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人只合江南老-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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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同生共死。此生无悔。
无悔……
是的。
无怨。
无悔。
他地声音冷涩。间中有隐约的叹息:“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我淡淡笑道:“请皇上准许以宁和太子见上一面。”
清淡的烛光下,他的面容。冷冽而怅惘。
庭院幽深。古树四合,浓荫匝地。眼前是幻彩流金的琉璃墙瓦。我回头看了朱高煦一眼,他正朝我坦然而笑。心中隐隐欢欣安然,点了点头,转身朝里走去。
早已有小太监开了门,清香馥郁,薄烟袅绕,纱窗下树叶儿摇曳,朱高炽正坐在院中,含笑朝我看来。
他的衣裳轻薄,微笑温和。我却似有芒刺在背,心中感慨非常,惭愧中复带着忧伤。低声道:“大哥!”
一转眼,看到放在椅子旁边地拐杖,忍不住怔怔落下泪来。
他微笑道:“回来就好。”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伸手去拿拐杖,身子一晃,我奔上前去,扶住了他。
他苦笑道:“多谢。”
胸口似被一块大石硬硬堵住,我拼命忍住那便似要磅礴而出的泪,强声道:“太医怎么说?”他努力站直身子,微笑道:“不碍事。”这声音似乎离自己很遥远,却又那样重重地撞击着我的心,又象是极薄极利落的刀尖,刺得心口泫然的疼。我哽咽道:“要好好照顾自己。”抬头凝望他,柔声道:“从今以后,不要再为我做傻事了,不值得。知道吗?”
他凄然一笑,道:“什么是值得?什么又是不值得?”缓缓走了开去,我放开了扶住他的手。他的背影在满园日光缓照下,挺拔如临风玉树,又孤单如岸边苍松。出一股子的落寞来。
此情此境,怎让人不心生恍如隔世之感?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听得他低声道:“你和二弟一起回来的么?”
垂下头去,应道:“是。”
他转过身来,脸上是雍容温雅地淡淡笑意,道:“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微笑道:“我是真心,你也不要再为我而感到歉疚了,可以么?”
我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他地神色平静,驻着拐杖的身子,斜立在蓝天白云之下,却是稳稳而立。怔怔地点了点头,恍惚间,一侧脸,看见午后阳光正投在站在院门外地朱高煦身上,他那被日光拉长地身影,淡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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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领我进了门,将手中钥匙朝地上一扔,冷着脸道:“这就是你们三个的住处了,这钥匙可得小心看管好了。若丢了,小心你们地脑袋。”
绿湖已先忍不住,撇嘴道:“一把破钥匙,有什么了不起的。”话音未落,那小太监已阴声阴气地道:“哟,你有多大的胆子?这可是宫里的钥匙,这贞顺门又是宫里宫外常走动的地方。丢了钥
若进来那么一个两个大逆不道、意图行轨作乱的人,么?”说着,哼了一声。扭着身子去了。
绿湖朝他背影做了个鬼脸,道:“张扬作势!”回过头来看看这房子。一伸舌头道:“小姐,这里好脏呢。”盈香笑道:“咱们拿水来洗洗。”
我四处打量了下,微笑道:“僻静倒是僻静的,还是个不错地地方。”转过头,看她们俩已径自忙碌了起来,不由笑道:“先坐下歇歇罢,也不急在一时。日子可长着呢。”绿湖叫道:“好小姐。说什么话?这里乱得跟猪窝似的,不打扫下怎么坐?”说着,拿着个水桶奔了出去。
我微笑着拿起抹布走过去帮忙。盈香伸手阻拦道:“小姐,你歇着罢。”我笑道:“从今日起,咱们仨就再不是主仆,是姐妹。你还跟我客气什么?”挽起了她地手。一时感慨万千,柔声道:“我叫你们走,为什么不走?陪我到这里来受着无尽的苦楚,有什么好?”
盈香眼眶一红,低声道:“盈香孤身一人,小姐早已是盈香的亲人,小姐在的地方,就是盈香的家。盈香怎离得开小姐?”一拭泪,强笑着转身出去了。
我站在屋里,转了个身子。微笑着随地而坐。
这个小院子。日后,就是我们三人的家了。
朱棣已废了我的郡主位。除了我地姓。并将我分到了这里来。行那苦役司之活。幸得住在这贞顺门处,虽是苦了些。但终究还是有自己的自由。
我看着手腕上的镯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来得匆忙,倒可惜了那挂在房中的那幅父母画像,忘了带出来。此时不知道是被抄家的人烧了呢?还是被哪个爱贪小便宜之人拿走了?还有……
正自怔怔发愣,外面传来一个脚步声,有人轻声道:“小七!”正是朱高煦的声音。
我心中大喜,跑了出去,他正站在院子里,看到了我,绽颜一笑。道:“整理好了么?”
我笑道:“还在整理呢。”一眼瞥见他手上拿着一个包裹,笑道:“这是什么?”
他笑了起来,道:“又不是给你地,怎么管的这么多?”
我不置可否地撅嘴一笑,冷不防伸手去抢,他大笑着作势逃开,笑道:“怎么这么野蛮?”双手却是已被我扯了出来,只得乖乖交出包裹。
扁了扁嘴,笑着掀了开来,心中不由得一震,里面——却原来,是我父母的画像,和……一把油纸伞!
一时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只呆呆地看着他,他抱着双臂站在那里,朝我扬眉温暖的笑了起来。仰起脸凝望着他,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深吸了口气,低声道:“这油纸伞……”
他微笑着:“是四弟送给你的,是么?”
我无言可对,惟有缓缓点了点头。
他唇边露出轻柔的笑意,柔声道:“所以我才给你拿了来。”我心中扑扑而跳,低声道:“你不会怪我么?”他朝我眨眼一笑,道:“他已离你而去,我却陪在你的身旁。更何况,现在你喜欢的是我。我又何必对一个死物吃醋?这点自信,我倒还是有的。”
我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喜悦、欣慰、忧伤、甜蜜纷繁交杂,竟至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他微笑着将我揽入怀中,低叹道:“以后的日子,也许会很辛苦。”
我依偎在他怀里,只是微笑不语。眼中泪水缓缓而落,他失声而笑,柔声道:“怎么又哭了?”
我将头埋在他衣襟里,闷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么?”
他道:“知道。”
我道:“为什么?”
他低低叹了口气,道:“平安当年已降,父皇平日待他如常,恩眷犹胜以往。多年以后,方不动声色对身旁之人言‘平安尚在否?’平安心领,自刎而死。父皇生性多疑嫉恨,即便现在不会对你我怎样,倘若咱们不回来,恐怕过不了几年,就会大祸临头,性命不保。”叹道:“小七,你是为了我。”我缩在他地怀里,只是含泪微笑不语。他默了半晌,又轻声道:“你一直在害怕担忧,是么?”
我低声道:“是。”
他轻呼了一口气,柔声道:“小七,你要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陪伴在你身旁。”
我微笑了起来,低声道:“我知道。”
黄昏下,暮影沉沉;一树海棠,香气袭人。
默然无声地院子里,只看得到璀璨如虹彩的日光,轻柔地映照在青石砖之上。
一对相互拥抱地剪影儿,犹如水波晃动,在苍茫地天地间,漾起了清澈莹然的光芒。
第五卷完
第六卷 四十九、礼物(上)
好累。
我伸手轻轻捶了捶那因为画了半天画而僵硬掉的手臂,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碎银子,微笑着起身告辞。
今天赚了十两银子。
真不错呢。
背着画具走出了门,看外面夕阳已落,彩霞满天。我仰望着天际,傻傻的笑了起来。
此时已是永乐九年。距我被废庶,已经有二年多时间了。
这二年多来,我和盈香、绿湖一直在苦役司当职。为守护神武门的护卫们洗衣、为贞顺门扫地,日子过的清苦却快乐。
然而,最大的问题,就是——缺钱。
想到这个,我忍不住对自己做了个鬼脸。
来到古代以后,也会碰到这个难题,倒真是从前怎么也不会想到的吧?
吃饭住宿是免费的没错。可是,身上穿的衣服要钱吧?宫里那些个人情打点总要钱的吧?还有,我撅起嘴叹了口气,比如说——现在生病的绿湖,也要花钱呢。
现在的身份,自然是没有什么太医来为咱们看病了。就连普通医生,也要自己花钱来请。不然?
不然,就赶你出宫了,生老病死,各有天命呗。
朱高煦是常送钱进来,可每次都被我挡了回去。倘若被朱棣发现,不知道又要惹起什么样的风波来,还是安耽点吧。
我耸耸肩膀做起了广播体操。抬抬手啊揉揉肩,哎,还真别说。自力更生的感觉啊真就是好。
花自己挣来的钱。总是很自豪地呢。
正在摇晃着身子,身旁已响起了一声轻笑,下一秒。手中地画具就已经被一个人抢走。
我转过身,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摇头笑道:“喂,为什么每次都要抢我的东西?”
朱高煦连眼皮都懒地抬,径直向前走去,口中还嘟哝着:“倔女人。给你钱不要,偏要这么出来抛头露面帮人家画画。被人家知道,我朱高煦还有什么面子?”
——大男人。
我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紧跟慢跟的追了上去,嘴里还不忘大呼小叫着:“喂,等我一下!”拿出五十米冲刺的精神,“咻”一声。便箭一般的冲了上去。
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放缓了脚步。我已冲到他的身旁,却是一个趔趄,差点又被地上地石块绊倒。正欲出声尖叫。他已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我。唇边露出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笑意,淡淡道:“活该,谁叫你出来乱跑?”
初秋的阳光,温暖灿烂。街头上灯光渐起,他脸上的笑容云淡风清。我整个人挂在他的手臂上,柔声道:“今天只不过多加班了一个时辰而已么,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他神色一松,却又故意板起了脸,道:“以后不许这样。”
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我忍住笑,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道:“遵命,大人。”却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心地笑了出来。
他失笑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拉了我地手,朝前走去。
傍晚的阳光稀稀疏疏,淡薄悠然。他脸上有清扬的光影。二人携手漫步向前,这样静谧的时光,这样散漫地柔情,心里,是这样随意的温暖。
不知不觉,已来到偏门之前。他住了脚步,转过身子,将画具交到我手中,用手指了指我地额头,低声道:“下次不许再这么拼命挣钱,知道吗?”
我缩了缩脖子,吐着舌头弱弱地道:“知道了。”
笑了起来:“还不快进去,待会过了吃饭时间,又要
我一惊,忙不迭地收拾好东西,正欲向里面跑去,又猛地顿住,回头叮嘱道:“明天是咱们出宫吃饭的日子,可别忘了!”
他嘴角绽起一丝笑颜,摇了摇头,失笑道:“是谁一定不肯到外边吃饭的,说只肯十天一次。每次却又都这么巴巴的盼着。”说着,柔声道:“好了奇#書*網收集整理,我记得了。忘不了。”
我绽颜一笑,抱着东西朝里边跑去,边跑边回头嚷道:“我要吃清蒸鱼、红烧肘子,记住了!”扮了个鬼脸,冲进了宫去。
吃过晚饭,天已经全黑。盈香和绿湖早已经歇下。我满足的伸了个懒腰,坐在我们仅有的那张破桌子前,开始计算今天的开支和收入。
恩~有时候,并不是不会想,因为盈香的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