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书-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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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神情一怔,这还是相爷头一次认真吩咐帝承恩去对付任安乐,显是对她已忌惮极深。
管家应声退下,左相复行到桌前,拿起毛笔继续练字。
自任安乐入京以来,先得士子拥护,再平南方民怨,挫沐王不忠之心,如今军饷之案后,连手握兵权的老将都被其收拢。
一年之内,连立大功,入主内阁,任安乐此人,已成大患。
笔尖戛然而止,宣纸上重重的‘诛’字冷意弥漫,左相眉头紧皱,放下了笔。
嘉宁帝遇刺后,太后免了后宫妃嫔请安,开始在慈安殿后的小佛堂吃斋念佛,为皇家祈福。
嘉宁帝也有一月未曾见到太后,这一日批完奏折,已近黄昏,便领了赵福去了慈安殿。
这还是军饷贪墨案后嘉宁帝首次来向太后请安,张公公远远瞧见嘉宁帝御驾,惊喜的侯在殿前,待嘉宁帝一下御辇,立马上前恭迎。
“陛下,太后在小佛堂等您。”
嘉宁帝摆手,一众内侍退了个干净,行过安静的慈安殿,推开小佛堂的木门,太后一身常服,手握佛珠,立在堂中,他静默半晌,走进,缓缓开口:“母后,已入深秋,佛堂清冷,还是少来的好”。
“皇家孽障太多,哀家若不为你们父子俩祈福,心里头不安生。”太后转身,坐到窗边软榻上,朝嘉宁帝招手,“皇帝,坐吧。”
待嘉宁帝坐下,太后叹了口气道:“你今日才来,想必已想好了如何安置帝家的丫头。”
嘉宁帝笑笑,“看来还是母后了解儿子。”
“这次军饷贪墨之事,你对建安侯府如此轻放,便是为了让哀家不再阻挠帝承恩入东宫?”
“母后哪里的话,舅舅年纪大了,儿子这个做外甥的,自然会让他荣养天年。”
太后沉默片刻后才叹了口气:“皇帝,哀家一直知道你对太子格外不同,往日纵容也就罢了,东宫太子妃是大靖未来的皇后,帝家虽然衰败多年,可难保不会有对其忠心的外臣,他日若成大患……”
“母后多虑了,若帝承恩有这个本事,儿子自然不会让她入东宫,太子坚持虽是个原因,但这次她救了儿子,朝中老臣多为其进言,让她入东宫,可得朝臣百姓之心,于我大靖无害。此事儿子已经决定,下个月会为太子和帝承恩赐婚,母后等着喝嫡孙媳妇敬的茶便是。”
嘉宁帝笑着说完,拂了拂衣袍,出了慈安殿。
守在外面的张福见陛下亲临后太后仍未从佛堂出来,轻手轻脚进来请安,不料见太后满面肃冷立于佛像前,上前唤道:“太后,夜深了。”
“帝盛天,你帝家女儿要嫁入东宫了,你可满意?”太后对着佛像,声音幽幽,突然开口。
张福心底一骇,退到一旁。
“他以为拿太子和朝臣为借口哀家便不知晓他心底在想些什么,他是对你有愧,对先帝有愧。”太后顿了顿,指尖一紧,手中佛珠断裂,掉落在地,沉闷的敲击声在佛堂内响起,她缓缓闭眼,嘴角勾出冷冽之意。
“只要我还活着,你帝家女永远都不可能为大靖之后。当年如是,如今亦然。”
薄薄的冷汗自额间沁出,张福跪倒在地,抬头瞥见太后冰冷的面容,忽然忆起当年帝家一朝倾颓,满门皆殁,埋下了头。
先不管皇城为东宫太子妃到底生出了什么波澜,十五这一日,踩着一双木屐在院子里吊儿郎当拔草的任安乐收到了一份礼物。
这份礼物有些奇特,一张薄薄的请帖。
只是这请帖镶着金线,纸质是御供的江南宣纸,瞧上去着实有些奢华。
任安乐翻开,挑了挑眉。
东宫一宴,静待任小姐前来。帝氏承恩。
短短十几个字,却让任安乐笑了起来。
满朝皆知她为一品上将,她却唤她,任小姐。
帝氏承恩,好一个帝承恩。
任安乐突然想见见……这个十年前被洛铭西选中送往泰山的女子,如今究竟是何般模样?
第四十八章
“小姐,您要出门?”
近来上将军府风头正盛,苑书收各府送来的孝敬收得手软,正准备撺掇着苑琴四处溜达溜达,在年节前让府里更殷实些,见任安乐收了一纸请帖后吩咐备马车,好事落空,遂忙不迭跟在她身后问。
任安乐打了个哈欠,拖着木履走进内房,朝后摆摆手,“苑琴,替我换一身衣衫。”
苑琴应声而出,苑书眼珠子一转,“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家府上?”
任安乐回头,略一沉思,对着苑书露出个似是而非的恶劣笑容,“苑书,我今日带你去看看大变活人。”
苑书骇得倒退两步,藏在门后,颇为头疼:“小姐,您若是这么笑,准没使好心眼,我还是留在府里看家吧……”
话还未完,苑琴端着一套锦衣从房外走进,淡淡道:“今日帝小姐设宴,小姐要去东宫,咱们小姐素来温雅得体,定是斗不过这些心思弯弯绕绕的大家小姐,你不在身旁帮衬着怎么成?”
小姐愿意去东宫看这场戏,八成跟近日京里流传的上将军匪气霸道,却偏生肖想太子,如今茶饭不思日渐沉疴的流言有关,至于这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便很是有些玩味了。
任安乐撇撇嘴,假装没听见,只伸长了手臂让苑琴换衣,倒是苑书如雷轰了一般,颤抖的指着惯来喜欢装大爷的任安乐,双手叉腰:“温雅、得体……苑琴,你说的真是咱们家小姐,我看是粗……”
任安乐漫不经心回头朝苑书腰间别着的账房钥匙一瞥,苑书喉咙里的笑声生生止住,卡在半途,她捂住嘴,谄媚的朝任安乐眨眨眼:“小姐,您今儿只管贤贤惠惠的去赴宴,甭管什么牛鬼蛇神我都会替您挡下来。”
任安乐满意颔首,紧了紧袖上纽扣,唇微抿,露出个含蓄的微笑,领着两人出了任府,朝东宫而去。
自皇宫行刺案后,嘉宁帝对帝承恩的看重尽人皆知,送入东宫的奇珍异宝不知凡几,养伤的圣品亦皆是皇宫珍藏。
作为未来的东宫太子妃,帝承恩这场宴席办得恰是时候,她自入京后以帝家人的身份谨小慎微,如今摆出皇家媳妇的尊荣来也不为过。
今日十五,秋高气爽,东宫北朝苑歌舞升平,宾客满至。
帝承恩一身大红宫裙,面若骄阳,头上琉璃步摇泛出华贵的色泽,端坐在苑中宴席首位,言笑晏晏。
韶华公主坐于她右手,两人相谈甚欢,眉目间依昔有着相似的意气风发,众人言笑之余,安宁一身晋士广袖常服,信步走进。
安宁公主从不出席宴会众所周知,如今突现,惹得众人纷纷称奇。看来传闻这位帝家小姐和安宁公主私交深厚并非空穴来风。众人起身朝安宁见礼,看向帝承恩的目光愈加恭敬有礼。
“安宁,你来了。”帝承恩的笑容温煦真切,亲自起身将安宁迎到左首软席上,笑道:“你政事繁忙,请你来倒是叨扰你了。”
安宁坐定,见帝承恩仿似早已忘却月前两人之间的不快,心底感慨:“无妨,你的宴席我自然要来。”
帝承恩亲手为她斟上酒,神情诚恳认真,低声道:“安宁,我待太子之心一如当年,定会好好扶持于他,你定要相信于我。”
安宁接过杯子的手一顿,掩下眸中异色,笑了起来,回:“我自然信你。”
说起来自帝承恩回京后,两人还未曾好好聊过,今日安宁格外给她面子,相谈甚欢。
韶华无意间被冷落,她打量了安宁一眼,笑着□了口:“皇姐这一身穿得稀罕,虽是男装,却别有一番风流,也不知哪位世家子弟能进了皇姐的眼。”
安宁一身纯黑晋装,腰间锦带淡雅素净,眉宇尊贵,生生夺了苑内一众少年郎的目光。
当下便有贵女笑道:“公主不知,自数月前任将军在太子殿下的宴会上穿过此衣后,不少姐妹都很喜这般打扮,只是难及安宁公主和上将军的飒爽英姿。”
这话一出,众人不可思议的望着苑中笑得娇憨的少女,憋着口气小心看了看上首的帝承恩,面面相觑。
都说赵老将军府上的小孙女性子单纯,如今看来倒是句实话。
谁人不知帝家小姐连封请帖都未送到上将军府,她竟不知遮拦赞扬起任安乐来。
气氛有些沉默,安宁瞅了瞅下首有些无措的小丫头,笑道:“尚衣局里送了不少衣裙来,我瞧着就这套顺眼,听闻有人说任将军匪气霸道,我看这句话倒不可信。”她说着转头朝帝承恩道:“任将军是个懒散的,今日休沐,想必在家闲养,如若不然,你们见上一面,也可化解一些误会。”
安宁公主话语间对任安乐的维护谁都听得出来,想来也是愿意做个和事老,让帝家小姐和任安乐尽释前嫌。
“公主无需担心,我送了帖子到任小姐府上,想必任小姐快到了。”帝承恩突然开口,抿了抿茶,神情和悦。
众人一听这话,瞅着云淡风轻的未来太子妃,心底一咯噔,今晚这场宴会怕是龙争虎斗,不得太平了。
韶华神情有些不自在,她事先听闻帝承恩未请任安乐才会欣然出席,如今若是离席,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安宁看了帝承恩半晌,突然开口:“皇兄可在东宫?”
帝承恩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沉郁,顿了顿,道:“新任九门提督昨日来京,殿下一早去了西郊大营,恐怕来不及赶回来参加宴席。”
“即是如此,任将军虽是女子,亦为外臣,等会寒暄几句后我便陪任将军离去。”
安宁虽想让帝承恩和任安乐化解怨愤,但今日帝承恩毫无预兆将任安乐请来,定不是修好之心。帝承恩如今虽占着皇家名分,可任安乐无法无天的性子安宁比谁都了解,若真惹急了她,承恩今日的这场宴席怕是毁定了。
帝承恩神色微冷,笑容淡了下来,“安宁,何必着急,我对任小姐很是好奇,日后殿下在朝堂上亦会仰仗于她,我又怎能怠慢,让她提早离席?”
“任将军到。”
安宁眉头一皱,刚欲开口,苑门前宫娥柔婉恭谨的声音突然响起,院内众人暗叹主角已到,纷纷抬眼朝苑门前望去。
长长的小径上,行来一位女子,面容大气,眉宇淡淡,素白曲裾袭于身,挽袖处用纽扣合住,雍容间犹带爽利,裙摆处绣着修长的细竹,慢走间犹如行于摇曳竹海中,淡雅之质难以言喻。
即便是素来惯有雅号的晋南文士,恐都不及此人一身儒雅气息。
这真的是那个自小在土匪窝长大,浴血疆场的任安乐?
满场静默,端坐的一众世家子弟名门贵女不是头一次见任安乐,却觉得她每一次出现都能带来令人意外的惊叹。
初入京城秋闱场上一箭三雕的不羁豪迈,东宫夜宴上与众君尽饮的瑰丽慵懒……还有今日帝家小姐宴上众人难以企及的温雅素淡。
如此女子,确实平生仅见。
除了一副过于平凡的容貌,隐约间,似是有人叹息。
任安乐嘴角微勾,走过小径,行到宴席中央,朝案首上两位公主并帝承恩略一抬手:“安乐见过公主殿下,帝小姐。”
她这声很是随意清淡,安宁还未说话,韶华已经迫不及待的摆手,“任将军无需多礼,坐吧。”
韶华虽骄纵,却也是天家养出来的公主,面前这人只是个四品副将时她都斗不赢,更何况如今任安乐已入主内阁,掌京城防务,得尽帝心。
任安乐一动不动,瞅着帝承恩,笑得很是无害。
帝承恩坐得笔直,温婉的面容肃穆端庄,唇角带出点点笑意,朝安宁旁边一席抬手:“贵客临门,寒舍蓬荜生辉,任小姐,请上座。”
看来帝承恩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