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岳狂客-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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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我居士不是怕死鬼,只是不想无谓的拼搏而已,能用谋略平安解决的事,又何必用生命去冒险?所以他一直采用脚踏两条船的手段,在东厂专使与姬玄华之间,翻云覆雨而躲在一旁看风色,避免直接介入置身风暴外。
现在,他必须作生死的抉择了。
他的心腹毫无动静,他知道这些心腹已经靠不住,很可能已遭到不幸,不可能助他度过难关了。
神魔费文裕也来了,他知道大事去矣!
踏入空旷的院子,凛冽的寒风刮起一阵旋舞的落叶和尘埃,好黑好黑,似乎全城都死了,只有他一个活人,一个正走向死亡的活人。
深深吸入一口气,他回头瞥了漆黑的内堂一眼,那里面有他用血汗挣来的钱财产业,有他心爱的女人,有他……现在,他必须丢弃了。
一咬牙,举起手中的阎王令,冰冷的感觉让他觉得,这把伴随了他大半生,不知饮了多少鲜血的兵刃,似乎比往昔沉重了许多。
兵刃不会增重,而是他老了。
朦胧中,他看到卓立在风沙中的依稀人影,手中那把令苏州群豪胆寒的雁翎刀,似乎刀气已从三丈外传来,那萧杀寒森的无形压力,让他觉得脊梁发冷,心向下沉。这种杀气的压力,他这种屠夫型的人,是可以感觉出来的,他自己也可以发出这种震慑对手的凌厉杀气。
他再深深吸入一口长气,豪情勃发。
想当年,他出道扬名立万,雄心万丈气吞河岳,也与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样,豪情意发气傲天苍。岁月悠悠,人可以老,气不可夺,他双手仍然每天挥动随伴了他大半生的阎王令,依然主宰许多人的生死。
一声长啸,他大踏步进入院子。
阎王令举起了,一双手坚定如铸。
双手如无千斤神力,决难使用这种重兵刃与人“交手”,能将之平举片刻的人已经不多,可知他依然老当益壮,天生神力并没衰退。
“你还有机会全身而退。”姬玄华沉声说。
“老夫有毙了你的信心。”他威风凛凛气势不减当年。
“得罪了。”
“你上。”
一声冷哼,雁翎刀斜劈势若雷霆。
“铮铮”两声狂震,刀气破风声有如隐隐殷雷,热流驱走了寒气,每一击皆石破天惊。
人影乍合乍分,两种重兵刃硬碰硬狂野接触,双方都用上了真才实学,一接触优劣立判。
唯我居士斜冲出两丈外,马步一乱。
“接刀!”沉喝声震耳,刀风压体。
他旋身发招,用上了全身劲道铮一声暴震,封住了跟踪追袭的一刀,凶猛绝伦的压力,震得他双膀如中电殛,马步虚浮,身形斜震暴退,直向厢廊急撞,一声大震,不受控制的阎王今,砍断了一根海碗粗的廊柱,屋顶发出格吱吱怪响。
刀光如惊电,猛烈无比排空而至。
他已无力再碰接这一刀,飞窜出丈外,凛冽的刀气掠右侧背而过,只感到毛骨悚然,有肉裂骨折的感觉,护体神功似有在刀气强压爆炸的现象。
窜势未止,眩目的刀光已划空光临。
他从没碰上劲道如此可怕的对手,更没见过攻势如此强猛激烈的劲敌,那种无可克当、能紧蹑而至绵绵进攻的气势,世所罕见。
总算手脚还算灵活,在千钧一发间扭身挡住了这一刀。
金铁狂震声中,他被猛烈无匹的震力,震得连人带令飞抛出丈外,“叭”一声摔跌、滚动、仆伏。
阎王令远抛出两丈外,他感到双手已经麻木得不属于他的了。
他吃力地挣扎,屈一膝挺起上身。
刀光在眼前闪烁,强烈的刀气令他彻体生寒。
“我如果失职。”他虚脱地说:“死的人将不止我一个,我的下属也将许多人遭殃。”
“你死了,一了百了,不必为他们操心了,他们有他们的前程。”姬玄华凶狠地说。
只要刀光一闪,他的脑袋如果不飞起,便会从中分裂,世间其他的事皆与他无关了。
“我不能偷生怕死,只顾苟全性命。但我可以把他们的动静告诉你,以及他们可能的行动如何。不然,你劈了我好了。”
“唔!杀了你,于事无补。”
“那是一定的,明天他们将另有新的司令人。”
“好,我同意交换。”
“一言为定。”他心中一宽,却感到浑身发虚,手脚一软,虚脱地重新仆倒。
名列天下第一大南货店的荀秋阳南货行,店堂仓栈之大,也是首屈一指的,各处到底有多少房舍密室,恐怕连目下的第三代东主也糊糊涂涂。
一座位于堂奥深处的密室,荀东主与两位年约半百的夫子,和生死一笔五个东厂高阶人物,洽商涉及机密的重要大事。
那位佩了绣春军刀的人,从招文袋中取出一小袋文件,一一摊放在长案上,然后向对面苟东主三人面前一推,示意让对方过目。
那是苏杭两地,几家有名气的钱庄,所开具出来的庄会票,面额大小不一。
南京有四家大钱庄,在京师设有分号。苏州也有两家,但所开具的庄会票面额都不大。其他大小钱庄,营业地区以南京浙江为限。(苏州属南京)
宝泉局的官会票,虽说可以通行天下,但只限于小面额的会票,千两以上的极为罕见。主要的大额会票,通常都属于官府之间的往来,数量也不多。
假使从杭州带一千两银子上京师,而且一到京师便需立即使用,那就损失大了,甚至根本所无法使用。
杭州的银锭形式,十两庄是两头稍大的纺锤式银块,与京师的猪腰式不同,京师人不使用杭州式的块,杭州人也不收湖广的砖形银锭。所以说,各地所铸的银锭型式都不同,按各地使用的习惯铸制,只在本地行使,任何银锭都不是天下通行的。外地银锭流入,一律行使改铸。在杭州怀银北上京师,市面是无法行使的。
一大堆各式银票都是庄会票,一出江南有如废物。
一位夫子取过算盘,劈哩啪啦快速地逐张统计,片刻便有了结果。
“三十二万六千五百两。”夫子面无表情报出结果。
荀东主的脸沉下来了,像是苦瓜脸。
“万大人,小店京师的分号,把全部家当当货物全折现,也值不了十万两银子。”荀东主叫起苦来:“敝号这里出票,京师敝分号如何能兑现?”
“你听着。”生死一笔胸有成竹,神情严厉:“我用织造钦差与东厂缇骑旗号一份,插在你的十艘货船上,由专使座舟领航,勒令各地税关及地方官吏派员护送,沿途毫无阻滞。十艘船的货物,到京师恰好赶上办年货季节,应该可以卖得三十万两以上,这得要你计划得宜,运些值钱的货物,我认为在税金上,你就可以净省十万两银子。”
“这……”荀东主的脸色开朗得好快,这可是天大的便宜:“只是期限太过急迫……”
“放勤快些呀!有钱可使鬼推磨,我会交代织造署的人,全力支援的。”
从苏州运货物至京师,最少也有十处大税关,三十处小税站,每一关一站都凭单抽税,处处要钱打点。一船货物如果能免税,保证可赚五倍利。
“好,我一定如期办妥。”荀东主心花怒放,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其中一艘船,留下八尺舱位,本座有些箱笼,由贵船带往京师。”生死一笔泰然自若交代:“专使座舟载不下,东主可以自行指定某一艘船承载。”
“好的。”
“贵号的会票有问题吗?”
“没问题。王夫子,开票,全额开具,不收厘金。”
“遵命。”王夫子恭敬地应喏。
生死一笔让荀东主自行指定承载的船,表示所要运的箱笼,不会是必须守秘的机密,定然是专使老爷们顺便带的私货,无关紧要。
三更初正之间,生死一笔五个人方离开荀秋阳南货行。
镜花妖必须离开苏州了,这里已经没有她容身之地。
她心中雪亮,唯我居士并非为了道义,更非为了仁慈而让她活命,大方地弃约而赶她走,而是怕因此而惹起姬玄华的报复,这老狐狸从来就没对其他的人仁慈过,怕姬玄华迁怒后果可怕,更怕姬玄华借口算账而破财。
处理了一些牵连,她凄凄惶惶提了一只包裹,走上了至枫桥镇的大道,要在枫桥镇雇船远走高飞,本来她可以在阊门乘船至枫桥,或者干脆在胥门乘客船直航镇江,但两门的码头戒备森严,她不想再招惹麻烦。
码头有走狗戒备,她如果还没脱离织造署,必定会被派前往留意可疑人物,或者配合巡抚署的人,搜捕民变后漏网的黑名单暴民,以摧毁那些漏网暴民再次袭击专使座舟的祸患。
那些黑名单中的漏网暴民,仍然极端仇视三家走狗,尤其对京都来的专使恨之刺骨,有机会就明枪暗箭齐施,杀一个算一个。
这几年来,织造署与巡抚署两家走狗,被苏杭两府的人看成过街的老鼠,先后有些人失踪或陈尸偏僻处。民变之后,走狗们根本不敢单独在外走动,说不定走在大街上,背后被人捅上一刀,也不知道从哪一家店铺或巷口,飞出一枝钢镖或一把飞刀。
这期间,她与水月妖、妙剑,三人联合行动,不敢落单在外行走,成为颇为坚强的三人小组,一直没碰上袭击或暗杀事故。
连那些富正义感的侠义英雄,过境的江湖好汉,也不敢不自量力向她们挑衅,七妖八怪五夜叉的声威,足以让那些英雄好汉们却步。
现在她脱离了织造署,真正落了单。
怀着不安的心情,匆匆奔向枫桥镇,愈早离开愈安全,她只想早些离开这含有敌意的城市。
三里,五里,路右的河堤小凉亭,有三个她不陌生的人,在亭中歇息,目光留意河上往来的船只,像猎犬搜寻猎物。
从阊门分流而来的两条河,山塘河从沙盆潭分流,绕虎丘,至浒墅关重流入运河。另一条便是府城潜舟所经的河道,称南塘河或上塘河,也叫新开河,从三里濠分水,入枫桥漕河(运河)北行的船只,皆从这条河发航,因此往来船只甚多。
其中一人偶然转首回顾,发现她了。
她心中的不安加深了,但并不害怕。
她认识这三个人:江南七剑客之一的一剑魂飞罗威,擒龙客徐家谋、黑道十大浪人之一五路财神黎东兴。
都是老相好,以往交情不薄。而在名义上,她的身份地位比他们高一级。
都是巡抚署的高手名家,过去这三个人还真不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现在,她离开了织造署,这三个家伙不会再卖她的帐,所以脸色不友好。
三个高手名宿皆已转过身来,目光的的注视着她走近,脸上的暧昧神情可憎,似乎把她看成怪物。
“诸位公干?”她不得不打招呼,毕竟曾经在苏州相处了一段漫长时日,交情不薄,在一起狼狈为奸的机会甚多,表面的友谊维持得相当不错。
“不错,留意一些可疑人物。”一剑魂飞的阴笑实在令人反胃:“就这样走了?”
“不走行吗?”她在路侧止步苦笑:“唯我居士洪总监不会白花冤枉钱,留用已失去利用价值的人。”
“有什么好埋怨的?”一剑魂飞的阴笑更可厌了:“你包裹里一定有不少张银票,有不少珍宝首饰。这几年你在织造署得意,应该获得的都到手了,现在功成身退,不再担惊受怕,已经够幸运的了。”
“你们也不错呀!”她不想生事,看出这三个家伙不怀好意,不得不把话说得客气些:“每个人都置了产业,都是大爷级的人物了,咱们很幸运呢。天色不早,得赶到枫桥镇乘船,后会有期。”
她刚举步,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