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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帝皇书-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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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嘉宁帝劝降帝家军的圣旨传来之前,他收到宫里送来的密信,太后不仅说出了帝家军化零为整秘密奔赴西北之事,连帝家军出现在青南山的时间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密旨令他领军拦住青南山通道,不放一个活口下山,他又惊又喜。惊得是此事若为天下知,必定受尽唾弃;喜得是助了太后一臂之力,古家自会贵不可言。果然,此后十年,忠义侯府平步青云,权势滔天。只可惜,到头来,空欢喜一场,长子背弃家门,嫡子碌碌无为,撑不起家门,他汲汲营营半生,只能寄希望于宫中那点他古家的皇室血脉,以图日后忠义侯府能崛起……

至于当年之事的真相到底如何,不过是一句飞鸟尽,良弓藏罢了。帝家碍了太后的眼,又得尽民心,自然只有毁灭一途。

“好了,只要你记得今日之言,哀家必会善待古昭仪肚子里的龙种,那也是哀家的金孙,你下去吧。”

太后肃眉挥手,张福从殿外走进,扶起忠义侯,退了出去。

半晌后,太后绷紧的面容微缓,朝后靠了靠,神情幽幽。

“皇帝,听了忠义侯之言,你该放心了。”

脚步声在屏风后响起,嘉宁帝掀起玛瑙珠帘,沉着脸走出来,坐在太后对面的榻上。

太后见他不语,顺手拿起桌上的参茶递到他面前,瞥见他手上的伤,眼底微动,“皇帝,你是一国之君,如此小事怎能乱了心神,损伤龙体。帝家军之事提起就提起,我们也不是无应对之法,此事过后,帝家便再也不是隐患。帝盛天整这么多幺蛾子出来,能奈我们何?刚才听你言,那帝承恩愿在本宫的寿宴上请大臣揭过此事,有忠义侯和帝承恩在,此事不足为患……帝盛天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她帝家女儿会被我们养成了这么个模样,哀家心里头真是痛快!”

“母后,当年帝永宁已经在帝北城自尽,帝家军群龙无首,您实在不必让古齐善截杀八万帝家军,我大靖尚有北秦、东骞两个虎狼之师在侧,实非明智之举。”

嘉宁帝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所以你才颁下劝降的圣旨?”太后抬了抬眼,声音肃了起来:“帝盛天还活着,死个帝永宁对帝家有什么损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有伤天和又如何,哀家老了,活不了几年了,这些罪孽哀家一人担着,下了地狱又如何,总归损不了咱们韩氏血脉。皇帝,到如今你还觉得太子是储君最合适的人选?”

太后话锋一转,竟提到了太子身上。嘉宁帝明白太后话里的意思,太子天资聪慧,谦得爱民,挑不出半点错来。只可惜……他太过在意帝家了。

“母后放心,此事儿臣自有分寸。继承大统的人干系韩家江山传承,马虎不得。”

太后点头,眼底露出些许疲惫,挥挥手,示意嘉宁帝可以退下了。

嘉宁帝行了一礼,退出了慈安殿。

“张福。”太后幽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张福推开殿门走进来,恭敬立着。

“派人去西北查清楚当年参与此役的一万将士还剩多少,包括忠义侯的副将……给哀家一个不留。”

张福打了个寒颤,低头应是,退了出去。

这一次,慈安殿倒是真的安静下来。

这几日,皇城里的圣旨那是一道道的往下传。嘉宁帝先是谕令青南城守将掘开青南山,再是令大理寺卿重审忠义侯,一副查清此事的架势。不过结果出来前,一众大臣和百姓也只能眼巴巴的干等着。

韩烨刚从围场练箭回东宫,便在宫门口遇上了垂头丧气的温朔。

自温朔晋升为户部侍郎后,便搬出了东宫,独自立府。他回京后琐事缠身,一时忘记向管家询问他的近况……或者是他不太想面对温朔。

“今日怎么来了?”韩烨从马上跃下,把可怜兮兮的娃儿领进了宫门。

温朔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的控诉:“殿下,您在化缘山出了事,我和苑琴在任府一日日的望,您回京了也不见我。”

“你这个臭小子,如今翅膀硬了,独自建府快活得很,平日八抬大轿都把你请不回来,现在来倒打一耙,孤看你是想去老师府上再学个数日礼法了。”

右相那可是出了名的严师,对他更是严而教之。温朔一听这话就发憷,急忙讨饶,“殿下,我只是说说而已,别让我去右相府了,苑琴不见我,您要是也不待见我,我就没地儿可去了。”

温朔悲从中来,说得那叫一个哀戚。韩烨脚一顿,转身皱眉,看他半晌,突然手上的马鞭顺溜的挥了过去,“孤养了你十年,在你心里头就和个小丫头一般的地位!”

温朔口不择言的下场便是被韩烨挥着鞭子在东宫里追了半日,闹腾的上下不安。

倒是东宫的守将宫娥多有感慨,亏得老总管聪明,遣人去把温小公子请了回来,殿下都半个月没笑过了,这回总算有了些笑容。

下午,温朔穿着被抽得只剩下布条的衣袍哭丧着脸跟在韩烨身后入了书房。想必知道他们刚才耗了不少体力,御膳房准备的吃食丰盛异常,饥肠辘辘的温朔狼吞虎咽,举着一个鸡腿对着韩烨直傻笑。

韩烨额角直抽,想必是在任府混久了,这小子把苑书土匪窝的做派学得十成十,还说被任府拒之门外,满口谎言,任安乐疼他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比小时候更……韩烨叹了口气。

望着无忧无虑的温朔,他突然问:“温朔,你可想去寻亲生父母?”

握着鸡腿的手顿了顿,温朔沉默半晌,摇头,“不想。”

韩烨望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是在叫花子堆里被殿下捡到的……要不就是我爹娘不再人世,要不就是他们不要我了,哪一种都好,没必要找了。”温朔朝韩烨笑了笑,露出一排虎牙,“放心,殿下,我没忘了这些年您当爹又当娘的把我拉扯大,等您老了,我把您当亲爹孝顺。”

“帝家之事定会有解决方法,虽然我不太喜欢那帝家小姐,但是陛下迟早会把这个媳妇儿还给您的,您放宽心,好好养伤就是了。”

温朔放下鸡腿,就着油腻腻的手替韩烨舀了一碗白米粥,递到他面前。

韩烨眼眶微涩,使劲拍了拍温朔的头,笑骂一声,“你这个臭小子!”

温朔嘿嘿一笑,低着头又开始猛吃。韩烨凝看他尚显青涩的脸庞,转头朝窗外看去,仿佛看见……尚还年幼的帝梓元拉着虎头虎脑的帝烬言跑进东宫的画面。

“韩烨韩烨,你快来看,我小弟抓了一只蛐蛐!”

那时候她无法无天,在东宫内就敢唤他这个一国储君的本名。

可也只有那个时候,他在她脸上见到过那样纯粹的笑颜。

梓元,烬言已经长大,只可惜,你不能陪着他,我亦……不能告诉你。

任府,苑琴走进书房,对着凝神查看西北卷宗的任安乐低声道:“小姐,有人托门房传了口讯进来,邀您在涪陵山一见。”

“哦?是谁?”任安乐抬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

苑琴默不作声,只是递上一把平凡无奇的竹剑。任安乐顿住眼,接过竹剑,站起身,行到窗边。

从她离开九华山,入安乐寨,回京师,像这般的竹剑,已有六年不见。

她记得极清楚,那些年,为了学好剑法,她曾经在帝北城外的九华山上练断了七百三十二把竹剑,她用斧头一把把削好,再一把把折断。

这是最后一把,她下山那日,留给了她的老师,也是帝家最后和她血脉相连的人。

第八十四章

涪陵山坐落于京师西北,山下是皇家围场,山上有一清幽小寺,半山腰竹林似海,顶峰梅花殷红一片,难得的好山好景好寺。平日里文人骚客、达官贵族、贵家小姐多喜来此祈福求愿,陶冶陶冶情操。

任安乐统共来过两回,一次是入京之初,在围场上一箭三雕技惊四座,十年后和韩烨的再次相逢;一次是现在,她徒步前来,取下配饰,换上最简单的麻布衣袍,外面裹了件大裘,如当年她一身无垢被带入九华深山时般,来见帝盛天。

帝盛天这个名讳太过遥远,云夏之上多野史传记,有尊其为帝家主,有骇其为修罗,但她更愿意称她一声‘老师’,虽然她从来没有如此唤过。

其实任安乐八岁之前,对这个名震天下的姑祖母并无过多印象,太祖驾崩时,她才两岁,之后帝盛天隐迹天下,甚少现于人前。六年光景后帝家倾颓,她被洛家护下,洛铭西悄悄送她去永宁寺求医,帝盛天一直都未出现,直到两年后……

帝家族人的祭奠之日,秋风凛冽,枯树遍山,她一个人抱着冥钱香烛花了两个时辰爬上九华山的帝家先辈坟冢,见到了那个坟冢尽头跪着的素白人影。

素白衣衫,素白布靴;

苍白面容,如雪长发。

笔直的跪在漫山遍野的坟冢前,虽一人单薄之躯,却凛冽沉重如泰山,整座顶峰似乎都被那一袭素白身影的苍凉染尽,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哀默悲戚。

唯一个背影,她便能认定,那人是帝盛天,除了她,世上不会再有其他人,如此跪在帝家先祖的坟冢前。

任安乐无法形容当时的震撼,或许她这一世都不能忘记那一瞬的情感。

就像苍凉天地间,陡然知道世上不再只她孤单一人背着满门血债和八万英灵的冤屈,懵懵懂懂沉重绝望的走过一世。

看到帝盛天的那一刻,在帝家被灭族的七百多日后,她心底的滚烫和希冀头一次一点点涌了出来。

任安乐从始至终都没有问帝盛天为何会消迹在云夏之上数年,也没有问她是否猜到韩家有一日会背信弃义灭尽天良,甚至没有问她怎么能在帝家满门被诛、帝家军含冤惨死的时候消失无踪。

从前她想过无数次质问的场面和说辞,却在那一日突然止了所有言语。

帝盛天是人,不是神。

她无法责问她唯一的亲人,若时间能轮回倒转,这世上有一人愿牺牲所有挽回当年之事,除了她帝梓元,必只有帝盛天。

入冬之后,连降大雪,涪陵山的石阶上虽有沙弥清扫,还是留下了薄薄的软雪,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任安乐紧了紧大裘,伸出手哈了口气,一步一步朝山顶走。

年纪大了,经历的事儿多了,总是喜欢悲伤春秋。

那时候,九华山的帝家坟冢前,帝盛天看见她时又是何般光景呢?

她不是菩萨,着实猜不出来。但……却永远记得帝盛天眼底转瞬即逝的惊喜珍惜。

哪怕此后朝夕相处的三年,她再未见过帝盛天一个笑容,可任安乐知道,帝盛天待她,一如对待当年唯一的子侄——她爹帝永宁般用尽心血。

任安乐如今就是一副花架子,拿剑吓人或是对付些宵小还成,遇到高手一准露底,她爬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望见山巅小寺的一角,眼睛一亮,一气呵成小跑了半柱香到了山顶。

许是这几日大雪,涪陵山清冷异常,她步履未停,走进梅花林,远远望见林中空地石桌旁端坐的人影。

那人手执棋子,凝神观局,一身墨黑长袍,衬得一头白发格外显眼。

哦,任安乐突然想了起来,洛家大叔说过,姑祖母这一头白发不是在太祖去世时染白的,而是很多年后她出现在九华山,对着帝家坟冢,跪着半月未动,朝夜轮回间,自此,发白如雪。

洛大叔说,这是姑祖母对自己的惩罚。这世上已无人能谴责帝盛天,唯有她自己。

任安乐原本亦步亦趋行上前,临到头了嘴一咧,嘿嘿傻笑几声,跑了几步一屁股坐在那人对面,露出一口白牙。

“哟,姑祖母!今儿个真巧,您也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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