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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莫失莫忘-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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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响。

这世界总算有两个人为小令心如刀割,也就够了。

小曲说话,也根本不像个小女孩子,又辣又爽的。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都有这种天赋吧?

但是小曲要比小令本事得多了,小令很听天由命,她不。

我很服她。

“你到哪里去,家明哥哥?”她说。

“回家了。”我说。

“我没地方去,”她说,“而且我想跟你谈谈。”

“我请你吃茶去,”我说,“我也有话问你。来!”

她笑了。

我把她拖进一家吃茶店,坐了下来,叫了很多点心。

她说:“我的天,这么多点心,我怎么吃得完?看来你要问的话,还真是不少呢。”她侧侧头笑了。

她跟小令这么相像,但是比小令乐观,活泼。

但是小令眉宇间的沉郁,却是少有的气质呢。

我问:“你姐姐最近可好?你妈妈说她有了男朋友。”

“你听她胡说!”小曲冷笑,“姐姐哪来的男朋友?”

我的心安下了一半:“但是伯母的确那么说来着。”

“她倒想姐姐找个男人嫁了,拿一笔钱,就像卖货色一样。但是舞厅里找丈夫?真是讨毒药吃,好的男人还往舞厅里跑?开玩笑!”

“不要怪她。如果小令嫁了人,就不用抛头露脸了。”

“你倒把她想得好,她是我母亲,我还不敢把她当好人呢,你倒有这个胆子。她就是不配,所有亲戚朋友都说对了,她就是不配做林太太。父亲在生,对她那么好——你不知道,替她洗头呢,我们小时候看着都看呆了。现在还这样。我恨她,恨不得咬她一口,但是又没办法,姐姐还装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替她顶罪名。”

小曲咬牙切齿的说完,我也觉得林太太可恨了。

然而也很少有女儿这么说母亲的,真是悲剧。

“姐姐只会哭。我不哭,叫我去做舞女,我不干,大家饿死好了。怕饿,去跳楼,死得爽快一点;在舞厅里耗下去,迟早也是个死——一生也就完了。

“这你放心,”我说,“你姐姐还有我。我不管。”

小曲看着我,睁着眼睛,惊愕得微微张着嘴。

我苦笑问道:“很少有我这种一厢情愿的人吧?”

“不,家明哥哥,我没想到你肯这样,是姐姐的万幸。”

“哪里就说成这样了?我没有能力,要她等。”我低声说。

“她会等的,我说给她知道,她不会变的!”

“我也不会变的。”我说,“我还有两年就毕业了。”

“两年呀,很长呢。”小曲说。

“长什么?都活了廿年了,不在乎这两年。”我说。

“你家里呢?”

“这个慢慢有得商量。”

“是的,你要是像我们父亲那样,你娶了我姐姐,终久也没有味道。我以为你对姐姐好,是当她一个人,一个朋友,没想到——”她笑了。

我被她笑得有点脸红。到底年轻,口没遮拦。

“你放心,我会对姐姐说的。”她又安慰我。

两年。我想,在那种地方泡两年,人会成了什么呢?

过了很久,我问小曲:“舞厅你去过?到底是怎么样子的?”

她冷了下来:“也不过是老爷先生寻欢作乐的地方。”

“你去过?”我问。

“没有,不过想也想得出。那边家怎么肯给我去?”

“那边对你很好?”我问。

她点点头,脸上浮起一个安慰而满足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或者是因为她长得像小令,或者因为她更加小,更加无助,我对她也连带关心起来。

我拿出旺笔.写了电话、地址给她。。有事找我。”我说。

“不举怪你母亲。她当初把你送到妥当的地方去——”我说。

“你又弄错了。”她打断我,“不是母亲送我到妥当的地方去,而是妥当的地方实在看不过眼了,找人出面把我拉了去的。当时她把爸爸的遗产花得精光,饭也没吃了,我又小,她留我做什么?乐得做顺水人情。隔了一些日子,又后悔,肥肉原来就是越多越好。我处境正危险呢,我看也不该常常去她那里走动。”

“不会的,你太多心了,母亲到底是母亲。”我说。

“你真是好人,家明哥哥。”她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我笑笑。“我送你回去。”我结了帐,“记得,有事找我。”

“谢谢你,”她说,“不必送了,不然家里要查根问底。”

“好。你多注意功课,别想太多,你还小呢。”

“知道。”

“如果那边真不喜欢你去看妈妈、姐姐,你就别去。”

“知道。”

我送她上计程车,她向我摇摇手,走了。看小曲的姿态,便知道她养父母对她很好,她也够乖的。同样两姐妹,还有幸有不幸。她说得也对,如果没有小令,她恐怕就没这么开心了。

第三章

这一次没见到小令,但是见到了小曲,也算收获。

看林太太的态度,我也不便多去找小令,她不欢迎我。

我坐在房里,拍着网球。我打算写信给小令。

妈妈看看我,我向她笑笑。她知道我的心事吗?

小令回信:“没想到你肯给我写信。”但是她渐渐不肯回信了。

妈妈说有人看见她与一个年青男人一起进出。

那个男人开一部豪华的平治,据那些太太说:“这一下子林家恐怕捞到一点。”

多可怕的说法。

我没有见到小令,但是我想把她找出来见面,只是见面。

我没有审她的意思。但是怎么找法呢?写信?

不能再写了,如果再写下去,恐怕会惹小令的笑。

她真的忘记我了?

我索性拨了电话过去,心里紧张得很,像第一次约会。

很顺利,来听电话的就是她本人,我倒有点惊奇。

“家明,”她说,“多日不见了,有话?你现在方便来吗?”

我看看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功课,呆住了。现在过去?

功课是天天有得做的,于是我答:“好,我来。”

“你放心好了,妈妈不在。你上次来,真不好意思。”

我笑了。那算什么?挂上了电话,我就出门。

那时间刚好是八点,吃完了饭,我没多久就到了她家。

她来开门。客厅里暗,只觉得她影子绰绰的。

“伯母呢?”我问。我把手插在裤袋里,看着她。

“打牌去了。”她说。

都打牌,我心里想。

我看着她,多久没见了?一个月?两个月?

她头发都拢在脑后,一张脸很尖,眼睛水灵灵的。

小令长得削薄,小曲比她浑厚点,最近她瘦多了。

“我见了小曲,一下子长得那么大了。”我说。

“是,小曲说起。她说:再也没见过家明哥哥似的好人——这年头好人少。”小令笑了,“你请坐。”

“你没上班吗?”上班两个字,有说不出的别扭。

“没有,今天是我的假期。”

“没有出去?”

“本来想出去。知道你来,便推了约会了。”她答。

“大家都说你有了男朋友。”我说,“恐怕是真的?”

“什么叫男朋友?男人认识不少,你怪我也好,不怪我也好,我根本吃这口饭,男朋友?没有,只有你一个朋友是男的。舞厅里找得到朋友?别开玩笑了。”小令说。

说得很清楚,我是一个朋友。我黯然想:一个朋友。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妈妈心里有一个数目,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不必再做了。”

“真的?”我问。这个数目是多少呢?我很怀疑。

“真的。”她点点头。

“最近好吧?”我问。

“很好。习惯了。赚这种钱,最心安理得。”小令笑道。

现在我发觉她的态度很滑稽,一直对自己冷嘲热讽,却又有一种无可奈何,认了命的感觉。每一句话都带着苦涩,来,她的话又无限的凄凉。

我坐着很不是味道。她没有否认她跟那个男人来往。

恐怕是真的了,我想,大家造谣也有个限。

这样说来,我倒真正是一厢情愿。如果她不愿意走出这个环境,我硬拉她,又有什么意思?如今巴巴来坐着,两个人说话,像猜谜似的,谁也不肯多说一句,太尴尬了。

我低下了头,两只手握在一起,手心里有点汗。

她问我:“身上这件毛衣很好看,是手织的吗?”

“妈妈织的。”我来这里,是为了谈论一件毛衣?

“小曲说你还是老样子,我觉得你沉默了很多。”

我看着她赤着脚,脚趾上却搽着红寇丹。

这是为了什么呢?惟恐人家不知道她变坏了似的。

她的打扮,她的语气,都渐渐在变,变得我不能适应。

我并不欣赏目前的小令,我要的是以前那个她。

现在我坐在她面前,是这么的陌生,怎么能不沉默呢?

“家明,”她说,“你是越来越……好了,我看看也配不上你。”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我笑问。

“长得好,人品也好,性格也好。”她乏味的说着。

“不见得,叫我脸红。”我勉强的说,“你千万别这样。”

她站起来:“天下没有出污泥而不染的人,如果真的清高,早就离了污泥走了。坐在烂泥巴里,还假撇清,嘴巴里嚷不染不染,有个鬼用!”

“你为什么不离开?”我鼓足了勇气来问她这么一句。

“我没种,贪图享受,家明。”她笑盈盈的答。

但是我看得出她笑脸后的辛酸,多说还有什么用?

我问她:“你高兴吗?真的高兴?我来了这么久,你没说过一句真话,难道我听不出来?你真的把我逼走了,又有什么好?”我叹一口气。

小令听了,眼泪就冒出来,但是她不肯让人看见她落泪。

她转过了头,站起来,走到窗口去,撩开窗帘往下看。

隔了很久,她淡淡的说:“家明,没有用,我不配你。”

“谁说的?”我愤怒,“你告诉我是谁说的!”

“我说的——”

“由此可知你这个人,别人没说,你先说。”我骂她。

“我有我的苦衷,家明,你不会明白的。”她仍然背着我。

“苦衷?小令,别骗我了,凡是有苦衷,就是不爱的意思,你自己想想去。为什么我就没有苦衷?”

她转过脸来:“你原比任何人强,任何人好,所以我不配。”

“我明白了。”——藏说,“我明白了,我今天没白来。”

“你没有明白!你想今天走了,永远不再来,是不是?”

她的声音不但尖,而且高,这不是我的小令了。

我说:“我来了,尽与你说些不相干的话,又有什么意思?”

“你不再关心我了,不再同情我了。”她盯着我。

“你不要人同情,小令,拿点勇气出来,离开这里。”

她苦涩的说:“这天下都是会说话的人多,连你也在内。”

“你们何必一定要住这么大的地方?要吃得这么好?要穿得这么美?为什么还要使佣人?苦一点就不可以?做了舞女,赚得不少,为什么还要去结交开平治的阔少爷?既然是甘心乐意,又何需别人同情?”

她掩上了脸:“你是骂我来的,你根本不明白!”

“我是劝你,小令。不要说我不明自,我太明白了!”

我站起来,向大门走去。

小令在我身后冷笑一声:“你为什么说‘我很痛心’,‘我为你难过’?索性做得好看一点也罢了,从此以后不来,也有个理由。你来为什么?。就为了提醒我的堕落?没有这种道理,你去好了!”

我看着她。她的语气,她的态度,都与林太太没有分别。

她要我怎么样呢?我们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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