行文报告官府。一边纠合忠义家人自卫,但事情不利,被奸邪发觉,双方在庄中火并,幸而官兵赶到,尽数歼灭奸邪之徒。
然鲍单文家人死伤惨重,又担心被歹人寻机报复,决意举家搬迁天津卫,隐居市井。
青县知县给上司衙门的呈文中写的妙笔生花,什么上次以为鲍家庄是盐枭集散之地,就是因为那些奸邪恶徒蒙蔽视听,此次火并,奸邪恶徒死伤惨重,贩运私盐之事也被清扫一空云云。
身为朝廷命官,前后两次呈文差别极大,就算是官官相护,这知县也要被上司责难,可这位知县任期已满,在河间府和吏部的计划中,也只是在广平府留了个闲差给他,他大不了不做官了而已。
这青县知县也的确不用做官了,那位锦衣卫千户把鲍家翻了个底掉,搜刮出来的财物就和预先说的一般比例分给了他。
尽管王通拿了大头走,可这知县拿的也有将近八千两银子,这一票捞的也算足实了。
……
天津卫的元宵佳节比起京师来更有特色,因为运河两边也有富贵殷实的人家居住,点起灯来,城内城外辉煌一片。
天津卫这边的风雅人讲究的是城头关灯,城内城外灯火闪闪,好似夏日星空,美不胜收。
锦衣卫千户各营也都在自家营中联欢,元宵下午放假半天,备下酒肉什么的,也算是好好休息一番。
正月十六这天,去往青县的兵马才返回了驻地,各营回驻地休整,王通却不得闲。
不过这次却和其他时候有些不同。难得王通在家中见客的时候,内院如此戒备森严,第一营的五十人就在屋外听令,谭将和谭兵、谭剑以及马三标就在屋中陪着。
“大老爷,一次百余漕船的盐,若是在长芦盐场出,那肯定天下皆知,不过,要是南盐,就方便很多了。”
鲍单文身上换了身家仆的衣服,站在那边恭敬的答话,王通脸上有疲惫的神色,听到“南盐”,眉头皱了皱,南边来的盐,必然和淮盐有关,两淮盐商那是天底下最有钱的一个阶层,怎么又牵扯到了那边。
“淮盐?这么大的量,是不是要找专门的门路?”
“……小人不太知道其中底细,不过也听人讲过,天下间私盐的大头就在两淮,那边盐场众多,走水路也是方便,只要有银子敢买,没什么不敢卖的,一次百余艘漕船,也说不上什么大数……”
王通揉揉额角,私盐远远多于官盐,有漕船作掩护,大批的淮盐的确可以堂而皇之的行销京师之地,自己这边对漕船的检验大多是在夹带货物上,若是盐包和粮包混装,平白混了过去,也不知道少收了多少税赋。
琢磨了琢磨,王通抬头对鲍单文说道:
“本官手下缺人,这也是你的造化,你不是带了二百名老弟兄来天津卫,就编成一个缉私队,今后这运河上,天津卫东南西北,各处贩运私盐的都要给本官查个明白,你浮财虽然没了,可保定和济南的两个宅院还给你留着,将功折罪吧!”
鲍单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带着哭腔说道:
“大人恩德如海,小的愿意粉身碎骨,不让一粒私盐过了天津去……”
“缴纳了税银,过了也就过了,你的家眷就先住在城内,你的两个儿子,本官看他们有几分武勇,先到锦衣卫预备营中做个兵卒。”
谁都明白这就是人质,可鲍单文还是感激涕零的重重磕头下去。
三百五十
如果说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什么时候最容易攻打。从前不好说,王通掌管此处之后,万历七年正月二十二这天,除却盐滩附近的训练营之外,其余各处都是不设防的,就连城内官署都是无人。
二十个营,连带马队等,差不多四千人都是在训练营这边,风刮在脸上,依旧像是刀子一样,在木台两侧,各有一排木桩,木桩上都挂着血肉模糊的首级,这些人都是鲍家庄的人,凡是沾过锦衣卫兵卒血的,都被斩首示众。
“尔等为大明征战而死,乃是大明的烈士,烈士家属免税免赋,终身归锦衣卫供养,子弟愿从军者优先照顾。”
脸色沉重的兵丁捧着骨灰盒迈着正步,把骨灰交给了在那里嚎哭不已的家属。王通背手站在台上,肃立看着台下。
骨灰盒交到家属手中,喊话的士兵回头看了看王通,见到王通点头,又是大声喊道:
“战死者抚恤金每人五十两!!”
嚎哭不已的家属接过银子,都是愣怔了下,军户人家本来就有卫所的田地耕种,王通说免税免赋之后,已经可以活的不错,再加上五十两的抚恤银子,乡下人家花费本来就不多,有这笔钱已经可以过很不错的日子。
正因为是卫所军户子弟出身,更知道大明这战死烧埋给多少银钱,层层克扣到了家属手上甚至连烧纸都买不起。
可现在实实在在的五十两白银放在手上,都是穷苦了一辈子的人,可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财。
虽说自家骨肉连心,但也有人在这个瞬间起了这个想法,自家儿子为王千户卖命没有白死,死的值了。
仓促间都是感慨万千,有的人直接放声大哭跪在地上,朝着木台的方向拼命磕头,王通摆摆手,边上有兵丁过来,或搀扶,或劝,把人都是带了下去。
王通上前一步,摆了摆手。第一营的士兵们押着五花大绑的五个人来到了台前,王通冷冷的看了下面一眼,大声的对台下兵将问道:
“你们都背过军法,军法中,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台下稍一安静,参差不齐的回答道:
“斩!”
王通皱着眉头大声的吼道:
“本官酒肉米面供你们吃喝,为什么说话这般没力气,大声点,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斩!!”
这次台下回答的整齐划一,声若雷鸣,王通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向下一挥手,第一营的官兵一直是盯着王通的动作,看到王通的这个手势,都是顿了下,把逃兵按倒在地上,挥刀砍下。
五个逃兵人头落地,鲜血喷洒,除却王通和谭家的家将、马三标、李虎头几人神色不动之外,场中却有些骚动。
“你们吃着军粮,领着军饷。穿着衣甲,拿着武器,为的是你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平乱治安,若畏缩不前,临阵脱逃的,这就是下场,这就是军法,记住了吗!!?”
“记住了!!!”
下面的人大声的回应,王通吸了口气,又是大声的说道:
“逃兵以死囚例,其家人不得享受军属烈属待遇。”
这个说完之后,台下寂静无声,个人都是家中青壮,虽说有兄弟赡养父母,但那毕竟是个牵挂,如果自己身死,父母家人还得不到任何的补助,那可就是万万说不过去了,军法如此森严,众人都是凛然。
接下来的仪式就轻松愉快了些,王通把杀敌立功的兵士一一念出名字,亲自发给奖赏,并口头勉励。
马队作为王通直属,第一营作为最强的营,战斗肯定要参加,第五营、第七营、第十二营则是被临时抽取。
现在看着一个个杀敌立功的将士在台上领取嘉奖,有的得了赏银。有的则是就地提拔,每个人都是看着眼热的很。
……
“逃兵该杀,这个你做的没错。”
在暖和的屋子里,俞大猷沉声对王通说道,虽然王通在台上的时候颇为冷漠镇定,但回到家中却闭门不见客。
“老大人教训的是,那五名逃兵我还曾经看过他们的训练,也聊过几句,却没想到。”
王通拿着茶壶给俞大猷那个大缸子中倒满了茶,又是笑道:
“的确心里不太舒服,想必下面的人看着担心,就请老大人过来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