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江南-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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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将军自从看完海图后就回营操持没露面,想必十分繁忙,知趣的人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给他添麻烦。军事作战,并不是一人之事,管它平时如何英勇,在这样的大战之前,秦池二人知道自己只能起微薄之力。但既使是这微薄之力,对于肖将军又有没有用呢?这一点他们心里都没有底。
做事要做得有始有终,在秦海青心底里,当然是愿意参予这场即来的剿盗之战,但能不能参予,则全要看肖将军在安排战局的时候,有没有这样的打算了。此事没有着落,加之川上淳祭神之日日近,不知他会否在这两日间再为祸害,秦海青面色上虽仍如常,但池玉亭却知她心里颇为烦躁,于是尽量不去惹她,让她每日在安海县街头闲逛。
第二天晚上,肖赤雷突然从军营中前来求见秦捕头,秦海青为他这般郑重吃了一惊,赶紧整装相见。肖赤雷精神奕奕,神态之间颇为谦恭。“不管战事进行得怎样,最终还是免不了双方主将的对峙。肖某虽不才,但还知道自己的本事,如果要和川上淳对峙的话,我战败被杀死不要紧,就怕会连累一干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他站起来抱拳对秦海青与池玉亭深施一礼,说道:“在下对秦捕头与池先生的武艺非常钦佩,请二位看在这一方百姓的安宁份上,助小将一臂之力!”秦海青这才明白肖赤雷全付官府装扮,一派郑重模样的缘由,不由得笑了起来,“肖将军言重了,你这会儿不来我也会和亭哥一块去找你请战,”她边回礼边说道,“肖将军不必顾忌什么官场上的品职官位,若要用我们,只需将我们看做你手下的一员指派便是。不过,在此之前,我却先有一事有求于将军。”肖赤雷允道:“秦捕头有什么事,只要在下能做到的,尽请开口。”秦海青从腰间解下佩剑来双手递过去:“说起来有些没面子,可是我们口袋里的确没钱了,还望将军行个方便,借军里的铁匠把我这剑淬火炼炼,也好到时候经用一些。”肖赤雷原以为她要提出怎样重大的要求,却不料是锻剑一事,楞了一楞,回过神后,不禁大笑起来。
肖将军这一番前来,让秦海青心情好了许多,可是池玉亭的面上却有些疑惑的神情,秦海青看得出他的犹豫,便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去吗?”池玉亭摇头:“当然不是。”“那么你为什么不高兴?”“我在想你是否真的适合参予这个战事。”池玉亭回答。秦海青觉得他的话很有些奇怪,问道:“你为何有这种想法?”池玉亭反问:“大小姐,你以前有没有上过战场或是看过战场上的厮杀?”秦海青摇头。“这就是了,所以说你根本没有上战场的准备。”池玉亭说道,“大小姐从来心善,你怎么能够肯定会对战场上的每一个对手下杀手?如果不能,对于你自己或你旁边的人都是危险的事情。”秦海青道:“既是对手,就必是我的敌人,我不会对敌人手软。”池玉亭微笑着摇摇头,“上了战场,就只有杀与被杀,没有其他的衡量标准,下战场后再想时,也许会和战场上感觉不一样,这与大小姐平日办案绝不相同。”他说,“战场上杀人无差别,大小姐,上战场之前,你对这件事是非要想通才行的。”
池玉亭的这番话秦海青从未想过,若说作为公门中人,她确实是经历过不少生死之战,但那毕竟与从军不同,她知道那些人是有罪的,这也是她一直以来若要以命相搏便一定要坚持的前提,可是,明天要面对的又是些什么人呢?她在与他们交手之前也许根本就没见过面,虽然他们是川上淳的人,是一方恶盗,杀人无数,然而是不是每个人都罪当处死,却是无法知道的。当然,就算秦海青明天在战场上手不留情也不会有任何人怪罪于她,可是,那么她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又算什么呢?
秦海青沉默了,她无法找到答案,直到第二天,肖将军在码头上将锻炼好的长剑交还她,请他们二位上船时,她仍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那么,你想得怎么样了?”池玉亭问。“算了,干完了再想吧。”秦海青回答,然后,如扔去一个包袱般轻松地笑了起来。
肖将军的船队并不是事先预想的三艘战船,而是五艘,原来两艘较大的是专用来运军资的补给船,这一来虽然军资充足了,却稍拖延了一点行程,待浩浩荡荡接近川上淳海岛所在海域时,已是接近黄昏时分。
如果不是有黑子他们的指引,只怕到天黑也近不了将袭的海岛。黑子与他的两个同伴将脸用锅灰涂黑了,换上了官兵的服饰,各自在一艘作战船只上引领方向。奇怪的是,虽然他们和当官的合不来,但却很快和兵卒们打成一片,有一次秦海青在甲板上散步时,很清晰地听见船头黑子和一个老水兵的大笑声。
快到海岛的时候,远远的有两个小划子飞快地划过,在如血的硕大夕阳影子里,它们活象两个突然显现又突然消失的鬼魅。桅上的哨兵吹起了号角,他认定那是敌人探察情况的侦察船,于是,一面红色的小旗在主将战船的主桅上升起来,立刻,所有战船升起全部风帆,帆桨并用,加快速度向目标而去。很快,海岛幽灵般阴郁的影子出现在船队前方的正南面,远远可以看见水寨紧闭的大门。
船队在海面上暂时停了下来,肖将军抓起一把泥土抛向空中,他满意的看到风向南吹散了泥土。
整个船队处于一种紧张而有条不紊的战前气氛中,犹如一张绷紧了的弓。肖赤雷用欣赏的眼光打量了一圈他的士兵,他们脸上充满了战士的英勇和对将要到来的战争的跃跃欲试。肖赤雷知道这是最有朝气和战力的时候,于是毅然举起了他手中的令旗。
第一声挑战的号角吹响了,战鼓发出沉闷的鸣响,三只战船脱离船队,向水寨驶去,主将船稍慢,另两只战船则很快驶近了水寨。水寨上人影闪动,发出阵阵的狂叫,海盗们将火药箭和用烧红的烙锥烙透的火球抛过来,只见百十条火线向船上射来,火星四溅,伴着海盗们的阵阵吆喝,声势煞是惊人。
比海盗声势更大的则是战船上的金鼓声,擂鼓的士兵们将战袍脱去,半掖在自己腰上,他们用粗壮有力的手紧握鼓棰,倾尽了全部的激情和斗志敲出急迫的鼓点。在这如陷入雷阵的鼓声中,士兵们的热情和勇气被全部的挑动起来,他们发出狮子一般的吼声,毫无惧色地面对着飞弛而来的火箭火球站立,同时把手里和抛石机上的火箭与火球向水寨射去。
主攻寨门的两艘战船上载满了火药箭和各式火球,秦海青等在主将船上遥看这场火战,只见海面上满天火星飞舞,在暮色中呈现出一幅华丽而诡异的奇景。被官船所发火球击中的水寨不时发出轰响,那是官船上发出的霹雳球,与一般单引火的纸壳火球不同,霹雳球是把制好的火药同铁片或毒物拌在一起,然后用多层纸糊成球形硬壳,壳外涂上易燃的引火之物晒干,等用时先用烧红的烙锥将球壳烙透,再抛射至敌方,使燃着的球壳将球内的火药引燃发火,铁片及毒物四迸开来,杀伤力极强。虽说海盗们也有这样的火球,并且将其中的一些抛到战船上,引起一阵又一阵火势和伤亡,但显然他们无法与攻势猛烈的官船相比,在官船一段集中而猛烈抛掷火球后,水寨的守势明显弱了下来。
突然间,战鼓的鼓声有了些微的变化,官船上的水卒们听得号令从甲板下提出一个个球形皮囊安在抛石机上,皮囊中灌油,囊口却扎得不甚紧,只听号角一响,两船尽将皮囊向水寨扔去,却不砸向守寨海盗,只是向水寨的木制寨墙砸去,一砸中的,油水四溅,不多时整个寨墙已是油迹斑斑。还不等守寨海盗来得及泼水清洗,战鼓之声又是一变,只听啸声不断,从官船上飞起只只铁嘴火鹞,直插寨墙。这火鹞用竹片制成灯笼形外壳并糊纸数层,内装火药一斤,尾部又绑草三五斤,燃烧甚是猛烈持久,只只火鹞铁嘴咬住寨墙,淋了油的水寨便立刻腾起熊熊大火来。大火中只听得寨上海盗们连声惨叫,有身着大火的人影跳入水中,却不见再浮起来。
这一番猛攻之下海盗的守势几乎无法再持续下去,但寨门仍旧紧闭。肖赤雷深知此番一鼓作气方能不负前功,于是将手中蓝旗一举,只听号角声呜呜吹起,战船上水卒们一阵跑动,接着,便往水中放下了一个个木桶。
虽然一路上逆海流而行,但今日在这一海域内吹是的向南的北风,在海岛附近竟意外的出现了一股朝向寨门的海流。这可真谓是天助,出发前肖赤雷令部下带上水炮原只是以备不时之需,没料到却可因它而不必等火将水寨之门全部烧毁再发动攻势。
这水炮乃是在木桶中放上内装大量火药的生铁壳,壳口插信香一支,放时点燃信香,顺流放下木桶,等接触到待炸物时,信香燃尽,水炮爆炸。这信香的长短要根据作战时水流速度和距敌远近而定,最开始放的两个木桶未近寨门已炸得水柱飞起,于是负责信香的水卒调整了香长,在接下的一阵巨响里,海盗门的寨门轰轰然在大火中崩塌了。
突然之间,海面上恢复了平静,没有士兵的叫喊,也没有了火箭火球划空的啸声,水炮炸开的轰鸣,突然一切间安静下来。海盗从寨门处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官府的战船也没有紧逼着追进寨门的破口,它们仍然停泊在寨外的海面上。
两艘补给船静悄悄的驶了过来,靠近战船,一条条粗大的粗索从补给船上抛过来,拴在战船上,紧接着,大批的军资从高于战船的补给船船舷边沿着绳索滑向战船。与军资同时补进战船的,是另一批新的兵卒,他们腰间拴着火铳,背后系着大刀,顺着粗索滑到战船上来,填补了被送走的伤亡水卒的位置,他们是陆战兵卒。
这一切都在迅速而有序地进行着,很快地开始,又很快地结束。暂时的平静并不是战争的结束,双方都需要为新的决战而准备。肖将军默默地站在主将的位置上,眉头深锁地考虑着一个让他迷惑的问题。
一艘防备的海盗船都没有,这不是一般的不正常,而是完全不符常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水寨的大门是不可能如此简单就攻下的。那么船在哪里?在海湾或是别处。
肖赤雷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实在不愿意答案是后面一个,如果是那样,今天无论取得怎样的战果大概也是没有意义的。
而离他不远的甲板上,秦海青与池玉亭也在静静地注视着燃烧的寨门,当号角声再次嘹亮地响起时,秦海青拔出了她的剑。
“这一次,该轮到我们了。”秦海青说,她握剑的手有些颤抖。
蓝色令旗呼啦啦在主将战船的桅杆上飘着,在呜呜低缓的号角声中,补给船收起缆绳,向后方退去。陆战兵卒往甲板上蹲坐下来,只听得战船两边铁链嘎嘎作响,从船侧拉起两块木板,将甲板上的人与物皆护在其中。这两日里,肖赤雷令人将战船作了改装,每艘战船的船侧都是双层,以铁链拴住外层木板,用时以铁链绞动。木板竖起时,可将甲板上的兵卒护在其中,木板放下后,又可用做登陆的跳板。这板材向外的一面裹着铁皮,可挡四面射来的箭弩火球,若是从高处的投石机抛来大石,虽不一定不会被击穿,但至少可以挡上一挡,免得大石直中船体,将船击出洞来。
虽是做了这种安排,肖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