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江南-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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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而已。你那是密折,说的什么我不可能知道,不过你这小小县令的事,竟闹到了皇上那里,肯定不是好事。”她放下茶杯,站起来缓缓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陈大哥,回乡这几年,你有没有怨过什么?”沉默片刻,秦海青突然问道。陈太炎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秦海青指的是什么。
七年前,先皇英宗被大学士王振所鼓动,御驾亲征出关讨伐蒙人也先,不料土木堡一役,全军覆没,英宗亦是被囚于北方。也先趁此大举进犯,朝中无主,便推英宗之弟成王朱祁钰为新帝。也先挟英宗欲进犯京城,朝中官员分为两派,一派恐也先对朝廷对先皇不利,主张退守南方,而以大学士于谦为首的主战派力主迎击,并宣明要杀掉主撤派。父亲陈敖乃是翰林学士,与主撤派中的一些官员交情甚好,不免从中劝阻了几句,这样一来,主战派心中自然有些不满。后来父亲与主战派一起坚守京城,倒底令也先无功而返,本来此事就此了结,不想父亲却招来了杀身之祸。
原本成王身为皇弟,兄未终却登基立为景帝,就已是违背正统继承王位的规矩,父亲与一些很注重正统的朝臣心中已有些失衡,而官场上从来处处波澜,一些主战派原本就与某些朝臣关系紧张,一旦战事平静下来,明里说是铲除王振的同党,实则趁机大排异已,有几个学士很难说是否是王振同党,只是与王振交情不错,也被抄杀全家。父亲陈敖眼中见不得此类事情,金殿奏本力保这几个朝臣,不料却被诬为王振同党,因为生性耿直刚烈,父亲平时也得罪了不少人,此时众人发难,父亲无法辨清,一怒之下,竟在金殿撞柱,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虽说朝中的一些小人此后亦不依不饶,由于于谦等人的作保,陈府一家人得以打回原籍吴县不再追究,陈太炎虽说头一年已中举,也被贬回吴县做了个小小县令。
例来官吏不得在原籍任职,皇上本是眼见父亲之死大受震撼,一时许愿说漏了嘴,但皇上不说自己错了臣子们自己也就不提,说起来,这也算是对他陈家格外开恩了。
陈太炎心中暗叹一声,怨什么呢?在官场上打滚,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他问。秦海青轻轻叹了口气,“早上我去伯母那里请安,她言谈之中很是担心你,昨日与嫂子谈话,她亦是多有不安。”秦海青转过脸来望着陈太炎说:“伯母言道,她担心你会走伯父的老路。”陈太炎淡淡一笑,将话题岔开:“听秦姑娘的语气,似已认定我是被冤枉的了,就不怕私情影响断案吗?”秦海青楞一楞,随既咯咯笑起来:“这个陈县令大可放心,我私情归私情,断案归断案,若是被我查出弹劾你的戏班一案与你确实有什么瓜葛,可别指望我会放过你。”
陈太炎不以为然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听你语气倒是不像。”“是吗?”秦海青从窗口折了回来,走回到陈太炎身旁。“怎么?”陈太炎忽觉不对,秦海青手一抽,已从腰间拔出一薄刃匕首架在陈太炎喉间,软语温言道:“不要以为我是那样没出息的人!”陈太炎只觉一股寒气从匕首传来,抬眼看去,秦海青眼中一丝儿笑意都没有。“我只是说笑而已,青妹不要介意。”陈太炎倒抽了口冷气。“呵,怎么又不叫‘秦姑娘’了?”秦海青眼中又闪出俏皮的神色,收了匕首走开。
“我奇怪的是,就算是京中有人看我扎眼,怎么会让你来,你不是不管这种平常的事吗?”陈太炎摸摸脖子,问道。“平常?”秦海青笑道,“就算是平常事吧,我帮帮老友总还是可以的。”陈太炎鼻中哼了一声,“真是这样?还是我恰巧碰了不该碰的人,结果把你惊动了?”“你还是少管这些事情的好,我是来查刑案的,你要问政事的话,我什么也不清楚。”秦海青坐回位子喝茶,一边将语题扯开去,“对了,我忘了问问你,你在这儿干了许多年,是不是干得很顺手呢?”
“本来是不错的,不过昨天晚上有个黄大善人来报官,说是丢了不少银钱。”陈太炎含笑答道,用试探目光扫了秦海青一眼。“哦?”秦海青好象是吃了一惊,“有这样的事么?昨天晚上我散步去了,没有赶到这个热闹,真是可惜。不过倒是听人说,有人给黄大善人的佃户送回了租钱。”“呵呵,原来是有人替他做了善事,不过此人也太嚣张了一些,给本老爷添了大麻烦。”陈太炎将茶杯放回了桌上,笑道。“反正你的麻烦事成堆,添一个不多。”秦海青不予置评。陈太炎闻言叹了口气,道:“对了,你昨天带回来的那位朋友似乎有睡懒觉的习惯。”秦海青摇摇头:“此人是我找来帮忙的,是否真的有用还不知道,不过看上去他的本质不错,也还有些小聪明。”陈太炎望了望秦海青,欲言又止。秦海青已经知道他的想法,于是安慰道:“陈大哥稍安勿躁,我既然来了,定然会尽力把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第三章
再说那李浦,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只觉得腹中饥饿,便大摇大摆地走出屋去找吃的,却在长长的回廊上遇见踱着方步而来的秦海青。“饿了吗?”秦海青见他东瞧西瞅的样子,心里已明白了大半。“你可有吃的?”李浦楞头楞脑地问。“跟我来吧。”秦海青转身带他向厨房走去,一路笑道,“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李浦冷笑道:“主人待客不周,我又何需客气?”秦海青推开厨房门,招呼伙头:“这位是老爷的贵客,给他弄些早餐。”李浦看了这总是笑眯眯的女捕头一眼,实在弄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她扭身要走,伸手拦住,“你总不会让我白吃白住吧?”秦海青白他一眼,“又不是吃我住我的,我心疼什么?”李浦一楞,秦海青将他的手拨拉到一边,已走出门去。“若真有些过意不去,吃完了到门口去找我得了。”
早饭时间已过,伙头草草将几个馒头热了,加上一碗稀粥,一碟咸菜便端上桌来,李浦饿得过了,也不在乎好歹,痛快地吃喝个光,然后心满意足地踱出门外。平日里与官府打交道不多,反正今日也无计划,索兴就看看那丫头玩的什么花样。出得门口,那秦海青正站在一算命摊子面前听先生为人算命听得有趣,见李浦出来,迎了上去,显然心情甚好。
“陪我去散散步如何?”她问道。“若还是去昨天那种地方,我劝你还是晚上去好。”李浦不客气地说。秦海青摇摇头,“那种地方我已没兴趣去了,我们去一个大彻大悟的地儿。”李浦笑起来,秦海青奇道:“你笑什么?”李浦笑道:“你难不成要去烧香还愿?没想到秦捕头竟是如此有情致的人。”这回轮到秦海青笑了,“我的情致可能会怪些,去了再说吧。”
出了城门,路上渐渐荒凉起来,李浦心中有些犯疑,不禁问道:“你要去哪里烧香。”秦海青不慌不忙地走着她的路,不紧不慢地接他的腔:“我几时说过要烧香的?”李浦心中一紧,停下脚步,“我已经没有兴趣再往前走,你自己去逛罢。”秦海青回头看他一眼,也停下了脚步,抬眼向前看了看,“不远了,再几步就到,已经到了这儿,难道要走回头路不成?”
李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前面一处乱坟岗,几个人影在里面晃荡,心下一凛,手已搭在剑上。秦海青见他这付模样,笑道:“这原是世间轮回必然的去处,怎么就不是大彻大悟的地方呢?”李浦冷冷地回答:“大彻大悟的地方是不错,这个时候来逛却是错的。”“不错。”秦海青迈开步子向那些人影走去,“做捕头不上这种地方才是错的呢,今日有生意上门,不想去瞅个热闹吗?”
李浦远远望见坟间走动的那些人的身形,看上去不似有高深的功力在身。秦海青扭头指了指人影道:“那些都是县衙的差人和死者家属,你怕了吗?”李浦迟疑半刻,跟了上去,“他们要挖坟验尸吗?”他问。“他们的确是要挖坟,验尸的却是我们两个。”秦海青答道。李浦听此言转头就往来路走,秦海青急急一把揪住他的袖子,令其动弹不得。“我可不想沾得一身的晦气!”李浦大叫道,“你是捕头,自个儿验便得了,为何拖我下水?”秦海青也不放手,将李浦拖回去,笑道:“这案子有些烦人,死的是男人,牵涉的是县衙,我不能用县衙的人,又不方便看个仔细,只好托你帮个小忙。”
说话间,已将李浦拖到一个坟头。见几个衙役和仵作打扮的人已手持锹镢站在坟头等着。秦海青放开手,对坟边站着的一群人拱了拱手,“可否开始了?”李浦定睛看去,不觉呆住了。坟边那群人的中间,立着一个妙曼的少妇,一身缟素衬得苗条的身段煞是好看,秦海青正是向这少妇行礼。只见那少妇微微点了点头,眼中落下两滴泪来,更衬得她如梨花带雨般动人。李浦看得痴了,忽听秦海青大呼一声“开坟”,不禁惊了一惊。秦海青扯了扯李浦衣袖,“这样瞧人家的遗妇,未免失礼。”李浦回过神来,再看少妇身边之人,个个面有愠色望着自己,方觉失态,低头随秦海青走到一边,静等开坟。
“这官司怎么和衙门扯上的关系?”李浦小声问秦海青。“这坟中人原是本地戏班班主七龄童,陈知县母亲大寿,请戏班到家中演戏,不料班主突然发疾而终。朝中有人参本,说县令以前曾与班主七龄童结怨,班主如今死在县令家中况且死因不明,只怕这中间有些过节,于是京中便派我前来查看一下。”秦海青回答。“这倒奇怪了,按理说以陈知县这样的小官,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参本,还要从京里派个人来查。你到此处,只怕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吧?”李浦狐疑地问,见秦海青只笑不答,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无趣,我不明不白被卷入岂不冤枉?”他念道。秦海青笑道:“其实我也不是完全非要你干,不过你若不干将来落个不知恩图报的名声可不好。”李浦一楞,“我哪里不知恩图报了?”秦海青反问:“你昨日睡的谁的床?今日吃的又是谁的饭?”李浦一时语塞,过了半晌,问道:“你如此处心积虑为陈知县操劳,难道和他是旧交?”秦海青点点头:“我们小时曾在一起念过学堂”。李浦笑了:拖长了语调念道:“明白了,原来如此,听说陈知县相貌俊美,风度非常,看来是真的了。”秦海青何等聪明之人,怎不知他话中之意,皱了皱眉,望着慢慢露出的棺材,懒得多与他解释。那李浦却似得了暗示,笑得更欢了。“只是听说陈知县已有娇妻爱子,可惜呀,可惜。”秦海青意味深长的打量李浦一眼,“你似乎对我带你来此处颇有怨言。”“不错。”李浦不客气的回答。“呵呵,你对官场的人了解不少,怎么就看不出一件事呢?”秦海青笑问。李浦奇道:“何事?”秦海青脸上的笑模样突然间不知所踪,她抬起腿一脚将李浦踹向挖开的坟边,怒道:“我象是个做妾的人吗?”李浦已防她发怒,脚尖一用力,平着向旁边掠开丈余,笑骂道:“好泼辣的女人!”
第四章
李浦正欲多奚落两句,忽闻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因未有准备,已吸了两口,立刻恶心不已,急跑到一边,觉得胃中难受,直想呕出来。耳边听见那美妇人嘤嘤哭起来,原来那几个衙吏已将坟挖开,将棺材板掀起。时值六月,那坟中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