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尼罗河-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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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仔细回想,可纶救她时,确实喊过一个赫梯人的名字,而正是那个赫梯人放过了她,却留下了可纶。
“维加王子?”
法老重重哼了一声。
“德卡!你不能怀疑……”
“王姐!我没有怀疑!”法老烦躁地说,“你知道我向来言出必行!我说过我相信可纶,就会始终如一地信任她。我知道她正是为了我,怕我伤心,才不顾性命跑去巴比伦救你,她不是不相信我,只不过她自有她表达爱的方式!这我明白,不用你提醒我!我不能说她什么,甚至还要感谢她!但是王姐,我心里不痛快!鱼刺卡喉一样不痛快!您不用劝我!”
“没有爱,是不会有妒忌的……”大祭司温柔地附在弟弟耳畔轻轻说,“她与众不同的生命力不正是你所珍视的吗?她独一无二的平等观念不正是你所倾心的吗?她旺盛的生命之火因你而熊熊燃烧,这与你待她的心并无二致。这一点,在迦雅尔——向你提亲的那天,我就很明白了……”
提及亡夫,她仍不免垂泪哽咽。
法老轻拍着姐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同感受寒夜里火堆边的那点暖意。
他没有怪可纶什么,他想象地出她当时的无奈,他相信她爱他胜过一切,她连他在尼罗河畔的满宫侍妾都不介怀,他又怎会为了一个她明明不喜欢的男人怪她?
但他仍不免不痛快,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第 35 章
夜半,可纶习惯性地醒了。
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凉意渗透入骨,只有贴住德卡胸膛的一侧残存着一点温暖。
孩子睡在另一侧,没哭也没闹,最近她和孩子之间很有默契,到了这时候,不用哭闹,彼此也知道。
她稍一动弹,德卡马上醒了。
“怎么?”
“……我得起来看看孩子……”
“要点灯吗?”
“……你睡吧……我习惯了的……”
她挪到孩子身边,手先摸到了一层羊毛薄毯,那该是德卡在她睡着后为孩子盖上的——她太累了,竟忘了这一层……
入睡前曾烦扰过她的不安去而复返,她想起德卡当时不愉快的表情。
将孩子放回摇篮里,她望着德卡的睡影,想了几秒钟,然后——
“哎呦!倒霉!”
“可纶?”
“我撞到了……”
“撞在哪里?”
“呃……肩上……”
回答时,她的手赶紧捂住肩,很投入地揉着。
“过来!”
“好痛……你看看是不是出血……嘶……”
她没忘记发出龇牙咧嘴的抽气声,听来疼得要命。
德卡此刻带了点紧张带了点担忧满溢着关心则乱的语气,让她觉得很有必要疼得更逼真些。
幸好没有点灯,暗夜里他瞧不见她在笑。
他拖她坐下,挪开她的手,“这里?”他问,指尖轻抚着她的痛处,“没肿……没流血……我……”
他突然停口,转而亲吻她圆滑的肩,麻痒的触感令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嗯哼……”他含糊地说,“现在……还疼么……?”
“还有一点点……”她煞有介事轻声道,“幸亏我躲得快……不然连心脏都要给戳穿了……”
“噢……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东西撞了你……还差点戳进你心里……”
“都是因为你的不高兴呀!你不知道你一不高兴就会让我胆战心惊吗?”
“你是因为胆战心惊才会在我进来时睡得那么香吗?”
“我有多么不安……唉……德卡……”她装模做样地叹口气,“我有多么怕你不高兴才会急忙躲进梦里去啊……”
他短促地笑一下,又飞快地收住。
于是她胜券在握地伸颈去吻他的脸颊,贴着他的耳朵问:“还在不高兴吗?”
他没答话,搂紧了她的腰。
“我以后会很听很听你的话……”她在他怀里发誓道,“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德卡……你还生气吗?”
他的脸埋进她的颈窝,他的吻细细追到她的耳朵边,弄得她的耳垂痒痒,想笑,想躲。
“……还不行吗?……唉……你好难哄啊……那么……我还要给你生很多很多孩子……每个都像屎壳郎滚太阳一样……活力充沛……”
德卡终于笑出了声,他的朗朗笑声拂出温暖的气流,吹散了郁结心中的不快。
“嘘~~~”可纶连忙按住他嘴巴,悄声提醒道,“轻点……大家都睡着呢……”
他伸手拉过她,顺势倾身于上,开始吻她……
空气里骤然弥漫出热切得异样的情调,她的脑海里翻卷出南国夏天碧蓝的海边,鸟语花香的夏威夷,BBQ和着草裙舞,沙滩上只有他俩,享受潮涌的轻柔阳光的热力,天幕纯蓝,像张色度完美的招贴画……德卡的手在扯她的衣服……一只手撕开了画……天幕裂成了帐篷帘幕,大祭司的脸出现了……她双眼红肿,哭得……是啊是啊,她才失去了丈夫……更要命的是,大祭司的身后张望出了侍卫官的脸……好奇的……坏笑着……妈呀……后面还有……还有……
这个……这个……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尽想了这些污七八糟的幻象?
可是……可是……
她不得不掐住快被吻得麻痹的理智,拼命压低声音极力唤醒他:“……德卡……德卡……不行……不行……”
他根本不理,他的吻回上来,来堵她的阻止。
“德卡!”她推他——坦白说,是手脚并用地踹他,虽然力量微弱,但还是有警示作用的。
他只好停住,阴郁地喘息,明显就要大发脾气。
“德卡……”她喘口气,“……别这样……王姐就睡在旁边……我们是在行军帐篷里……你别生气……这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士兵们都很警觉的……”
“可纶……”他的声音听起来迷迷糊糊的,好象不能明白她在说些什么,“我们……神要是长了眼睛……我们有多久……你让我等了这么久……玩什么花样……”
这凌乱得话不成话的抱怨里充溢了说不出的委屈,就像一个孩子千心万苦得到一个苹果,却又只许他咬一口的那种教人要跺脚发脾气的委屈。
我也很想你,不管神有没有长眼睛,反正我知道。就算是曾有的两回,也匆促地像盛夏里席卷而过的暴风雨——且慌乱如偷……对不起,这是心理障碍,是我没办法在众目睽睽隔墙有耳之时行闺房之私……
“我记得……上次……呃……巴比伦王带了王姐来找你的那时……”她勉强委婉地说,当然用不着再往下说,半句话足矣。
不到两年——新婚不到两年的埃及公主,她的幸福转眼间就成了枯骨。
这个时候,是不太妥当……
彼此凝望,心有灵犀。
然后她才微笑着靠过去,挽住他的脖子,用甜甜的安慰的口吻轻轻说:“亲爱的……德卡……我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
“这次你带我回去……我大概永远都没机会再到处游玩了……或许就要守着你死在底比斯……”
“……”
“你能不能……让纪斯卡多带了王姐先回埃及去……我们慢点儿……回去好吗……就当是蜜月……德卡……我嫁给你,可以不要婚礼……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蜜月呢?……我们带了孩子单独行动好不好……”
他鼻孔出气,仿佛冷笑了一声。
“你会烤肉吗?”他扼要地问。
她愣住了。
“不会……”
“那就睡吧!已经是明天了!睡吧睡吧!”
他烦躁地逼她躺下,逼她合上眼睛,她枕在他的胳膊上,十分泄气,十分失望。
睡吧……睡啦……
“可纶……可纶……”
不行……再让我睡会吧!……拜托……我睡了还不到5分钟……再让我睡会……我还是很累很困……累死了……困……
“可纶……醒过来吧……可纶……我们该上路了……”
她被他拖起来,他转到她背后,推搡她双肩,强迫她清醒,她只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揉着眼睛,梳了梳头发,迷惘地看着德卡在狭隘的空间里走来走去,收好羊毛毡,叠起薄毯,抱起孩子送到她怀里,孩子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他双臂夹了毡毯,手里提着包裹,用肩顶着她出了帐篷。她刚走出来站定,身后的帐篷轰然塌下,五分钟内被他收拾干净,连搭建过的痕迹都被沙土掩埋了。
她茫然地搂抱着孩子,环视周遭,只有德卡。
“去洗把脸吧!”他吩咐她道,并接过孩子,“快点!”
“人都哪去了?”她呆呆地看着他神采飞扬的脸,如坠五里雾中。
“我让纪斯卡多护送王姐先走,我会带你走另一条道……以防后患……喀西特追兵……”
鬼才会相信他这口是心非的借口。
“可是,”她笑起来,尽管脑筋仍缠着糨糊,“我不会烤肉怎么办?”
“我会!”他说,“不用担心,快去洗洗……”
可纶不禁嫣然,当她走向水塘时,一颗心快乐得好象飘在云端里,她真想要忘乎所以地载歌载舞了。
Honeymoon!蜜月!只有他、她、以及她与他的孩子!
她很清楚,无比清楚——一生里最美好的记忆就要开始,时间啊!请你走得慢点!再慢点!
德卡选择的路,是沿西奈半岛南下,由北部的高原起程,经由覆盖着流沙的平原和峡谷,抵达多山且拥有绝美海滩的最南端,乘船穿过红海,在古老的港口登陆,向西越过荒凉的东部沙漠,顺着干涸的河道取直线到达尼罗河边,再逆水顺风往南,回到底比斯城。当他还是王子的时候,曾在西奈驻军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对于这段行进路线相当熟稔。
没有比这更完美的蜜月路线了。
埃及,底比斯,大绿海,赫梯王家,覆灭的巴比伦,新寡的大祭司……所有的烦心事,都因为离得太过遥远而变得微不足道,虽不能完全消失他们的思绪里,但实在是渺小得不费力想就想不起来。世界,美好单纯得只剩了她,德卡,日长夜大的孩子,以及她最喜欢的徒步旅行。
只消明了绿洲淡水井的方位,沿着海岸线而行是件极其美妙的事。赤色的山崖连着沙滩与大海,景色壮丽得令她叹为观止。红海水澄澈明净,且有许多适合潜游的浅群礁,只消俯卧在水面上划动,就能欣赏到五颜六色的海底风光。水中的鱼色彩鲜艳夺目,成群游弋时闪闪发光,就像无数宝石映衬着青色的海水,为珊瑚礁点缀上锦缎般闪动的图案。蓝绿色的鹦嘴鱼,各种各样的隆头鱼,艳黄色的蝴蝶鱼,银白色的雀鲷,宛如漂浮在湛蓝的空气里,和他们一起在梦里飞翔。
夜晚,露宿在海边的每一个夜晚,都伴随着深邃无尽的星空和此起彼伏的潮音,一如她与德卡之间,温存甜蜜,无边无际。
为了检视埃及在西奈的绿松石矿,他们继而折向东行。德卡领着她穿过一条曲折的峡谷。峡谷两壁陡峭嶙峋,谷中却生满了繁茂葱郁的枣椰树。穿过峡谷,再往西到了一座几百年前遗下的神庙,那是前朝的人献给哈托尔女神的,在那里,德卡细细地将埃及众神都教给她:神与神之间的关系,神与动物之间的关系,神与上下埃及每一座城镇之间不同的守护对象,不同的祭祀方式与贡品……甚至还硬要她和他一起亲身祭祀女神,以为将来演习。
这座神庙的旁边还有一处很新的祠堂,祀奉的是东部沙漠的保护神索普多。在神庙的各个庭院里都刻有铭文,这一路上德卡都在耐心地教她识字,所以她能在捐助铭文墙里找出两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哈特谢普苏特和图特摩斯三世,另外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