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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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方素老兄,”我拍拍他的肩膀,“你有勇无谋,所以难赢得美人心。”
“愿意向乔兄请教。”他可怜巴巴的说。
我叹口气,“我如果有办法,我还会跟你一样,赶到纽约来吗?”
我与亚方素敏敏哲特儿排排坐下说话。
“听说你在剑桥念过书?”心里夷然,剑桥就差没收电影红星做学生。
“我是经济系的博士。”他没精打采的说。
“呵,看不出,失敬失敬。”我好奇,“念经济在尼泊尔有啥用场?”
“咦,你以为尼泊尔人还住在山穴中?你太无知了,波曼城中五间国际大酒店,有两间是哲特儿家属的产业,我家尚有良田万顷,牧场无数,你身上穿的凯丝咪羊毛,说不定就是在我家羊身上剪下来的——经济学怎么没用场?”他鄙视地看着我,“真是天晓得慕容琅打着什么主意,竟舍我而取你。”
我涨红了脸,“你少作人身攻击,我可从来没有占过慕容琅的便宜,我们止于朋友关系。”
“那你到纽约来是为了什么?”他奇问。
我嗫嚅。
敏敏哲特儿拍一下后脑,“我明白了,你是为了婀娜。”
我笑,“谁说不是,我为了她来拍照。”
“那么一会儿慕容琅见了我,若她要赶我走,你可否帮我美言数句?”
“一定一定。”
他紧紧的握我的手。
不错呀,我想:如果我有妹子,我也不介意她跟敏敏哲特儿走,这么一个重感情的好汉子,有学识有产业,嫁到尼泊尔去有什么不好?风景美,地方富庶,不知多乐,此间有不少女明星嫁到马来西亚的,一般离乡别井,尼泊尔至少更别致更浪漫。
“阿琅到什么地方去了?”他问。
“去跑步,大概就回来的。”我说。
话还没说完,门声一响,慕容琅与婀娜两人曹操到了。
阿琅一见敏敏哲特儿,马上板起了脸,一副不悦,我很吃惊,我没想到阿琅也会给脸色别人看,这年头好人跟坏人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我已肯定阿琅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女人之一,可是此刻见了她那晚娘面孔,不禁心都寒了。
她坐在敏敏哲特儿面前,不客气的问他:“你来干什么?阴魂不息,告诉过你叫你别缠住我。”
哲特儿马上低下了头,像个被冤枉的小孩子。
我虽然吃过他一刀,但两件事不能混在一起谈,我为哲特儿抱不平。
“阿琅,”我说,“虽然这是你的家,轮不到我来开口说话,但是哲特儿先生跑了十万八千里路来看你,你怎么一句客气的话都没有?”
阿琅总算给我三分面子,“乔,他跟你说什么来?你别听他的。”
大个子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我说:“他并没有说什么,既然大家是朋友,见了面应当高高兴兴才是。”
阿琅如一头牛似倔强,“我偏不要见他,敏敏哲特儿,你现在就滚,走呀。”她光火地跳起来,指着大门,硬要逼走大个子。
我说:“你也让他喝杯茶才走吧?”声音很粗壮。
阿琅一顿足,拖着婀娜回房去。
哲特儿死灰着脸,呜咽地说:“乔兄,你都看见了?你说我尚有什么希望呢?”
“难说得很,女人的心,一天变许多变,说不定她就会回心转意,再说,大丈夫何患无妻。”
大个子用手掩着脸,“我也听过这句俗语,你们中国男人一失恋,就一边拍胸口,一边说‘大丈夫何患无妻’来安慰自己,我是不患无妻,我只是不能没有慕容琅。”
我奇问:“慕容琅有什么地方好呢?”
大个子反问:“慕容琅有什么地方不好?”
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刚好佣人送茶来,我就将茶送给他。
“乔兄,如今我知道你是一个正人君子,刚才你帮我之处,我没齿难忘,上次的误会,请你多多包涵。”他学着中国人抱拳作揖。
“别傻了,我连自己也帮不了,我还帮你?”我没精打采。
“乔兄有什么烦恼?”大个子问我。
我不答,只是叹气。
婀娜出来了,她无奈的对哲特儿说:“对不起了,阿琅说,叫你离开这里。”显然她也替哲特儿不值。
我咕哝说:“无情无义。”
哲特儿点点头,“好,我走,我明天再来。”
我说:“你太死心眼了,明天我陪你到哈林看大腿舞,谁耐烦来看娘们的脸色?曼陀罗一般。”
婀娜打横的看我,嗤的一笑。
哲特儿站起来,“乔兄,谢谢你。”心灰意冷地摆摆手。
“我送你,你住哪里?钱够用吗?”我同情心蓬蓬然。
“别担心,乔兄,钱我有。”
慕容琅在走廊里唤住我:“乔穆,你别跟他去——”
我只装作听不见。
我与大个子走到华道夫,他住在豪华套房,架势如阿拉伯油王,这样年轻有为的英伟大丈夫,居然栽在慕容琅手中。
他叫来了饮料,我与他坐在套房的私家桑那浴室中作皇帝享受。
我问:“嗳,傻大个儿,你是不是世界十大富豪之一?”我真的起了疑心.
他笑笑,“十名排不到的,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何必与人家比?”
这老小子,连人格都很完整,我很惋惜,倘若无慕容琅这个致命伤,他真是个十全十美的人了。
“哲特儿,如果你不介意,将你的故事说来给我听听。”
“我?我的故事很简单。”
“我生在一个中等人口的家庭里,有十一位姊姊,八位妹妹,我由父亲第六个妻子所生,是哲特儿家族唯一承继人。”哲特儿说。
我的天,我瞪着他,这叫中等人口?
“父亲将我放洋念书之前已替我娶了妻室——”
“难怪慕容琅要生你气,现代女人不喜作妾,这点你也不明白?”
“你听我说下去呀,乔兄,我十八岁那年成亲,廿一岁留学,妻子为我{奇书}生了三个男孩子——”
“哗,”我又打断地,“原来你已是三子之父,有什么资格追求慕容琅呀?”
他不理我,自顾自说下去,“是五年前,吾妻患病,看遍欧美名医,医治经年,终告不治,与世长辞,我做了鳏夫——”
“啊。”我马上又原寡了他。
“做了鳏夫也打算孤家寡人的过一辈子,偏偏又遇上了慕容琅,真是前世的一笔债。”他太息,一边轻轻啜饮着水晶杯中琥珀色的不知年白兰地。
太曲折离奇了。
“后来怎么样?”
“后来?我一只手做生意,一只手照顾三个孩子,一颗心悬在慕容琅身上,不能自己,就如此又过了三年。”他苦笑。
“阿琅一直拒绝你吗?”我问。
他欲语还休。
我不想逼他说出来,改变话题,“孩子们很大了吧?”
“大儿已经十二岁了。”他兴致勃勃的说,“在瑞士寄宿读书。”
我与他围着包巾走出桑那浴室,马上有侍男来替我们按摩。他把儿子的照片给我看,哲特儿的骄傲完全是有理由的,孩子们英俊可人,穿着西服,一式样的大眼睛。
大个子是个奇人。
我问:“你看中慕容琅的什么呢?”
他抓抓头皮,“唉唷,我也不知道,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像个小叫化子,长发打结,衣服破烂,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闯到我们牧场里偷鸡蛋——多没出息,在尼泊尔,偷蛋抓住也照样的打,几个长工正要她好看,偏偏我巡经牧场——唉,我已经有三个月没到鸡场了,也真是注定——便救了她,我根本不知道她是男是女呢,纯是巧合,就这么着,待她梳洗完毕,我一见到她的脸,就爱上了她。”
我呆呆的听着。
“当时慕容琅患一种癣,我长期雇医生跟她治,她住在我们近喜马拉雅山麓的别墅里,那里空气明澄如水品,屋子里设备又好,根本与往瑞士圣摩利士山差不多。”哲特儿滔滔不绝的说下去。
大个子整个人投入他与慕容琅的过去中,眼睛发出异样的光彩,一看就知道他深深的在恋爱,既亢奋又忧愁,但不得不向熟人倾诉。
“我坦白的告诉她,我爱上了她,她严词拒绝我,并且要离开我。在这当儿,我的小儿子与她发生浓厚的感情,恰巧这孩子患病,她为孩子多留了半载时光,我每天都从波曼城赶回去看她,待她犹如一个公主,倾我所有的来爱她,但是她不为所动。求了又求,等了又等,忍了又忍,终于我恼怒了,没收她的护照,将她幽禁在屋子里,不让她离我半步,亦不给她现钞,叫她插翅难飞——”
“大个儿,”我摇摇头,“你错了,女人最恨强权霸道。”
“现在我亦已知错。”
“她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我的小儿爱她,他帮她。”
我觉得好笑,“你的大儿才十二岁,小儿又有多大?懂得爱美貌姑娘?”
“才六岁哪。”大个子沮丧的说道。
我只好咧开嘴笑,慕容琅也是曼陀罗。
哲特儿说:“他帮她偷护照,帮她逃出大门,事后三天我才发觉哪。”
“那么久才发觉?”我说。
“因为慕容琅预先将声音录音,由我小儿不断在她房中播放,我一敲门她就骂那几句话,末了我起疑心,才知道她已经溜之大吉,我只好赶紧去追,幸亏一路都是我家管辖的地,我心果懊悔得不得了,初春融雪,极是危险,将她赶绝了叫我怎么独自活下去,我召集了牧场工人及保镖四围搜索,谁知追到城中,知道她已去了香港。这时候也只好在追,自移民官中知道你的地址……乔兄,多多打扰。”
我听得目眩神驰。
婀娜要写小说,这就是一篇最奇情的小说。
“我那小儿想念她,如今他病中频频呼唤她名字,叫她回去做他妈妈。”
我起疑,“你妻子与小儿患什么病?”
“血癌哪。”
“啊。”我惊呼,“那太不幸了。”
“所以我一定要求慕容琅回去见小儿一面。”
我义愤填鹰,拍打胸口,“敏敏哲特儿,我一直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今我明白了,这件事我是跟慕容琅耗上了,你放心,哲特儿,包在我身上。”
大个子摇摇头,“女人心,海底针。”
我既好气又好关“你哪儿学来的,把中国成语一套套地运用,告诉你,我捞针是捞定了。”
“乔兄,那么这件事算是交给你了。”
我听了他这句话一呆,交给我?好,我就接下来,我眯着眼睛看大个子,不久之前,荆轲兄也是这样子便把一件事情接了下来,结果风萧萧兮易水寒,后来就没回来,这整件事是否一个圈套呢?
大个子一脸的纯朴,也许我是过疑了,他做生意或许十分精明,但在感情上是个败将,能帮他就帮他吧。
我说:“好,哲特儿,这件事交给我。”
他听过松下一口气,一转身,“飓”地自身边拔出一把小刀子,精光闪闪,我“唉呀”一声,跳后三步,这小子,又会怎地?吓死人。
“乔兄,你我既然十分投机,不如歃血为盟,结为兄弟。”
我颤声道:“你,你少开这种玩笑,快把它收起来,你怎么一身是刀?”
“乔兄——”
“我怕痛,又怕见血,你少提这种可怖的主意。”
我急急溜出华道夫酒店的豪华套房。
真亏他想得出来,赶明儿还建议两肋插刀呢,血淋淋的什么玩意儿,为朋友,动动嘴皮子做个说客,或是掏腰包请吃饭都可以,动刀动枪的,免了吧,我不是英雄好汉。
我把琅约到大都会美术馆。
我俩坐在伦勃朗的名画《亚里士多德在荷马的头像前沉思》前,谈正经事。
我说道:“今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