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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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恩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你能自己下来么?还是要我去弄张梯子?”
“去,瞧不起我啊?”小个子说。他两手往后一用力,整个人翻腾进半空中。琼恩惊讶得喘不过气,瞠目结舌地看着提利昂紧缩成一个球,轻巧地以手着地,然后后空翻站起身。
白灵有些迟疑地向后退了几步。
侏儒拍拍身上的灰尘,笑道:“我想我一定是吓着你的小狼了。真不好意思。”
“他才没被吓着。”琼恩边说边弯身唤道:“白灵,过来,快过来,乖。”
小狼溜达过来,亲热地用鼻子摩擦琼恩的脸颊,却始终对提利昂·兰尼斯特保持警戒。当侏儒伸手想摸它时,它立刻抽身后退,露出利齿,发出无声的咆哮。“挺怕生的么?”兰尼斯特说。
“白灵,坐下。”琼恩命令,“就是这样,坐着别乱动。”他抬头望向侏儒,“你现在可以摸他了。除非我叫它动,否则他不会乱动的。我正在训练他。”
“原来如此。”兰尼斯特搔搔白灵两耳间白如细雪的绒毛,“乖狼狼。”
“若我不在这里,他早把你的喉咙撕开了。”琼恩说。其实这话当下还不能成真,不过看小狼的长势却也为时不远。
“如果这样,那你还是别走开的好。”侏儒答道。他歪了歪那颗过大的脑袋,用那双大小不一的眼睛仔细打量琼恩,“我是提利昂·兰尼斯特。”
“我知道。”琼恩边说边起身。他站着比那侏儒高多了,不禁觉得很怪异。
“你是奈德·史塔克的私生子吧?”
琼恩只觉得一股寒意刺进全身,他抿紧嘴唇,没有答话。
“我冒犯到你了吗?”兰尼斯特忙道,“抱歉,侏儒向来不太懂得察言观色。反正历来杂耍卖艺的侏儒前辈们个个衣着随便,口无遮拦,我也就有样学样啦。”他嘿嘿笑着,“不过你确实是个私生子。”
“艾德·史塔克大人是我父亲没错。”琼恩终于还是承认了。
“嗯,”兰尼斯特端详着他的脸,“看得出来。跟你那些兄弟相比,你还比较有北方人的味道。”
“同父异母的兄弟。”琼恩纠正,心里暗暗为侏儒的说法感到高兴。
“那么私生子小弟,让我给你一点建议罢。”兰尼斯特道,“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是什么人,因为这个世界不会忘记。你要化阻力为助力,如此一来才没有弱点。用它来武装自己,就没有人可以用它来伤害你。”
琼恩可没心情听人说教:“你又知道身为私生子是什么样了?”
“全天下的侏儒,在他们父亲眼里都跟私生子没两样。”
“你可是你母亲的亲生儿子,地地道道的兰尼斯特。”
“是么?”侏儒苦笑,“这话你去跟我父亲大人说吧。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所以我老爸始终不确定我是不是他亲生的。”
“我连我母亲是谁都不知道。”琼恩道。
“反正是个女人。”他朝琼恩露出一抹哀伤的笑容,“小子,请记住,虽然全天下的侏儒都可能被视为私生子,私生子却不见得要被人视为侏儒。”说完,他转过身,驼着背返回宴会大厅,嘴里还哼起一首爱情小调。当他打开门的刹那,室内的灯光将他的背影清楚地洒在庭院中。就在那一瞬间,提利昂·兰尼斯特的身影宛如帝王般昂首挺立。
第六章 凯特琳
在临冬城主堡所有的房间里,就属凯特琳的卧室最是闷热,以至于当时鲜少有生火取暖的必要。城堡立基于天然的温泉之上,蒸腾热水如同人体内的血液般流贯高墙寝室,将寒意驱出石材大厅,使玻璃花园充满湿气与暖意,让土壤不致结冻。十几个较小的露天庭院中,温泉日夜蒸腾。夏日里,这或许无足轻重,但到了冬季,却往往是生与死的差别。
凯特琳喜欢把洗澡水弄得滚烫炙热、蒸汽四溢,而她选择的居室四周墙壁摸起来也一向很温暖。只因这种温暖能勾起她对于奔流城的回忆,让她想起那段在艳阳底下,与莱莎和艾德慕嘻闹奔逐的日子,只是奈德始终无法忍受这种热度。他总告诉她,史塔克家族的人生来就要与冰天雪地为伍,而她也总会笑答:倘若真是这样,那么他们的城堡真是盖错了地方。
所以,当他们完事之后,奈德便翻过身,从她床上爬起来,如以前千百次一样走过房间,拉开厚重的织锦帷幕,把高处的窄窗一扇扇推开,让夜里的寒意灌进卧房。
他静静伫立窗边,全身赤裸,手无长物,独向漫天的幽暗长空,冷风在他身边穿梭呼啸。凯特琳拉过温暖的毛皮,盖到下巴,默默地看着丈夫,觉得他看起来似乎变得瘦小又脆弱,仿佛突然之间又成了那个自己十五年前在奔流城圣堂托付一生的年轻人。她的下体仍然因为刚才他剧烈的动作而疼痛,但这是一种感觉美好的疼痛,她可以感觉到他的种子在自己体内。她祈祷种子能开花结果。生完瑞肯已是三年前的事了,她年纪还轻,可以再为他添个儿子。
“我拒绝他就是。”他边说边转身面向她,眼神阴霾不开,语调充满疑虑。
凯特琳从床上坐起来:“不行,你不能拒绝。”
“我的责任在这里、在北方,我无意接任劳勃的首相一职。”
“他才不懂这些,他现在是国王了,国王可不能当常人看待。倘若你拒绝了他,他定会纳闷其原因,随后迟早会怀疑你是否包藏二心。你难道看不出拒绝之后,可能为我们带来的危险吗?”
奈德摇摇头:“劳勃绝不会做出对我或我家人不利的事。他爱我更胜亲兄弟,假如我拒绝,他会暴跳如雷,骂不绝口,但一个星期之后我们便会对这件事嗤之以鼻。他这个人我清楚!”
“你清楚的是过去的他,”她答道,“现在的国王对你来言,已经成了陌生人。”凯特琳想起倒卧雪地的那头冰原狼,想起喉咙里深插的鹿角。她得想办法让他认清事实。“大人,国王的自尊是他的一切,劳勃不远千里来看望你,为你带来如此至高无上的荣誉,你说什么也不能断然拒绝,这等于当众摔他一个耳光呀。”
“荣誉?”奈德苦涩地笑道。
“在他眼里,没有更高的荣誉了。”她回答。
“在你眼里呢?”
“在我眼里也一样!”她叱道,突然间生气起来。他为什么就不懂呢?“他愿意让自己的长子迎娶珊莎,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光荣?珊莎有朝一日说不定会成为王后,她的孩子们将统治北起绝境长城,南及多恩峻岭的辽阔土地,这难道不好么?”
“老天,凯特琳,珊莎才十一岁,”奈德说,“而乔佛里……乔佛里他……”
她忙接口:“他是当今王太子,铁王座的继承人。我父亲将我许配给你哥哥布兰登的时候,我也不过十二岁。”
这话引起了奈德嘴角苦涩的牵动,“布兰登,是啊,布兰登知道怎么做,他做什么都充满自信,成竹在胸。你和临冬城本来都该是布兰登的。他是个当首相和作王后父亲的料。我可从没说过要喝这杯苦酒。”
“也许你没有,”凯特琳说,“但布兰登早已不在人世,酒杯也已经传到你手中,不管喜不喜欢,你都非喝不可。”
奈德再度转身,返回暗夜之中。他站在原地望着屋外的黑暗,或许在凝视月光星辰,或许在了望城上哨兵。
见他受了伤,凯特琳缓和下来。依照习俗,艾德·史塔克代替布兰登娶了她,然而他过世兄长的阴影仍旧夹在两人之间,就像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一个他不愿说出名字,却为他生下私生子的女人。
她正准备起身走到他身旁,敲门声却突然传来,在这样的时刻显得尤为刺耳,出乎意料。奈德回身,皱眉道:“是谁?”
戴斯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爷,鲁温学士在外面,说有急事求见。”
“你有没跟他讲,我交代不准任何人打扰?”
“有的,老爷,不过他坚持要见您一面。”
“好罢,让他进来。”
奈德走到衣橱前,披上一件厚重的长袍。凯特琳这才突然惊觉到屋里的寒意,她在床上坐起身子,把毛毯拉到下巴。“我们是不是该把窗子关起来?”她建议。
奈德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鲁温学士已经被带进来了。
学士是个瘦小的人,一身灰色。他的眼睛是灰色,但眼神敏锐,少有东西能逃过他的注意;岁月给他残留的头发也是灰的;他的长袍是灰色羊毛织成的,镶滚着白色绒边,正是史塔克家的色彩。宽大的袖子里藏有许许多多的口袋,鲁温总是忙不迭地把东西放进袖子,不时能从里面拿出书、信笺、古怪的法器、孩子们的玩具等等。想到鲁温师傅袖子里放了那么多东西,凯特琳很惊讶他的手还能活动。
学士直等到身后的门关上之后方才开口:“老爷,”他对奈德说,“请原谅我打扰你们休息,有人留给我一封信。”
奈德面带愠色地问:“有人留给你一封信?谁留的?今天有信使来过?我如何不知情?”
“老爷,不是信使带来的。有人趁我打盹时,把一个雕工精巧的木盒放在我观星室的书桌上。我的仆人说没看到人进出,但想来一定是跟国王一道的人留下的,我们没有其他从南方来的访客。”
“你说是个木盒子?”凯特琳问。
“里面装了个精美的透镜,专用于观星,看来应该是密尔的做工。密尔产的透镜可称举世无双。”
奈德又皱起眉头,凯特琳知道他对这类琐事一向毫无耐性。“透镜?”他说,“这与我有何关系?”
“当时,我也抱着相同的疑问,”鲁温师傅道,“显然这里面暗藏玄机。”
躲在厚重毛皮下的凯特琳颤抖着说:“透镜的用途是看清真相。”
“没错。”学士摸了摸象征自己身份的项圈,那是一串用许多片不同金属打造而成的沉重项链。
凯特琳只觉一股恐惧从心底升起。“那究竟想让我们看清什么呢?”
“这正是问题所在。”鲁温学士从衣袖里取出一封卷得密密实实的信笺。“于是我把整个木盒分解开来,在假的盒底找到真正的信。不过这封信不是给我的。”
奈德伸出手:“那就交给我罢。”
鲁温学士没有反应。“老爷,很抱歉,可信也不是给您的。上面清楚写着只能让凯特琳夫人拆看。我可以把信送过去吗?”
凯特琳点点头,没有答话。鲁温把信放在她床边的矮桌上,信封乃是用一滴蓝色蜡油封笺。鲁温鞠了个躬,准备告退。
“留下来。”奈德语气沉重地命令,他看看凯特琳。“夫人,怎么了?你在发抖。”
“我害怕啊。”她坦承。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拿起信封,皮毛从她身上滑落,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赤裸的身体。只见蓝色封蜡上印有艾林家族的新月猎鹰家徽。“是莱莎写的信,”凯特琳看着她丈夫说,“只怕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她告诉他,“奈德,这封信里蕴藏着无尽的哀伤,我感觉得出来。”
奈德双眉深锁,脸色转阴。“拆开。”
凯特琳揭开封樱
她的眼神扫过内文,起初看不出所以,随后才猛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