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书-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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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韩烨怒从心中来,头一次懒得讲什么礼仪。
任安乐瞥了他一眼,朝四周涌来的火舌打量道:“殿下,臣这辈子打算着将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可不是为了死在一场火灾里头的,要再不出去,咱们可真成个笑话了。”
韩烨哼了一声,手里抱着两个孩子一言不发朝外走,任安乐咧嘴一笑,头一次见他如此沉不住气,竟生出些许笑意来,刚一挪步,身后的木房轰然倒塌,两根房梁柱毫无预兆朝韩烨砸去,他抱着两个孩子,根本来不及反手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任安乐神情一凛,将右手女童挪至左手,瞬间跃到韩烨身后,手中长刀带着浑厚的内劲将倒下的木柱挥断,雷厉风行,整个院落的火势都似不及这一刀劈下的威力骇人。
韩烨缓缓转头,有瞬间的惊愕,深深的看了任安乐一眼,半晌未动,炙红的火光印着他墨黑的眸子,片息冷寂。
任安乐恍若未见,收起长刀,朝韩烨抬了抬下巴,“殿下,要谢臣您还是换个地儿吧!”说完把长刀往肩上一抗,大踏步朝外走去。
韩烨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眉轻轻皱了起来。
两人披荆斩棘走出五柳街,一众伸长了脖子望着的属官恨不得立刻向诸天神佛谢恩,巴拉一下全聚上来围着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浑然不觉这位尊贵的殿下其实跟个黑炭差不多。
温朔见两人出来,苍白的脸有了血色,韩烨挥退众人,正要领着温朔回东宫招太医,一骑快马自皇宫方向本来,马上禁卫仓惶紧张,一见韩烨便下马跪在了地上。
“殿下,陛下于御花园中遇刺,帝小姐为救陛下受了剑伤,陛下请您即刻回宫。”短短一句话,语焉不明,却让刚才还杂乱无章的街道兀的安静下来。
皇帝遇刺!大宁王朝开国几十年,国祚安稳,还从未遇过如此荒唐之事。
韩烨神色一变,听明白了侍卫口中的意思,急忙翻身上马,握缰绳时回转头朝任安乐道:“安乐,温朔受了伤,你把他带回任府去,我把他交给你了。”
任安乐瞅了他半晌,突然笑了起来,眯着眼笑容有些漫不经心,她行到马边,隔韩烨极近,轻声开口:“帝小姐救驾之功,功在社稷,恭喜殿下多年心愿遂成,臣……功成身退。”
话音落下,任安乐抓起愣在一旁的温朔,拽着他上马,朝任府扬长而去。
皇帝遇刺,怕是今夜整座皇城都不得安寐了,她还是早些回去躲清静得好。
韩烨愣在马上,硬是待那绛红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他才回过神,一言不发朝皇宫而去。
“恭喜殿下多年心愿遂成,臣功成身退。”
不知为何,他总是无法忘却任安乐眼底的暗沉和嘴角微凉的笑意。
元华殿内灯火通明,侍卫在殿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围得似个铁通一般。殿内安宁脸沉得快拧出水来,指着一殿颤颤巍巍花白胡子的御医,怒道:“她到底怎么样了,你们看了半个时辰,就没个结果?”
太医院院正方简之也是有苦说不出,大半夜的整上这么一出,若帝承恩救不回来,他们怕是晚节不保,遂擦了擦汗,不去理会暴跳如雷的长公主,以金针刺血止住了流血,见帝承恩好歹保住了一口气,回过身长舒了一口气道:“公主殿下,幸得这一剑刺偏了些,否则臣也回天乏术,若是能撑得过今晚,帝小姐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安宁心里绷紧了的弦猛地一松,身子一软差点瘫在了椅子上,她素来刚强,此时也懒得应付御医,缓缓朝帝承恩床前走去。
方简之完成了谕令,拱拱手说着下去为帝承恩配药,领着一众倒霉催的御医退下了。
殿内,清寂幽冷,安宁望着床榻上脸色苍白浑身是血的帝承恩,半晌,闭上了眼,缓缓开口:“梓元,若你能醒过来,我便再也不阻你和皇兄的婚事了。日后……只要我安宁还在,总能护你周全。”
她这声极轻,却也极重。
脚步声在殿外响起,安宁回头,见韩烨披着乱糟糟的冠服黑不溜秋从外面走进,也是一愣,只是想到床上重伤的帝承恩,算是放过了这个千载难逢损太子的机会,她识相的退到一旁,见韩烨在窗边瞅了半晌,只是眉头紧锁,虽神情怅然紧张,却并无他想象中的悲痛和慌错。
安宁是个藏不住话的,问:“皇兄,一场火灾,跟去的侍卫多的是,你怎么把自己整成这个模样了?”
“温朔被困在了里面。”韩烨回的言简意赅,安宁听得直摇头,“皇兄,你如此看重温朔,难道这小子还能比得过梓元?今日若是再偏上一分,梓元就没命了。”
韩烨垂眼,“皇家欠她的,又多了一分。”
安宁顿了顿,沉声,见韩烨眉宇沉重,带了几分劝解:“皇兄,我知道任安乐人才超绝,非寻常女子可比,可是你不能负梓元。”她朝榻上脸色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女子望去,叹了口气,“也负不起了。”
安宁说完,出了元华殿,身影在月色里有些萧索冷寂。
元华殿里,韩烨坐在榻前,沉默无声。看见任安乐出现在火光中的一瞬,那种不安恐慌,尤甚于听到梓元出事时的心境。
他骗了所有人,却惟独自己不能。
只是他不得不承认,任安乐或许远不止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聪慧睿智的女将军。
那一道凌厉的刀气,是永宁寺净玄大师的般若内功所化。
他自小修习的心法,即便任安乐只露出分毫,他也不可能会认错。
国寺宗师,二十年不曾下过泰山,远在南疆的任安乐,两人之间怎么会有半点干系?
他闭上眼,掩住了眸中的神色。
任府,温朔被任安乐请来的老中医抓着剐腐肉,疼得哇哇大叫,任安乐实在听不得半夜鬼叫,拿了一坛子陈年老酒出来,灌了一口径直喷在他伤口上,被娇生惯养的少年眼一直,差点没昏厥过去,看着大口饮酒的女将军,欲哭无泪。
任安乐假装没瞧见,完全没有罪恶感,瞪着大眼道:“是韩烨把你交给我的,你在我府里头扰人清梦,我作为一家之主,当然得制止。”
温朔一时悲愤,不顾按着他的老中医,扯着嗓子喊起来:“若不是有人想把我关在五柳街活活烧死,殿下才不会把我送到你府上来!”
任安乐眼一眯,朝温朔走来,看着他可怜兮兮的煤炭样,心底猛不丁怒火滔天,脸上煞气满溢。
“哪个混账东西活腻了,敢把你关在火坑里!”她说着行到温朔面前,摸了摸他被烧得不成样子的头发,对着少年懵懂的神情,打了个响指,豪爽一笑“来,温朔,叫声姐来听听,等姐找到了那个混账,替你灭了他九族。”
第四十五章
温朔在东宫长到十四五岁,是太子亲自教养、大靖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大世面是见过的,但现在神情可怜的少年除了愣愣瞧着面前飒爽神气的女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灭九族?如果他过往十五年所受的天地君纲的教育没错的话,这句话貌似好像似乎只能从帝王嘴里听到吧?
菩萨啊,救救我吧。若是传出去,连他这个听到的人怕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这个没见过世面、为所欲为、傻里傻气的山大王!
但是任安乐眼底的怒气一丝不假,对他是真的好。
温朔一个激灵,顺势起身,拉住任安乐尚来不及收回去的手,紧紧握住,脸板得老紧,一字一句说得极顺溜:“任将军……”见任安乐眉一扬,忙换了称呼:“姐,你太实诚了,帝都水深,这话在自家说说也就算了,千万别拿出去显摆,要让陛下知道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你才十八岁啊,连人都没嫁过,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温朔仿似天性中对‘姐’这个称呼格外看重,见任安乐不把他当外人,一改平日里的老成,抓着任安乐喋喋不休,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
一旁的苑书见温朔抓着自家小姐的手不放,眼瞪得似铜铃大,只是任安乐不为所动,她也只能鼻孔哼哼着出气。
任安乐瞧他这模样,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瞧你这出息,还是在东宫长大的。”
没等她说完,抓住机会的老中医手一动,将最后一块烧焦的地方以迅雷之势解决,对着小脸煞白煞白的温朔笑眯眯道:“小公子,养个把月就好了,只是肩膀上怕是要留疤了。”
温朔逞笑笑,咂着嘴角:“无事无事,本公子又不是个姑娘,哪里在意这些。”
任安乐见他无大碍,让他早些歇息,抱着酒坛子利落转身,摇摇摆摆出了房间。
苑书跟在她身后,几次欲言又止,任安乐将酒坛扔到她怀里,斜眼道:“说吧,这么扭捏做什么?”
“小姐,温朔细胳膊细腿的,你别是看上他了吧。”苑书被砸了个踉跄,小跑上前小声问。
“想什么呢,他这么点岁数,太嫩了。”
任安乐横眉冷对,踩着木屐一路到了书房,苑琴坐在书桌前眉头紧皱,见任安乐进来,迎上了前。
任安乐换下将袍,着一身里衣,扫了桌上一眼,淡淡问:“今晚宫里到底出了何事?”
“有刺客潜进宫里行刺,帝小姐替陛下挡了一剑,刚刚宫里传来消息,刺客自毙在西山,赵公公无功而返。”
任安乐皱眉,“帝承恩如何了?可碍性命?”
苑琴摇头,“方太医医术高超,听闻那刺客刺偏了些,没有伤及心脉。她顿了顿,加了一句:“殿下现在还守在元华殿里,没有回东宫。”
任安乐倒是满不在乎,“帝承恩为救他老子才会受伤,这是他应为的。”
就算知道任安乐是个大咧的性子,苑琴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任安乐往榻上盘腿一坐,托着下巴,“刺客的身份可查出来了?”
苑琴摇头:“没有,陛下已经下令关闭城门,搜查余党。刺客剑法极高,听说陛□边的禁卫军连一剑都挡不下来,但是剑法单一普通,瞧不出任何来历,赵公公找到时,那刺客已经自尽于西山,我怀疑刺客是……”
“是豢养的死士,所以陛下才会怀疑不止这么一个刺客潜进了京城。”任安乐眯眼,缓缓接口。
苑琴点头,“我便是如此猜想的。只是到底有谁会如此大胆,敢行刺陛下,更奇怪的是那刺客无心恋战,一击不中就逃离了皇城。”
“应该说谁能舍得用一个高手来做这么一件完全不讨好的事。”任安乐叩了叩扶手,声音有些悠长。
苑琴微愣,“小姐是说今晚的行刺不是为陛下而来……”
“我只是猜测。”任安乐眸色深沉,“皇城禁卫森严,刺客若想混进去,除非有人接应,否则你以为皇城是这么好闯的,再者,刺客既然已经逃出,却自尽于荒野,摆明了是身后之人在灭口。想来那人没料到赵福有如此身手,才会匆忙之际绝了后患。”
“小姐,照你所说,此人平白损了一名高手,又没伤到陛下分毫,反而让宫里有了警觉,如此拙劣的刺杀,岂非愚蠢至极?”
任安乐闭眼,眉头轻皱,这件事确实太过奇怪,嘉宁帝和太子未必看不出端倪,只是如此布局太过愚蠢,反而让人陷入迷雾之中。
不过对她而言这倒是个好机会。任安乐声音幽幽:“苑琴,把这件事查下去,既然做了,断不会不留半点痕迹。还有……去查查五柳街的大火,温朔被人锁在里面差点活活烧死,连太子也被引了去,这件事绝对不会简单。”
苑琴一听这话,想到那个人前板着脸、人后喜欢插诨打科的小子,秀丽的眉眼一肃,应了一声,急急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