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浮萍随逝水-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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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自报家门,人人不禁都在嘴中嚼着“秦度香”三个字,再凝眉思索着这名字背后的势力。
周昱昭暗下一笑,撩起下摆跪地端坐,接着冲彭婉做了个先请的手势,那边厢正心慌神乱的彭婉一下碰着周昱昭的目光,顿时羞得无以复加,颤手拈着箭矢,也不仔细瞄准,便匆匆丢出一矢,自然不得中。
周昱昭见后,左嘴角的肌理有几许波动,很短暂,随后他侧了身子探手拿起一矢,瞄准前方的壶耳,将要朝前轻轻一送,右眼余光瞅见毕烛信从暗处走出,至堂上李青梧的身后,俯身对他轻声耳语了几句,李青梧点点头又简短地回了一句,毕烛信听了后便退下堂去了。
周昱昭见此手下不由一滞,转眸看向堂外,宽敞的堂门外,虽已笼于阴暗的夜幕之下,却正巧皓月当空,映着堂内更加的灯火辉煌,只是那人的身影却不知依在何处。想毕,
毕烛信先到偏厅命人添张独榻,置于堂中第一排的末尾,然后走到堂外,看一眼正立于不远处的二道俏影,对眼前的媳妇子轻声嘱道:“你领了她们先绕到西偏厅里,从西序里走进堂内,再教她们进得堂内一定记着要先对堂上的二位行礼之后,方才可就位。仔细听了,她们的位置在第一排最末位,那个空出来的一榻,可不好坐错了!”
媳妇子闻言点头称是,然后转身朝那主仆二人走去,毕烛信远远地看着,脸色晦暗不明,终轻叹了口气,掉头复回至堂中候着。
李眠儿和毕疏影二人相互挽着,悄无声息地从西偏厅里穿过,步至西序时,便隐隐可见前方大堂内金辉玉耀,依稀可闻丝竹袅袅、觥筹交错之声。待绕过一道玉石照壁,霎时满目的朱红紫裳,满耳的斗酒对饮,令得她二人止不住地脚下一顿。
豪门盛宴,佳肴如珍,美酒如琼,当真是富贵如炽,繁华胜锦。李眠儿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清亮而寒冷,提步领着疏影继续朝堂内走去。
王锡兰此刻忙乱得狠,一时看看堂中的周昱昭,一时还得举目四望,生怕有什么不测发生,身上透着的焦躁叫一旁的梅笑寒都感知到了。
梅笑寒抬起右臂搭在王锡兰的肩上,笑道:“怎么,这么害怕秦兄失利啊?这不才将将射了两矢,况且秦兄还是占先的,再说,就那彭小姐,我看,她现在的心思怕早不在箭矢上了!哈哈……”
王锡兰有些不耐烦地饮了口酒,敷衍着点点头,再又抬头四处瞧开了去,只是目光在扫过西首处时,蓦地停止转动,怔怔地看着那由远及近走过来的二人。
一旁的梅笑寒饮尽杯中酒,转过脸看到王锡兰呆呆地发愣,不由摇了摇头,只是目光不自觉地顺着王锡兰的目光朝前方掠过去,同时还不忘取笑道:“王兄,你又走神了,瞧你这会……”
当他的目光遇着李眠儿二人的面容时,脑中突然间似被清空一般,刚刚囤在舌尖上的话不翼而飞,只空余个“会”的口形在那微张着。
他二人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周边人,只在瞬间,堂内诸人尽皆发现惊现的两张新面孔。人们探着脖子,拧着颈项,纷纷朝李眠儿二人行进的方向看过去。
而投完第三支箭矢的周昱昭亦感知到了堂内突然的宁谧气氛,他低眉敛目,只是抚着手中的第四只箭矢,兀自不动。
疏影眼看无数道视线射过来,身上汗毛直竖,忍不住侧首看了一眼小姐,瞧自家小姐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神情,不由咧嘴一笑,挺直脊背扶着小姐往堂中走去,不过这荣景堂忒也大了些,走这么半天还没有到堂门处。
第三十七回 佳人初出百花黯(下)
疏影这无心的一笑,虽不能颠倒众生,却叫看到的人不由心头为之一荡,王锡兰更是脸不由已地做出同样的表情。
当她二人的侧影缓缓移至堂门之中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期待着那两道侧影转过身来的那一瞬。
李眠儿在立止身子前抬眸看了一眼堂外,只觉得绵延至无边无际的巨大夜幕上,那一弯月儿怎显得恁般渺小,是不是此刻的她也是如此?
轻吸了口气,李眠儿淡淡地转过双眸,顺着疏影的力道,一步,二步,朝着北面正过身子……
刹时,荣景堂内陷入一片静然,每一个人都止声息气、目呆神迷,生怕弄出一丁点声响,便惊走了那踏月而来、漫步云端的仙子。
周昱昭看着地上越来越近的倩影,鼻间依稀可闻着一股极为幽淡却似曾相识的清奇香味,就连耳边也恍惚回响起那日隔墙听来的莺吟燕咏,于是神思飘摇间,上身不自觉地直起,偏首朝着迎面而来主仆二人望去。
不知为何,他的目光并未追随着众人,而是先行注定在身量稍矮的小丫环身上,十分惊奇她的形容举止竟毫无卑怯之态,绝不似普通下人,反而透着些许玲珑秀艳,自是娇俏可人,惹人怜爱。
周昱昭想至此,回眸暗忖:大概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吧,想丫环便有如此气度,何况做主子的!
只是他本欲一睹佳人之姿,却冥冥之中,有什么声音在阻止他,那声音……那声音是他自己的么?是他要自己不要去看的么?是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一眼便会是一生么?
轻盈的脚步还在一点一点靠近,周昱昭的脑海里却是混淆一片,他不知一向敏捷于思的自己缘何这会子懵懂起来,禁不住自嘲一笑,然后双睫猛然一抬,眸珠一侧,爽利地瞧向那一袭素衣淡如雪的女子……
是堂内的灯火太过通明,还是室外的月华分外皓洁!眼前走近的女子虽无一丝华饰,无一份奢丽,然通身似是度了一层袅袅的光晕蜃华,无法将她的玉容看得真切。明明离自己不过数尺,却像是遥遥地从玉池瑶台中脉脉飘渺而来,风姿清绝气韵天成。
周昱昭静静地望着她,浓密幽黑的眼睫,长长一颤,深遂冷峻的瞳眸泛着别样神采,只一瞬,那道神采却又忽地隐去……
李眠儿在面向高堂的那一霎,便认出了端坐高堂之上的李青梧。他蓄了髯,看着更深沉更稳重了,他在低眉品茶么,这堂内只有他一直不曾看向自己;他就是娘亲一直爱也不能,恨不也能,只能纠结在心的男子呵,他这会儿是在回避还是在回忆?
李眠儿目空一切地迈着莲步,一双清亮孤远的眼睛,似漆夜天边高悬的星子,此刻只一眨不眨地盯着高堂上的李青梧,一步一步像仅是朝着他一人行进一般。
周昱昭见此,不由眉尖再蹙,薄唇微抿,掉过头去斜倪了一眼李青梧,发现他一直埋头杯盏之中,于这堂内景况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周昱昭复又转向已经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女子,果然,她的目光还在盯着李青梧,只是其中的意味讳莫如深。
李青梧深感李眠儿的目光如芒刺在背,他当然晓得她眸光中的涵义,她在替她的娘亲来看着自己!他就知道:她是认得的!她会记得的!还好在她正过身时,自己很适时地选择含下首去,没有同她对视,她的目光似是可以透进人的心里,这个在她还是五岁的孩童时,他便领教过了!
李青梧暗下里不停地摇头叹气:难道自己当真是心虚若此,当初连个孩童都不敢面对,如今孩童长成如玉佳人,自己依旧还是不能坦然以对,不仅不能坦然以对,甚至还是如此狼狈!
李眠儿同李青梧二人之间的一进一退,不知就里的外人自是不曾发觉其中玄妙。
而坐于高堂之上的另一男子,楚王,初见迎面而来的绝世佳人时,不禁失神痴醉了好一会,清醒过来又开始诧异于这女子的好气魄,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竟还能保持着一种如入无人之境的淡定自若,实在也难得!后来发现那女子虽目视前方,然那眼波并不曾落在自己身上一点一滴,而是悉数注在了李青梧的身上。
楚王回想起梅笑寒之前作此提议时,李青梧的怪异反应,悄然揣测起李青梧同眼前女子之间的莫名瓜葛!
荣景堂内安静了太久,最先回过神来的还属李天天,在意识到来人竟是多年不见的李青烟之后,李天天几乎差些失控地站起身来。一切都太过出乎她的意料了,原以为没了祖父的庇佑,没了家族的熏陶,没了锦衣玉食的填充,当初那个风头盖过自己的丫头定会凄凉无比,定会卑颜奴膝,定会差自己远矣……
因而当这主仆二人现身时,自己并不曾将之对号入座,只随着众人一路看过去,看到来人一身素裳,只在裙摆下方点缀了层茵茵青草,若有若无的翠色,烟凝一般,同她肩上的淡绿披帛遥相呼应,没有富丽的装点,却有如玉树琼花亭亭而立。
于是众人惊她亦惊,众人痴她亦痴。直到来人走近,直到看清来人的五官容貌,李天天这才大惊失色,仓惶失措,这……这人……原来是她!
李天天睁大双眼,在扫过堂内的众生相之后,一时竟有些心灰意冷。多年来的高高在上,长久以来的众星捧月,她的骄傲,她的清贵,她的瞩目,转眼间都已被别人替过,而她自己反倒成了别人的陪衬,这样的颠覆叫她如何接受得了,又叫如何甘愿得了?
她怀着几许期冀,再一次地,看向正处堂中央的周昱昭,发现此刻的他竟不似他人,醉心痴意于刚出现的李青烟身上,而是兀自锁眉思索着什么,侧脸如玉雕优美,仿似画中之人!看到这样的一幕,李天天重又满心欢喜起来,她挺直了腰背,直视着李青烟,是了,她所拥有的又岂止是单单一样容貌!!
第三十八回 乍相见一眼千年
李眠儿堪堪步至堂中,将视线从李青梧身上收回,低下眉敛起目,刚要福身对着堂上行礼,却忽然地胸口处一阵火烫。于是探手抚上去,原来是那块玉佩的作用,然她也无心细究如何一直凉沁沁的白玉这会蓦地烫起人来,只是提了裙裾,双膝一屈,冲高堂上坐着的二位简短清淡地作礼:
“李青烟拜见楚王,见过大兄!”轻飘飘的一句在这静谧的大厅内显得格外空灵悠远,就如同她的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因而众人丝毫未被她的声音所叨醒,依旧沉浸在似梦似幻的境地之中。
疏影见堂中的锦垫之上端坐了一对男女,二人中间隔着两把瓷壶,这仗势究竟是甚意思?疏影一时摸不着头脑,只是瞧着那女儿家长得秀丽典雅,颇有几分姿色,至于那男的么……
她还未曾来得及细审人家的皮相,就被李眠儿福身的姿势给带着躬下腰去。
周昱昭此时离着她二人仅有几步之遥,方才她请礼的声音清晰入耳,仿佛都可以真切地感觉到她双唇的一张一翕,朦胧间,一缕似是发自她齿间的奇妙异香拂面而过。那个早晨,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抹异香没错了!
周昱昭回想当时的那个场景,再又想到那个丫环的轻斥,不觉脖子下有股热气直窜向面颊。
李眠儿一直福着身子,只是上头二位却迟迟不做回应,而她又不好兀自起身,免不了继续屈着。一旁的疏影见此,可是心疼得不行,禁不住抬起脑袋看一眼堂上,却见那端坐的二人呆愣愣地盯着小姐不作动静,再看周遭,一个一个还尚处云里雾里呢!不由气得鼓起腮帮子,恨声一跺脚!
前面的周昱昭闻得闷响,便朝右上首斜觑了一眼,了然了小丫环的反应,于是嘴角一撇,轻哼一声,然后拈起手臂间最后的一支箭矢,轻举前臂,手腕轻轻朝前一送,箭矢顺势飞出,而在箭矢脱手的那一瞬间,他鬼使神差地、不由自主地侧首朝堂中立着的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