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书-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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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忒有诱惑力,前几日才尝到了甜头的女土匪一个翻身从软榻上立起来,装模作样朝尚带余晖的天空看去。
“我也瞧着今日天色不错,长青,备马车,咱们出去遛遛。”说完朝苑书一挥手,迫不及待朝外走去。
身后两女面面相觑,叹口气跟在了任安乐身后。
每月十五的灯会在帝都成了习俗,圆月渐上,大街小巷上挤满百姓,因着五皇子每月举办的诗会,长柳街上的酒楼一早便聚满了进京科考的士子。
若是能在诗会上一鸣惊人,即便科举未能入三甲,也算是在帝都有了一席之地,更何况五殿下相邀出席之人皆非富即贵,若能攀得几个,飞黄腾达之日指日可待。
任安乐的马车缓缓驰行在熙攘的人群中,离长柳街还很有一段距离。
苑书百无聊奈掀开布帘,望向不远处轻咦一声:“小姐,你看……”
任安乐抬首望向窗外,循着苑书指的方向看过去,微一挑眉。
街道上立着个身着素青布衣的少年,他身上背着布包,逆着人流朝小巷深处里挤。
少年面如冠玉,竟是围场上站在韩烨身边的温朔。
安乐若有所思,朝马车角落里瞧了一眼,那里扔着一副弓箭,箭身上雕刻着一个端端正正的‘温’字,那是她秋狩那日在围场里顺来的。
“苑书,跟上前去。”
小姐竟舍得不先去长柳街?苑书挠头,掀开布帘朝驾车的长青吩咐了一声。
马车跟着少年,远离喧嚣的人群,行到了城西一处地界。
长青稳稳的将马车停下时,任安乐才循着微弱的灯光朝外望去。
这是一条脏乱的街道,斑驳腐蚀的石板,腐朽沉闷的空气,跪在地上乞讨的妇孺,少年抱着布包走在里面,亦步亦趋。
马车已经无法前进,苑书朝任安乐扔了个‘该怎么办’的眼神,任安乐在膝上弹了一下,一跃跳出了马车。
她确实很想知道,名震京城的温朔公子为什么会出现在乞丐窝。
少年沉默的前进,步履稳重。任安乐跟在他身后,玄色长袍泛着冷硬的光泽。
温朔停在一处小院前,借着昏暗的灯光,任安乐看见他扬起一抹笑容,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这笑容太过温煦,竟让女土匪一时有些失神。
直到小院中欢腾热闹的声音传来……
“温朔大哥,你来啦!”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而濡沫,任安乐抬脚,隔着半开的木门看着里面的光景。
温朔半蹲在地上,一群幼童将他团团围住,泛光的眼睛盯着温朔手里的布包。
温朔把布包解开,拿出里面的吃食,摆在幼童面前。从里屋走出个年长的妇人,虽衣衫普通,却甚为洁整。
“小朔。”妇人唤了一声,神情慈爱。
“钟姨。”温朔咧开嘴,摸了摸他身边小姑娘头上的小髻:“这些孩子近来可好?”
“有你平时的接济,比以前好了很多。”钟姨感慨,随即板起了脸:“听说再过几日便是科举,你怎么不好生温习功课,还回这里来了?”
“我来瞧瞧你们。”温朔起身,替妇人搬了个板凳,和妇人唠嗑起来。
“小朔,太子殿下如此看重你,你以后还是不要来这里了。”钟姨摸了摸温朔的额头,叹气:“你眼看着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若是别人知道你还和乞丐街有来往,不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任安乐挑眉,看来这里便是温朔入东宫前呆的地方,这妇人虽说位卑,却很是明理。
“钟姨,我每次都是偷偷的来,殿下不会知道的。”温朔摇头:“不来看看你们,我总是不安心。”
见妇人欲言又止,温朔笑道:“以前附庸殿下,不宜强出头。过几日科考,我定能中三甲,等我入了朝,会做个好官,绝不会再让百姓沦为乞丐,也不会再让这些孩子背井离乡,家破人亡。”
无论多太平的王朝总会有隐藏在盛世下的黑暗。譬如这些孤寡的幼童,街道上穷困的百姓,朝廷上昏暗的朝官。
温朔若未救过韩烨,一生命途亦只能止步于此。
朝廷贪官、民间恶霸又岂能轻易涤荡?任安乐轻笑,有些感慨,却在瞥见少年眼底的坚韧时微微一怔。
一往无前,干净透彻,偏生又绝顶聪明。
此间少年若长成,日后定当华冠帝都,权倾朝野。
心底这念头一出,任安乐眯起眼,瞳色微深,她似乎……对温朔太过在意了。
夜空的月满而明亮,抬首的任安乐忽而想起一事,转身大踏步朝街道外走去。
该死的,她居然把节会忘了个彻底,她的佳人啊……可别让帝都一群刁蛮小姐给糟蹋了。
第九章
圆月高挂,一个时辰后,任安乐巴巴望着人潮散去、灯火渐息的长柳街,顶着苑书哀怨的眼神,尴尬的咳嗽一声。
“听散去的百姓说太子今日并未出席诗会,倒也不是我们来迟了。”
苑书叹口气,蹲在马车角落里画圈圈,可怜得不得了。
任安乐素来是个实诚且豪爽的土匪头头,心一软,许下苑书下月节会陪她逛遍京城的诺言,几人皆大欢喜的驾车回府。
深夜空阔的京城一反节会时的热闹繁华,洗尽铅华的厚重沉淀感扑面而来。
轱辘辘作响的车轮在宁静的街道犹为清晰,突然一阵马蹄声直直朝这边而来。
任安乐睁眼,神色略微玩味,对着哈欠连天的苑书勾勾手指:“看来本当家天生福泽运厚,或许今晚倒是没有白出来一遭。”
话音刚落,马车骤停,长青的声音沉稳响起。
“前方何人拦车?”
“我家主人请任将军过府一会。”来人礼貌而客气,话语中却未带恭谨。
“小姐?”长青掀开布帘,低声询问。
外间数匹骏马上的男子皆着藏青布衣,身负长剑,眉目肃冷,观之骁勇令人生畏。
任安乐嘴角微扬,落在膝上的手轻叩:“即是贵人邀约,安乐却之不恭。”
说完一拂袖摆,布帘应声落下。
听到任安乐随意至极的应答,马上领头之人眼底浮过一抹诧异,一挥手,领着长青的马车朝街道深处而去。
马车内,苑书挠头:“小姐,您熟人啊……?”
苑琴在她额上敲了一下:“呆子,京城入夜便有宵禁,你觉得帝都里有几人有胆子敢在深夜遣护卫在大街上公然拦人!”
苑书揉揉额头,恍然大悟,明白过来后一脸坏色的朝任安乐挤眉弄眼。
任安乐懒得朝理她,眼一闭开始养神。
“请将军下车。”
马车稳稳停下,外间声音响起,任安乐伸了个懒腰,朝欲跟着的苑书苑琴丢了个‘少煞风景’的眼神,顾自下了马车。
华贵雍容的宫殿赫然出现在眼前,稍显暗沉的后门让任安乐挑了挑眉。
哎,想她名震晋南,如今竟成了个见不得人的!
侍卫领着任安乐朝宫内而去,行过曲径通幽的后园,停在了一处凉亭之外。
任安乐眨眨眼,然后懒懒靠在一旁的假山上,挪了个舒服的位置。
凉亭内的石桌上摆着一副棋局,韩烨着一身青龙鱼白常服,端坐亭中左右互奕,朦胧的灯火映在他身上,透出温润的面容,任安乐斜眼瞧去,只觉得晋南那穷山恶水地儿还真养不出这么上等的品种来。
丝毫未在意任安乐肆无忌惮的眼神,韩烨垂首望着棋盘,落下一子:“任将军请坐。”
任安乐不舍的收回目光,轻咳一声走进亭子坐在韩烨对面,端起宫娥奉上的茶抿了一口,然后一摆手挥散了众人。
任安乐气势凌人,一连串动作便带了理所应当的做派,韩烨甫一抬首,看见不由自主退出凉亭的宫娥,嘴角便带了笑意。
“将军脾性倒是一如既往。”
棋盘上的棋局渐进尾声,黑白双子陷入死局,一时无解。
韩烨放下棋子,朝任安乐望去。
“安乐以为这亦是殿下所想,殿下深夜相邀,不知所为何事?”
任安乐神采奕奕,一派坦然大方,丝毫未有夜半相会男子的荒唐羞涩,脸上满是货真价实的好奇。
“任将军今夜想必趁兴而游,所见颇多。”
韩烨的话意有所指,任安乐略一沉吟,恍然大悟:“殿下是说……温朔公子?”
韩烨未应答,手轻叩在棋盘上,清脆的敲击声响起,他望向任安乐,眼底深沉微冷。
“任将军缘何入京孤不想过问,若将军真有心归顺大靖,孤保证日后绝不将将军困在京城,只是……孤不喜欢任将军将主意打到孤身边的人身上来。”
任安乐眯起眼,打量着这个传言中温润闲雅的太子爷,突然朗声大笑起来:“安乐若是自大些,定会以为殿下犯了那些深闺妇人拈酸吃醋的毛病。”
韩烨闻言一怔,眼底的薄怒在瞧见任安乐面上的爽朗笑意时悄然消散。
“将军妄言了。”
“殿下若平日里便是这么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哪会惹得帝都贵女人人倾慕,安乐肩上的担子想必会轻上不少。殿下放心,今日街头不过偶遇温朔公子,再说我心有所属,绝不会将主意打到这小公子身上去。”
以任安乐的性格,绝不是信口雌黄之人,韩烨眼底微有释怀,笑道:“以将军的才能,想必小小的京都留不住你,又何必再拿孤来做幌子。”
“哦?殿下何以如此认为?我倾慕殿下,金銮殿上求娶、万里赴京是天下所知之事。”任安乐端起瓷杯,隔着缭绕的雾气将目光落在韩烨身上。
韩烨摇头:“自围场上见得将军,孤便知将军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声音笃定武断。任安乐微怔,沉默半响,放下瓷杯,突然坐直身子,静静望着韩烨,瞳色幽深。
“殿下为何不信?天下女子的倾慕殿下皆可轻易受之,为何不信我任安乐入京只是为你而来。”
‘你’……?韩烨荒唐得几近失笑,他几乎都要为面前女子叫一声好,普天下除了皇帝,谁有资格如此称呼一国储君?
可是,他此生也从未见过这样认真执着的眼神,望着你时,好像你便是她一生的向往追忆。
即便韩烨贵为一国太子,也不得不承认,这双眼眸里的感情太过震撼浓烈。
浓烈得……他差一点便相信了。
韩烨垂首,如刚才任安乐一般长笑起来,畅快不羁。
“任将军,晋南山高水远,有些事还未来得及传到帝都,但安乐寨投诚之际,孤派去晋南的暗卫替孤捎了些话回来?”
“哦?何话?”任安乐挑眉。
“暗卫有言,晋南千里国土的儿郎皆称将军天人之姿,竟相倾慕,奈何将军风流不羁,惹了不少桃花债,这才千里远赴京城,如今孤总算明白传言非虚,将军这般情深,钟于一人自是妙事,可若对人人皆是如此,孤着实无福消受。”
瞧见韩烨眼底一派清明,任安乐闻言,瞳中深情骤然消散,逸出几点笑意,耸肩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古人诚不欺我也!想不到晋南丹丸之地的事殿下也一清二楚,难怪今日会刻意邀约,怕是担心我祸害了温小公子吧?”
任安乐说话坦荡直率,韩烨倒是对她多了一抹好感,摆手道:“将军此话言重,孤今日请将军入东宫,还有一事。”
“殿下直说无妨。”
“如将军这般豪气云天的女子孤平生少见,将军既然心怀天下,有将帅之才,不如戍守边疆一展抱负,当年的帝家家主德仁苍生,世人皆颂,将军何不效仿?”
任安乐十四岁执掌安乐寨,北抗朝廷大军,南迎盗匪水寇,历经百战,无一败役,声名显赫,大靖立国二十载,除了十六年前隐世不知生死的帝盛天,还未有一个女子能如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