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第12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都是自家兄弟,大哥何必如此多礼。”陶骧说,亲手来推陶骏的轮椅。
“若只有你就罢了,七妹是第一次来。何况我也该出去透口气。”这么一折腾,陶骏气喘吁吁,仍是微笑着说。
“外面冷,大哥还是多保重。”陶骧说完,将轮椅交给陶骏的亲随,“好好伺候大少爷。”
“不妨。”陶骏笑微微地说,“走。”
陶骧和静漪刚出了房门,白狮又开始叫。
那吠声震耳欲聋,静漪忍着不回头去看白狮。
他们走到院门了,白狮忽然住了声,继而低低呜咽了两声,没动静了。
静漪就听到秋薇用极细的声音在说:“大少爷拿拐棍打白狮呢……”
静漪心里一沉,就抬头看陶骧。
陶骧垂下手来,握了她的手。不待她反应过来,已经拉着她出了谭园的门……静漪只觉得心砰砰跳。仿佛还能听到白狮呜呜低声。
陶骧并没有将她的手握的很紧,她想抽手是很容易的,但是不知为何她并没有这么做。
“大少爷是……怎么了?”静漪问。
“大概六年前,麒麟儿出生那天,大哥从栖云大营赶回来的路上,遭到伏击。那一仗打的惨烈,跟着他的人无一生还。”陶骧说的很平静。
静漪听着,却觉得字字惊心。
眼前仿佛是炮火纷飞,火光冲天……
“对不住。”她说。
陶骧看看她,说:“早年间没有这么太平,这家里这种事情,每个人都遇到过。问谁,也能说出一两件来,并不很当回事。但是唯独大哥,是不能提的。”
“明白了。”静漪说。
“当时二哥赶到,以为大哥也死了。把尸体运回来,却发现还有口气。送到医院里抢救了几天,总算是留了条命。只是腿没了,且脑部受到重创,时不时地会发作。所以这些年,也苦了大嫂。”陶骧说。
静漪想到符黎贞那纤柔却自有一份强韧的样子,点点头。
难怪符黎贞那么珍视麒麟儿……
“在奶奶和母亲面前,尤其不要提大哥的病。”陶骧再提醒静漪。
静漪抽手回来,点头。
他们已经走到了陶老夫人院门口。
静漪进门就见院子里停了几顶小轿,就知道这会儿老夫人屋里必然有旁人。
她犹豫了一下,就见陶骧正望着她,那神情似乎是有些嘲笑的模样,便抿唇,并不露出胆怯来。
“应该是母亲和姑姑在。”陶骧说。
静漪正想问你怎么知道,想一想又忍住。
心里到底有些不安,这深宅会令她想起昨晚不愉快的经历来。似乎除了他们的住处,陶家别处都是昏暗深邃,仿佛无底洞似的地方,不知何时就会钻出一个耗子精来……一个穿着鹅黄袄子的年轻姑娘笑嘻嘻地等在门口,看见他们就福了一福。眉目含笑地叫着“七少爷、七少奶奶”。
静漪认出来,是老夫人房里的大丫头,叫金萱的。昨晚她没顾上瞧仔细,白天见了,这丫头竟是个极漂亮的。看来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不俗的很,就是那陈妈,也是很干净利索——果然不一会儿,金萱身旁又多出来一个年长的女仆,正是陈妈。
看到她们俩,静漪立时便轻松了些似的。
房里有欢声笑语。间或的,竟有钢琴声,叮叮当当的。
静漪并不想这么古老严整的深宅大院里会有西洋乐器。听起来是有人在乱敲。
她看陶骧,陶骧倒并不意外,显见这是时常发生的。
“老太太有话儿,请七少奶奶。”金萱说着话,侧过身。这回将帘子打高高的,免得再碰到七少爷。
静漪转身,稍稍一停,低头迈步。进了门,秋薇跟上来替她除了斗篷。
钢琴声就在这时停住了,静漪还没怎么回过神来,静等着里面召唤呢,就从里间跑出两个小姑娘来,似乎是争先恐后的,跑到门边站下了。脚步是停了,环佩叮当依旧。
“七哥好!”她们先叫了陶骧。
“好。姑姑也在?”陶骧问。
“在呢。七哥,这就是七嫂吗?”这声音柔美至极,听着却有些稚气。静漪看看,声音的主人几步便走到了她面前,好奇地看着她,“呀”了一声,叫道:“七嫂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
静漪看着这个开口讲话的约莫十六七岁的、身量刚刚长成的小姑娘。一身合体的洋装,洋红色的,脚下踩着皮鞋,半高跟的,站在她面前,眼睛里的神气,是有些不信、有些吃惊,又有些古怪的。
她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这当真是一言难尽。
静漪沉默着。
看看她,还有她旁边那个略显腼腆些的胖乎乎的小姑娘。
“哎呀佩佩你不要胡说。”跟着出来的是尔宜,笑着一边攀了一个,对静漪说:“七嫂,这是二姑家的文佩表妹和仁佩表妹。”
“七嫂。”骆文佩拉着妹妹给静漪见过礼,又对陶骧眨眨眼。
陶骧板着脸,只说了句:“我们进去见奶奶。”
骆文佩忙和妹妹闪开,看看陶尔宜,低声说:“七哥好凶。”
尔宜笑一笑,嘘了一声。
三个小姑娘凑在一处,等静漪和陶骧走过去,又跟在后面。
陶骧听她们嘁嘁喳喳的,皱着眉挥了下手,示意她们一旁安静些。
文佩大声说:“七哥不兴这样的,这就嫌弃我们了?”
“是呀文佩,七哥就是嫌弃我们了。”尔宜也笑。
说着三个小姑娘竟笑作一团。
陶骧眉头一皱。在往日见他皱眉,妹妹们也就收敛些了,今日却越发的放肆起来。
“姑娘们小声些,老太太才刚还嘱咐呢。”这时候陈妈开了口。她简单一句话,尔宜先忍住笑,拉着文佩和仁佩。陈妈这才说:“七少奶奶里面请,老太太、太太和姑太太都等着呢。”
陈妈引着静漪往正房后面走,越过两道门槛,陈妈才说到了。
里屋静悄悄的,静漪低着头迈步跟在陈妈身后进去。
“老太太,七少爷和七少奶奶来了。”陈妈禀告。
依然是静悄悄的,静漪也不敢立即就抬头,站定了,在有限的视野范围内,只看到金石砖地上,有着漂亮的金线花纹。陶骧就站在她身边,也不出声。片刻,有个伶俐的侍女拿来两个蒲团放在地上。静漪便照着规矩和陶骧一起给陶老夫人磕了头,并没有立即起来,跪在蒲团上,这才抬头看着上方——长榻上,端坐着一个满头珠翠、身着绫罗的白发老太太,此时手里拿着一只水烟袋,正微笑着看她——这一定就是陶家的老夫人、陶骧的祖母了。
两旁椅子上坐着的,分别是陶夫人胡祖芬和陶盛春。
“来,快把七少奶奶搀起来。”陶老夫人伸手示意。
陈妈和金萱过来扶了静漪。
蒲团没有收,秋薇也过来给老夫人磕了头。
“秋薇给老夫人请安。祝老夫人福寿安康。”秋薇说。
陶老夫人且不顾站在一旁的静漪,先打量了一番秋薇,笑道:“这个小女娃儿是你的贴身丫头?”
“是,奶奶。秋薇年纪还小,不懂事,奶奶不要见怪。”静漪忙说。
陶老夫人对秋薇的打量,让她有些不安。
“不见怪、不见怪……这小女娃儿眉清目秀的,好的很!叫什么?秋薇是吗?难为你小小年纪,跟着你主子不远千里的来。好好伺候你主子,从今往后这就是你的家。起来。”老夫人笑眯眯地望着秋薇。
“是,老夫人。”秋薇又磕了一个头才起来,站到静漪身后去。
老夫人笑道:“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这孩子年纪小,也别十分拘束了她。你们看看我屋子里的这些丫头们,一个个的也活泼的很。”
陶盛春听着笑道:“母亲,且让七少奶奶坐下来您再发表演说,好不好?”
陶老夫人这才笑道:“好好好,瞧我,老糊涂了。骧哥儿也不说提着我一句,让你媳妇儿站这么久。”
“站一会儿没什么要紧。”陶骧说。
陶夫人笑笑,不待静漪坐下,便说:“静漪去老太太身边坐,让老太太好好儿看看。”
静漪看着陶老夫人。
“来,近前来,让我瞧瞧。”陶老太太坐直了。银萱替她收了水烟袋,又将她身后的绣墩挪了过来,好让她坐的舒服些。
陶老太太双腿垂下来。金萱过来蹲在地上,替她穿好了鞋子。
静漪看到——陶老太太,竟然是天足……她垂下眼帘,小心的走过去,坐在陶老夫人身旁。
陶老夫人穿好了鞋子,踩在脚凳上,笑道:“从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和陶家这些姑奶奶们一样,也是上的马,挎的枪,打的仗,嫁到陶家来做了媳妇,规矩多了,样样都要守,反而受拘束。”
见静漪专注地听着自己说话,陶老夫人微笑望着她。
静漪低了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裙摆上。似是凭空来了一阵风,她的裙摆被吹动。下意识的她收了下腿。
第十章 自淡自清的梅 (七)
陶老夫人看了静漪一会儿,笑着对陶夫人道:“确实是个齐整孩子。”
陶夫人笑而不语。
“姥姥,七嫂脸上不会落疤?您看那瘀痕还那么深。”骆文佩悄悄地过来,蹭坐在陶老太太身边,眼瞅着静漪说。
静漪抬起头来。
她粉白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紫色的瘀痕阴影似的浮在那里,不闪不避的。
陶盛春瞪了女儿,招手说:“文佩又胡说了。还不快给七嫂赔不是?媲”
“姑姑,这没什么。”静漪说。
骆文佩被她母亲一说,忙过来给静漪鞠了个躬,笑道:“七嫂,对不住了。我母亲说的对,是我说错话。可想着七嫂天仙一样的模样儿,若是落了疤可就让人心疼死了。总有个什么法子快些消了去?姥姥说是不是?”
文佩照旧坐回陶老夫人身边去,猴在老夫人身边。
静漪看她鬼精灵儿似的样子,一对眸子闪闪发光,心想这文佩小小年纪,心眼儿却多多的,于是笑着说:“多谢文佩妹妹关心。”
“七嫂不客气。”文佩笑着,看了眼坐在下面的陶骧,压低声音说:“我还想着人人都知道七哥的新娘子是个大美人,若是见了不如相片子上的好看,还以为娶错了人呢,那多不好?”
静漪听着文佩的话,笑而不语。
“文佩!”陶盛春低喝一声,脸已经板了起来。
陶夫人却笑道:“她小孩儿家说的顽话,姑姑何必呵斥她呢?”
“还是舅母疼我。我母亲就会瞪眼睛。”文佩见陶盛春脸色不好,也不敢放肆了。
“都这么大了,只管成日玩闹。读书也不见长进。你倒要怎么好?”陶盛春指着自己身边的位子,让文佩下来,“让姥姥和你七嫂说说话,不准捣乱。”
文佩过去,搂着她母亲,说:“母亲,读书好有什么用呢。您看七嫂,读书大名鼎鼎的好,还不是要乖乖的嫁给七哥。就算从前读了多少书,白费。”
“越说越离谱了。读书哪有白费的?”陶盛春拉着女儿,看看静漪道:“有一样文佩倒是没说错,静漪读书是大名鼎鼎的好。”
“没有的事,姑姑。”静漪忙说。
“怎么没有?文佩和尔宜一般大,都在省立第一女子中学读书。日后你有空,多教教这两个。”陶盛春笑道。
陶老夫人笑着,左右看看,一边是新孙媳妇,一边是孙女和外孙女,满心欢喜的。
静漪被老夫人这样看着,不自觉的脸就更红了。
陶老夫人微笑着,伸手,“静漪,来,再坐近些。”
“是。”静漪轻声说着,往陶老夫人身边又挪了挪。
老夫人身上一股淡淡的果香和花香,伸手握着她的手,她只觉得老夫人的手微微的凉,但手极滑腻,实在是不像耄耋之年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