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倾-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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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比。
府中正堂之上,数十桌酒宴左右排开,一名身着华袍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柄青锋长剑,随歌而舞,倒也显出几分文才风流,堂下不时传来阵阵叫好之声。
这位华服男子就是吴帝宇文辉亲弟信王宇文显,被公认为江南第一高手,总管荆襄九郡军政事务,权倾朝野。
曲风一转,信王随曲而歌:
“闹花深处层楼,画帘半卷东风软。春归翠陌,平莎茸嫩,垂杨金浅。迟日催花,淡云阁雨,轻寒轻暖,恨芳菲世界,游人未赏,都付与,莺和燕。
寂寞凭高念远,向南楼,一声归雁。金钗都草,青丝勒马,风流云散。罗缳分香,翠绡封泪,几多幽怨!正销魂又是,疏烟淡月,子规声断。”
一歌方毕,满堂齐喝!一人手拂长须道:“信王真是好雅志,一曲赏春小词,从王爷口中唱出却是让人神伤魂断,道尽其中三味!”
信王笑道:“程大人过奖,只是偶又所发,偶有所发而已!”说完让侍女收起长剑,走回当中主座上,道:”如今小王业已献丑,不知哪位大人愿意来上一曲,也让我等见识见识。”
程大人笑道:“有王爷珠玉在前,我等怎敢献丑。既然今日王爷如此高兴,不如再来上一曲如何?”
信王道:“小王早有自知之明,可一不可再。闻说程大人铁板琵琶天下一绝,不如一试如何?”
程大人哈哈长笑道:“老夫可是不弹此调久矣,早生疏多年,怎敢献丑于诸位高贤之前。”
身边一朱衣文士笑道:“王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某家家有河东狮子吼,恨其琵琶声涩,早就放一把火将某人的宝贝烧得干净,哪里还准某人放声狂吼?王爷岂不明一山不容二吼之理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放声长笑。程大人也不以为渎,笑道:“吾家狮子吼虽然厉害,但家中治理得井井有条,非比寻常啊,岂像王兄家中那群娘子军,可是比狮子吼厉害得多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此二人家中之事,早是人人皆知,一人是出了名的怕老婆,而另外一人则是多老婆,闹出无数笑谈,故也不怕嘲笑。信王知在此广庭之下,谈论这类家事终究不好,待众人声歇,掉转话题,道:“小王府内歌姬排成一舞,虽尚有纰漏,但也可一观,不如请诸位大人尽情欣赏如何。”
第五章 东瀛刀宗
众人齐声赞妙,惟有左侧旁席两名奇装异服之士,不发一言,神色淡然,仿佛眼前之事与己无干,即使是场中数十名秀美歌姬翩然起舞之际,也不拿眼望上一眼。程大人本是府中常客,也不识二人。借斟酒之机,悄声问旁边之人,结果谁也不识。
程大人见两人身材甚是修长,坐于堂上都比他人高出一头,皆穿一身极其宽大的粗布白袍,一人年约四十上下,铁青个脸,好似人人皆欠了他银子一样,哪里有一分高兴的模样。另外一人看上去好似苍老至极,双目微闭,根本不理会堂中之事。
借着酒性,程大人歌舞一完,摇摇晃晃地荡到了两人席前,举杯上前,道:“两位兄台,做客就要有做客的样子,你们哭丧着脸,岂不是不给王爷面子?来来来,本大人敬你们一杯,大家高兴高兴!”
“大人请!”中年人面色微变,正欲发作,身边老人张开双目,微微一笑,端起案上酒杯,迎了上去,那中年人心中虽是不愿,也只得举杯一饮而尽。
信王宇文显此时见状,忙对身边两名陪酒歌姬丢了一个眼色,两女忙上前去,将醉态可鞠的程大人搀了回去。这时候堂后闪出一人,在信王耳中低声说了两句,信王面色一变,也不顾得礼数,匆忙离席而去。
转过后堂,只见一文士迎了上来,附耳说了几句,信王面色一下沉了下去,黑得可怕,想了一想,对文士低声说了几句,顷刻之后,两匹健马从府中后门急驰而出,马背之上,依稀可见是两位身着白衣之人。
天上没有月亮星光,乌云密布整个天空,夜风吹拂着树林,发出凄厉的声音。罗衍心头泛起一阵无力的感觉,自然想起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典故,想不到他方迈入先天至境,就沦落到国破家亡,亡命天涯的地步,虽说父亲早已经预见了这一天的到来,不过时间来得更快了一些。物腐虫生,此乃天地至理,他就算将家传武学修至天下无敌的地步,也丝毫改变不了天下间的大势,唯一能做的就是能保住自己与公主的性命而已。
这是十余年来,他第一次感到他勤修苦练的武功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不过下一瞬间,他停住了脚步,背上负着的昭华公主也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清醒了些须,鼻中微哼一声,小声问道:“又有追兵?”
罗衍摇了摇头,这几日他找荒芜无人之地朝西行去,昼伏夜行,行踪十分隐秘,应该无人知道他们二人的行踪。不过前面小山却给他十分不舒服的感觉,在漆黑的夜空下,呈现出无边苍白荒凉的死寂。
突然之间,他心头一震,只见一道人影从小山上冉冉飞出,如同没有形质的幻象飘上半空,但忽然落在他面前。
这人影面孔乍有乍无,整个模样宛如烟云,在风中变幻不定,无有定形。不过罗衍至少看见他只剩多半边身子,全身上下白森森地笼罩着一层微光,全身骨瘦如柴,整个前胸已经腐烂,露出血淋淋的五脏,上面却顶着一个肥胖浮肿的大头,还咧着一张阔口,口中一条大半尺长舌头垂到喉咙下面,喷着白沫,双眼鼻孔等模模糊糊,似乎被鲜血污染而瞧不清楚,再衬着头上稀落落几根短毛,越发使人烦厌作恶。此时风声更凄厉,仿佛从地狱传来一般,四周气氛立刻显得无比诡异阴森然。
罗衍身子动也不动,背上传来一丝暖意提醒他依然在人世,而非最可怕的噩梦中。不过心头让他宽心一点的是后背上的昭华公主应该没有看到这具鬼影,所以才平稳如常。
此时四周景色昏黑异常,天下间能够在如此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依然能明察秋毫的,无一不是先天级别的高手。在他明如寒星的双目中,清晰可见那幽灵在空中作势欲抓,向他当头扑了下来。
罗衍此时也无暇考虑眼前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唯一可做的就是功凝剑上,腰中利剑突然出鞘,剑尖生出三尺长的青芒,如电光一闪,朝幽灵齐腰斩去,青芒一闪而隐。身前虚空的幽灵拦腰断为两截,随风而散。
佛挡杀佛,魔挡杀魔!
他别无选择之下,只有用最拿手最厉害的剑气一试,不意料立收奇效,倒让他反楞住了。这等邪门万分的东西,他仅是听父亲提过一次,不想,今日倒是真的遇到了。
罗衍见空中幽灵暗影一消,天地也一下开朗许多,虽然是深沉夜晚,星月俱无,凄风苦雨依旧,但至少心头的不舒服之感已经全数消去。他丝毫不敢大意,拿眼四下望去,更功聚双耳,凝神听去。
片刻之后,他终于确定方圆百丈内渺无人烟,这才定下心来,暗自庆幸,要是来人派上十个百个鬼魂,他体内真元一耗尽,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他丝毫不知道,凡先天真气已成的高手,心神无一不坚凝专一,如同不可动摇的金刚,故能凝成比鬼魂幽灵更强大的精神力量,对面的鬼魂,说到底亦是天地力量的一种展现形式,而且与精神力量无不关联,现在两者狭路相逢,自然是力强者胜。
而且驱鬼伤人,尤其是对付他这一级数的,更不是随便拘役两个小鬼就算作数,其中有种种禁忌要求,难度一点不亚于他的先天剑气。
他也更不知道,十里外一处僻静的树林中,三个面色阴沉的老道齐齐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此后数年之内,信徒满江南的栖霞山补天阁气焰大减,差点被对头五通教灭门。
罗衍见此地如此怪异,更不知道敌人还有什么奇异手段施展出来,当下之计,当然是远遁为妙,而且眼前这个厉鬼是在前面等候于他,而不是从身后袭击,心头知道鬼物的出现,一定和这个地方有关系,不然,他这些天来,早就遇到无数鬼怪了。
他在路上疾驰,心头不由泛起了一句老话:鬼怕恶人!看来还真有几分道理。
三天之后,罗衍已经进入零陵郡内,这里丝毫不见战火的痕迹,也不见追兵跟上,罗衍心中才放下了几分心来,这日午后,刚策马行到一个三岔路口,心头突然涌起警兆,定眼一望,只见路口转出两人,当头一人面色冷俊,傲然而行,每出一步,都是一样距离,没有哪一步多出半分,或是少出半分。
要知此乡间小路,本来就凹凸不平,高下不一,而此人步伐如一,说明此人心志坚强,武功也必然走的是凌厉刚烈的路子,不然断然不会出现如此现象。
当然,此番结论,也是罗衍在一眼过后心中自然得出的答案,查敌观敌之术,凡经验老到的江湖人氏,都是人人有之,但能一眼就能查敌入微,知敌底细的,却要进入先天之境后方一目了然。
罗衍见此人虽然厉害,但比身后的那位白衣老人,却差了十万八千里。那老人看去以常人一般无二,双目也是浑浊无神,走路却也高一下,低一脚,但唯一与常人不同的就是,罗衍在那老人身上感知不到任何“人”的气息,仿佛那老人是根本不存在天地间一样。
不知何故,罗衍一见此人,心中陡然想起一个故事来,心中一动,长声道:“乡吾示之以地文,萌乎不震不正,是殆见吾杜德机也。”这几句是出自庄子中的一个小故事,意思是一位相面先生却给一位世外高人看相,那世外高人故意隐藏了自己全身的生气,显示给相面先生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白衣老人一闻此言,陡然停住了脚步,抬头望来,双目神光四射,锋利如刃,哪里还有一丝平凡之处。
“中原武学,果然博大精深,公子一眼便道出鄙人所修之术,就此一言,便可与鄙人一战!真是人生快事!”白衣老人一字一顿地缓缓道来,口音听去十分干涩,仿佛口中含了一个核桃,但却吐字清晰,语句流畅,夹着浓厚的外国口音,款款而言。
“尊架何人?”罗衍见此事越发离奇,不得不问个明停白。
“鄙人乃东瀛上泉逸宗是也!”白衣老人立身于十丈开外,负手而谈,而那中年高瘦男子,则恭身斜站在老人身后。
“上泉先生所为何事而来,还请见教?”罗衍上前十步,与上泉逸宗正面相对,不让分毫。
“公子如此高明,难道不知鄙人来意?一切道理,最后都是凭手中刀剑来解决,古之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此乃旦古不变之理,言语对于刀剑来说,本来就无关紧要。”
上泉逸宗面上古井无波,一片淡然,口中却是说着打打杀杀之事,仿佛生死早已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一边说,一边弯下腰去,慢慢除去脚上布靴,脱掉身上长衣,折叠平放在路旁青草上,丝毫不理会对面三人眼中的诧异之色,赤足傲然而立。身边高瘦男子递过一柄青竹为鞘的狭窄长刀,上泉逸宗伸手接过,提在身中,缓缓说道:“鄙人一生,舍剑之外,别无他求,特来领教中原无上剑法,还望公子不要见怪,认为老夫以大压小,不讲江湖规矩!”
罗衍见这位东瀛老人承认以大压小,自认不是,摆明姿态,也算有几分心胸气度,岂愿弱了中原武学的名头,道:“先生请!”右手一翻,腰间长剑落于掌中,左手剑诀一扬,立下门户。
上泉逸宗微微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