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第2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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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骧看着她起身,收拾好东西要出去了,又叫住她,说:“以后出门当心些。自己开车,也要人跟着的好。”
她看了他。
“好。”她说着,开了门出去。
上楼时看了看门口,并没有人影。直到在楼上待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些微动静。她来回地踱着步子,守在一旁的秋薇和白狮,目光随着她的脚步左右摇摆……她终于站下来。这么不安,这么煎熬……若被陶骧知道了,更不知会怎样。
她看着他的眼的时候,简直像是在被他逼问。她也险些就要说出来了。
她好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走下去究竟如何她并不知道……她打了个寒战。
“小姐,茶都凉了。”秋薇提醒静漪。
静漪走来走去,袍角飞舞,晃的她头晕目眩。
“要不要加件衣服,小姐?”秋薇问她。
静漪摇摇头。
她咬着指尖。无名指上一点金色晃着,她看了戒子。随即她心烦意乱地将手覆在戒子上。
她会对陶骧坦白的。但现在不是时候。
“今天有信来吗?”她问。
秋薇忙点头,跑去将一叠信拿给静漪。
静漪接过来,翻看着。其他都是家信,只有一封是水家二少奶奶请她参加一个西餐厅开幕仪式的邀请函。她细看了看,西餐厅开在城东繁华地带。
“又开了一家西餐厅。”静漪将邀请函放在一边,说。
水家二少奶奶热衷于做生意。是个头脑很精明的女子。
“那您去吗?”秋薇问道。通常静漪若是不去,也要让人送只花篮去捧场的。
“去。”静漪回答。
她拆了一封信,坐下来,读着。
秋薇看她面色不太好,问道:“小姐,家里有什么事吗?”
静漪攥着信,转身下楼去。
她站在楼梯拐角处,秋薇跟着她跑下来,她轻轻嘘了一声。书房门恰好开了,陶骧送客人出来,走在前头的是个长衫男子——那人回身对陶骧鞠躬道别,由马行健送出门去了——陶骧站了一会儿,转身要回书房时,发现了楼梯上的静漪——他皱了皱眉,看她从容地下来,问道:“怎么还没休息?”
“我等你呢。来人走了么?”静漪说着,快步朝陶骧走去。
陶骧望了望外头,说:“是费玉明的机要秘书黄芳,刚走。”
静漪耳边嗡的一下,看了陶骧,简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陶骧看着她
她走近些站下,仰脸看着他,说:“你来看看这封信吧。”
信是慧安写来的。十天前寄自南京。想来嫡母病倒后,慧安与之慎陪着在南京的。
“母亲病了。九嫂很担心。母亲还不让告诉我们的。”静漪轻声说着,陶骧一边看信一边往书房走,她跟着走了进去。
陶骧看了她,问道:“你想回去看看?”
静漪说:“我知道父亲身体也在恢复中,这个时候离开不合适……不过我……”
陶骧道:“大姐也回来了,你离开倒也不是不行。按道理说我该一起去的。”
静漪一口气几乎松下来,看了他,说:“我先回去探望下,好么?我想,或者只是水土不服引起的。母亲在北平习惯了,乍一到南方,一时不适应也是有的。若是实在严重,可能你也得去了……可现在你忙成这样,如何能脱身?那我……明天跟母亲去说,好么?”
陶骧把信递还给静漪。
杜氏近来身体不好,他也有所耳闻。
“既然这样,就回去吧。”他说。从书桌上也拿
起一样东西来给静漪,“乔瑟夫神父需要的特别通行证,等下我再……”
静漪将手中的信往旁边一扔,伸出手臂拥抱了陶骧。她的脸贴在他胸口,几乎要落泪,她低声说:“谢谢你。”
他抚了抚她的头发。
长长了不少,发梢齐着颈子了……她白皙的颈子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链子,他伸手将链子挑了起来。玉坠带着她的体温,躺在他手心里。
“母亲待我好……我真怕留下什么遗憾。”她看着他手心里那白玉,盈盈一汪如月般光洁。
陶骧将玉坠放下。
“牧之,”她觉察他心绪不宁,“你不会怪我吧?”
陶骧低声问道:“怪你什么?”
“要是……你需要我留下,我就留下。我该在你身边的。”她说。
陶骧无声地笑了。他托着她的小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低低地,他在她耳边说:“我可不要你人在,心不在。”
他的话轻飘飘的,说完了,他将她人拥在怀里,抱了起来。
她头晕,扶着他的肩膀,想看他的眼,却没能看清……来不及看清。
他后来有点凶狠,不知怎地,她总觉得他简直想把她给撕碎了。痛苦是极致的,可快乐也是,但是这样极端的情绪仿佛冰与火两重交替的折磨……
她精疲力竭地躺在他身旁,他的手臂绕过她的颈子,两人都是一身的汗,屋顶风扇呼呼地吹着,搅动起来的轻风让人遍体生凉。她几乎要哆嗦起来,又被他搂的紧一些,玉坠滑下来,停在他们身体贴合的缝隙间。
“牧之。”她此时能感觉到那玉坠的重量。已经在她身上三年多了,仿佛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她时常会忽略它。
他手滑在她肩头,轻抚,但没开口。
“娘……那时跟你说过什么吗?”她问。
他的手停住了。
静漪似乎能听到血液经过心房的声音,细细的,但是潮起潮涌。
陶骧清了下喉咙,问:“怎么忽然想知道这个?”
静漪说:“我想她了。”
“并没说什么特别的,就让我好好照顾你。”陶骧说。
静漪其实有些不信,不过既然陶骧不想说,她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她闭着眼睛,听着他匀净的呼吸……她以为他睡着了,慢慢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撑着手臂,俯身看他。黑暗中他的轮廓并不清晰,可她看了好久。
她轻轻地靠近他,分明是想在他唇上印个吻,可是在距离他只有寸许时,止住了。
她并不知道,陶骧也没有睡着。
在她轻手轻脚地溜下床去时,他睁开了眼。
身边余温尚存,她身上的馨香柔柔环绕着他,仿佛她并没有离开……他也起身,穿过卧室,从虚掩的门缝里,看到她蹲在地上,在一盏有着柔光的灯下,对着白狮,好像在说着什么——他听不清她都说了些什么,但是她的语气很忧伤……
??
??
隔天静漪抽空去了水家二少奶奶新投资的那家西餐厅的开幕仪式。
开幕仪式搞的很简单,被邀请的都是水家二少奶奶的朋友。餐厅占地虽然不大,装潢却精致,来的人也不少,显得有点拥挤。静漪提早让人送了花篮来道贺,等她人到场时,未免又有一番客套。来这里的人她大多都认得,水家二少奶奶要做总招待、无暇照应她时,她置身于众宾客之中,也不愁寂寞的。
水家二少奶奶交游广阔,请来的还有报社的记者。难得在这样的场合见到静漪,记者以为是难得的采访机会,总试图接近她提问几个问题。静漪是从不私下接受记者采访的,跟在她身边的秋薇及时制止记者们。
大多数记者们都很识趣,明白其中的规矩。陶司令的太太不接受采访,即便是他们写出了报道,也可能惹来麻烦,不如省下力气来写些别的文章。只有一个年轻的女记者在其他人走开后仍然与秋薇磨牙,试图让她通融、好让自己能接近静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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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遏云摧风的雷 (六)
静漪早已习惯了被记者追逐纠缠,已有一套应对的方式。她姑且留秋薇与她周??旋,自己拿了杯桔子水想往僻静处走。哪知这位记者相当难缠,秋薇被她弄的都要不耐烦起来。
“陶太太,我真的只有一个问题!”记者对着静漪窈窕的背影扯着喉咙大声叫道。
几乎所有的人都朝她看过来,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只望着静漪,一手拿着笔记本一手拿着自来水笔,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巧的相机——静漪看了她,忽然被她那满脸的稚气和锲而不舍打动。
“秋薇,你来。”静漪招手禾。
秋薇瞪了那记者一眼,来到静漪身边,说:“小姐,她太难缠了。”
“真的只有一个问题,陶太太。”那记者紧跟上来,几乎贴在秋薇身后。秋薇张开双臂,挡着她。她翘起脚来,“可以吗?”
静漪见她们被宾客们关注着,这么僵持下去不好看,于是微笑着坐下来,示意秋薇和女记者也坐,问道:“你是哪家报社的?”
“《大河报》的实习记者文燕儿。”文记者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规规矩矩地把纸笔都摆好,看着静漪。她的眼几乎直了,从未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这个传奇一般的美人妲。
秋薇既不耐烦她死缠烂打,又瞧不上她这般盯着静漪,皱着眉站在静漪身后,小声说:“文记者,你想问什么,快些问吧。”
文记者看看她,笑着对静漪说:“沈姑娘可真凶。”
“你还知道我姓沈?”秋薇都被她气笑了。
“想要采访陶太太的记者不知道有多少,不做功课怎么可以?我还知道沈姑娘过不久就要成亲了呢,对方是陶司令爱将图虎翼图上尉。”文记者吐吐舌尖,见秋薇一时愣住,赶忙转向静漪,“谢谢陶太太。就是您不接受我采访,我也能理解。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能给我机会。”
静漪示意秋薇去拿点饮料给文记者。
“不不不,谢谢,不必,我不会耽误您很多时间。”文记者忙说。秋薇仍然走开了。
“文记者,请吧。”静漪说。
过午的阳光十分热烈,被遮阳棚遮了些去,窗下的荫凉正好。街上偶尔经过的汽车,撑着描花油纸伞的行人,路边密植的行道树……这是个静谧安然的下午,她们在环境优雅的西餐厅里,感觉很舒适。静漪觉得自己也在放松,她有多时不曾稍稍放松下了。
文燕儿则看着稳稳地坐在自己面前的程静漪,原本的伶牙俐齿都有点笨拙起来。
她想了想,才开口道:“陶太太,我在《大河报》的妇女专刊担任实习记者的。”
静漪点头。
她接触过不少记者,看得出来文燕儿的稚嫩。她的样子更像是个还在念书的大学女生。
“首先允许我向您表达敬佩之意。我知道在本地的妇女界,陶太太具有非常大的影响力。尤其陶太太做善事从不落人后,更受人赞扬。而且,不久前陶太太慰问伤员、亲赴前线,不仅表现出非凡的勇气,也鼓舞了很多人。我们报纸派往前线的战地记者,曾经发回关于您的很精彩的报道,我仔细读过,非常敬佩您。”文燕儿脸上发光。
静漪轻声说:“文记者,谢谢。夸奖的话就到此为止吧。实在不值一提。”
“那我进入正题,陶太太,听闻您从前也曾经是医学院的高材生,更曾经考到过外国医学院的奖学金。但是您中止学业、组建家庭,请问您的选择,是不是因为受到家庭的压力?在您看来,旧的礼教和世俗的观念,是不是阻碍现代女性自强自立的主要原因?如果现在让您选择,会不会继续学业、出来工作,成为一个真正有用的人?”文燕儿问。
静漪笑了笑,说:“文记者,你说过只问一个问题的。”
“抱歉,机会难得。这些其实也是我想对陶太太说的话。”文燕儿准备拿笔记下来。
静漪摆了摆手,说:“既然这样,如果你不记录不发表,我可以回答你所有的问题。就当这是一次在聚会上普通的聊天。”
文燕儿想了想,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