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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云胡不喜-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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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程姑娘病的要是重了,四叔您可好心办了坏事儿,赔不起程老爷。”戴老八跟四叔说。

戴祖光看了戴老八一眼。

戴老八嘿嘿一笑。

陶骧说:“老伯如果不放心;可和我们一同回城去。”他沉吟片刻,拿出自己的名片子来,递上来。

戴祖光借着灯光仔细看了又看,这才说:“既是如此,请陶先生跟我来。”他将名片子放在桌上,用镇纸压好,起身请陶骧入内宅。

陶骧随着戴祖光往后面走去。

到了房门口,戴祖光敲门,让妻子出来,交待一番之后,才陪着陶骧进屋去,他走在陶骧身后。

阴暗的屋子里,一豆灯光照不了多远,还有浓浓的药味。

陶骧走近些,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静漪。

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十一)

一把湿毛巾叠成方块,覆在她额头上。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半截裸露着,嘴唇因为发烧而裂开……就在他看着她的时候,她的唇动了动。血丝从裂口处渗出来,四婶看到,忙拿了湿布给她润着嘴唇,絮絮叨叨的说:“……真作孽哦……作孽……这么好的姑娘……他们说已经站了两三个时辰……昨晚上雨多大,又那么冷,程姑娘真是命都不要了!老爷把程姑娘带回来,看着不好,赶忙找大夫来家里。可镇上最好的大夫被那府上请走给老太太请脉去了,再三的请,都不能来……”

“咳咳。”戴祖光清了下喉咙,四婶便刹住了话。

四婶见陶骧只是望着静漪,又说:“陶先生,速将程姑娘带回城里医治,这么下去,恐怕要不好啊。”

陶骧的脸色看不分明,四婶说话就很小心,她看了看丈夫丫。

戴祖光对她轻轻摇头。

陶骧沉默片刻,走近了床边。

他的手指触到她静漪额上的湿布,湿布都已经热了……他拿掉湿布,伸出手臂将她抱了起来。静漪身上滚烫滚烫的,几乎是毫无知觉。

四婶见他这就要带静漪走,忙拿了条被单来给静漪盖在身上,嘱咐陶骧道:“您可慢着些儿,程姑娘细皮嫩肉的,娇弱的很……媲”

戴祖光又咳嗽了一声,四婶便不说话了。

陶骧将静漪抱的紧一些,走出了房门。

戴家这小小的庭院里,看不太清路。地上还很湿滑,陶骧却走的那么快。

图虎翼和马行健紧跟着他。

出了门,陶骧将静漪安置在车上,回身看着跟出来的戴家上上下下,说:“多谢戴老伯、戴伯母,改天再来拜访。”

他拱手。

戴祖光夫妇急忙还礼。

陶骧上了车。

起先他是坐在倒座上的。路上车子颠簸,静漪在后座上躺的并不舒服,身子一会儿被晃到这边、一会儿被晃到那边……裹在她身上的被单滑落了。她身上雪白的夹纱绸衫,现在看起来单薄的很。她似乎是并未预备远行,仓促的穿成这样就出门了。裙子上沾了黄泥,尤其是膝盖处,有一层厚厚的泥浆,圆圆的两团,像雪白的脸上一对无神的大眼睛,正瞪着他……脚上没穿鞋子。

他默默的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车开稳些。”他说。

“是。”马行健答应着。

车子在泥泞的黄土路上疾驰。

陶骧转脸看着窗外,很远的地方,有一线白色蜿蜒前行,白蛇似的,缓缓上了山岗……

车子又一晃,陶骧就想骂人。

还没张口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错了过去,那车子驶的极快。

“像是程家的车。”马行健说。他看了看陶骧,等指示。

陶骧没说话。

车子剧烈的晃动,他将静漪扶稳。

……

协和医院里,医生在急诊部接诊之后,对着陶骧便吼了起来:“怎么现在才把病人送来?都烧成肺炎了!再晚点儿送来,直接拉出去埋了!还用我们医生干什么?”

陶骧没有反驳。

医生骂归骂,迅速的招呼护士给静漪注射,之后迅速的给安排了病房。

陶骧他们就被晾在一边,直到有护士过来请他办理住院手续。

陶骧看着表格,耐心的一样一样填妥。与病人关系那一处,他留到了最后。

护士见他填的如此慢,就催促他说:“快些。”边说,边看他。陶骧被她看的皱眉,护士撇了下嘴,说:“送来的时候,不说是丈夫吗?这儿,填‘丈夫’——难道你不会写这两个字吗?”护士指着那个空格,重重的点了点。

陶骧的派克51金笔闪闪发光,耀着那个空格的上方。

笔尖一顿,就写了“丈夫”两个字,然后在最下方签了自己的名字。

“还以为你不会写这两个字呢。这么美丽的妻子,难不成还配不得你、让你羞于承认?”护士故意似的,多看了陶骧一眼。

陶骧仍旧不语。

护士拿到资料便走了,他还站在走廊上,并不进病房去。

病房里只有她一个病人,护士倒有两个在看着她。

她还没有清醒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清醒过来。

他让小马和虎子去守着病房门口,自己在走廊上踱着步子。

已经给程家打过电话,因早就知道程家老爷南下了。不想惊动别人,直接报上姓名,找的是程之慎。不想家仆回复说九少爷亦不在家中。再问三少爷,回复说三少爷也不在家中。于是他只好留了这里的电话,说让三少爷回府之后,立即给他回电话。

他走到窗前站下,窗外高高的梧桐树,阔大的叶子在晨风中摇摆着,吹进来的风,让窗内的药水味淡了些。他抬手摸了一下下巴,手上有淡淡的香味……他愣了下。明明刚刚在盥洗室里,他已经用药皂洗过好几遍手了。

是一股形容不出的香气,有点甜,但不腻。

他看到有辆黑色的轿车飞一样的冲进医院的大门,直奔着这栋大楼而来。

看看表,已经下午三点。

“七少,好像是程少校到了。”马行健说。

陶骧踱了两步。

程少校……他嘴角一翘。

程之忱上楼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陶骧。他站住了。

陶骧也就走了过去。

图虎翼和马行健没挪动地方,没有陶骧的命令,他俩是不管谁来了,都不会让开的。

陶骧一边跟程之忱打招呼,一边对他们俩挥手示意。

程之忱并不着急进去看妹妹。他和陶骧在一处,彼此打量了半晌,他才开口说:“多谢你。”

“不谢。”陶骧没有说别的,“我还有事。”

程之忱将陶骧一行直送到了楼下。

陶骧请他速回。

“再会。”程之忱伸手过来,“我听说空军训练学校最近运行的非常好。近期方便的话,希望能够参观一下。”

“随时欢迎。”陶骧说。目光沉沉有暮色的程之忱,暮色中掩着火焰。他低声说:“再会。”

程之忱目送陶骧离开,才上楼进静漪的病房去。护士请了主治医生来,给他解释静漪的病情。

之忱等他们都离开,才站在床尾,看了昏睡中的静漪,连嘴唇都是灰白发青的。

他在段家给帔姨打过电话,告诉她,他会把静漪带回来的。

他真佩服帔姨的镇静,电话里的声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恐慌。

在家中静等程倍的消息,去到戴镇,才知道竟然是陶骧,接回了静漪……

“三少爷。”程倍在病房门外敲了敲。

之忱看着静漪,说:“摇电话回家,我来说。”

*************

楼上不知道是谁在拉梵婀玲,旋律很优美。

病床上的静漪被惊动,微睁双眼。

演奏者一支接着一支曲子拉下来,间或有笑声,是欢快的。不知是不是有人在跳舞,从天花板在震动,那是舞步……

静漪看了一会儿窗外,忽而有种感觉,以为这是静安的别墅里,在她那个房间内。邻家的孩童刚刚学拉梵婀玲不久,每日傍晚,必要在房间里练习。她是听着他从如同拉锯一般的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到可以流畅的拉出一首好听的小曲儿来的……梵婀玲的音色优美中有些忧郁,能让她的心情随之起起伏伏。

沪上多阴雨,她偶尔从书桌上抬起头来,看看雨丝,休息一会儿。表姐们从北平来上海度假,见她埋在书里,时常打趣她,小十你快成书蛀虫了,快跟我们去跳跳舞,跳跳舞,你的脸上会是桃子色……

邻里间多的是舞会,可以随时敲开门去跳舞;姐姐们偶尔趁父亲不在家,便会组织舞会;表姐们也爱办跳舞会的……她都甚少去。若是拗不过活泼的三表姐,也去一两回——那漂亮的舞衣和跳舞鞋子她有很多,有时候看着衣柜,也会有些心动——也许为了这些束之高阁的好看的衣服和鞋子,她也该出去玩一玩。

有日秋薇给她收拾衣柜,也说,小姐,小姐您的这些跳舞鞋子,几时能再派上用场呢?那晚您跳的多好啊……看惯了表小姐她们跳舞,倒并不觉得那么好。

你叫我去和谁跳呢?她头也不抬,眼睛盯着那拉丁文的药名。秋薇还忘不了那一场作为成年礼的盛况空前的化妆舞会。她也觉得新奇而有趣。以至于那晚的第一支舞,那抢在白马王子装扮前将她带下舞池的黑骑士,还有那满庭的栀子花香……不止当晚、在随后几天,都在身边萦绕不去似的。

可她该和谁去再跳一曲那样的舞呢?

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十二)

大概只有孟元。

可孟元说,我不会跳舞。也不喜欢。

嗯,他不喜欢这些游乐玩意儿。

只是他会说静漪,跳舞嘛,若是你喜欢,我倒也可以去学。

但,她又哪儿是非要一个伴她跳舞的人呢媲?

所以她这一生,大概也不会再跳那样的一曲华丽的让人窒息、似乎是将自己燃烧殆尽死去也罢的凤凰涅槃一般的舞了……

静漪慢慢的动了一下丫。

梵婀玲优美的旋律遮掩下,有低低的说话声。听不清楚,不知道是护士偶然经过,还是四宝和阿倍在聊天……也不见秋薇,这个时候,她总是应该守在床边的。

只是不在也没有关系,她并不想要什么。

她轻轻的又动了动脖颈。

床头柜上有一只花瓶。瓶中却没有一枝花。一个竹编外壳的暖瓶放在花瓶旁边。衬着白色的墙壁,单调到凄冷……可是昨日,目之所及,还是白色的玫瑰花,虽然病房里药气重,也遮不住那玫瑰清香。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已经度过了多少个白天和黑夜。

只知道瓶中的花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而自己每日躺在这里,会躺的浑身酸痛。骨节都酥软了一般,难以挪动。

医生交待她出去晒晒太阳。除了护士和秋薇,倒要再加上四宝他们远远的跟着、看着。尽管他们会刻意的避远些,不让她觉得不便,可是那种窒息和压抑,和病菌一样,沾上了,就很难消除。其实她也走不了多远,最远到楼下的院子里走几步。

打了无数的针,吃了无数的药,肺炎已经好了,可是她仍然浑身无力。她知道外面都在传说她得了肺结核,可能不久于人世……有那么一阵子,她倒是想,这个绝症,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得的。此时已经过了霜降,若是早起去散步,干枯的草叶上都凝着的白霜,很快会下雪了,那就更冷了……

家里人是轮换着来看她的。

许是她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最近,每日必来的就只有母亲和九哥之慎了。

有一天九哥跟她说,漪儿,快点儿好起来,过不久家里就有大事了呢,缺了你怎么行呢。

她懒懒的等着听九哥要说的“大事”,以为无非是像往常一样,九哥要和她说那些生意上的事,或者城中的新奇事件。不想九哥说的不但是大事,还是喜事——在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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