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十大奇案-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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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却无心欣赏这美丽的湖光,自从由刑部回到家中,她就呆呆地坐在院中的一棵老槐树下,双目呆直,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几家邻居深深同情这个突遭横祸的老人,纷纷过来劝慰,还有人送来了晚饭,但张母似乎麻木了,连头也没有点过一下。邻居们叹息着走了,小院中只有张母像一座泥胎似地呆坐着。这时,大门忽然被撞开了,一位年青的女子头戴孝巾,身穿素服,跑进院来,“咕咚”一声跪在张母身边,哭着说:“张婶,是我们害了您,是我们断送了张柱哥哥呀!”张母确实有点迷茫了,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件,都是那么突然,那么令人意想不到。眼前这位双眼哭得通红的秀丽姑娘是谁呢?她穿了这么重的孝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张母揉了揉眼睛,仔细端详了好一阵,才看出她是住在胡同南头的张秀萍——早晨被人杀害的张孙氏的女儿。秀萍从张母迷茫的眼光中,看出了她的疑惑,哭声陡然停住了,她带着无限的歉意说:“杀我母亲的不是张柱哥哥,而是我的亲哥哥张福。”“啊!”张母睁大眼睛,紧紧盯着秀萍,这个可爱的姑娘秀丽的脸庞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态度是那么诚挚。老人心中燃起了无限希望,但又怕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秀萍说:“杀我母亲的是张福,柱子哥哥冤枉。”说罢一头扑到张母怀中放声痛哭起来。
张母恢复了冷静,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秀萍那纤瘦的肩膀,说:“孩子,别哭,慢慢地说给大婶听。”秀萍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讲明了事情的真相:原来秀萍的哥哥张福是个无赖之徒,最近又被几个赌徒勾引迷上了赌博,接连几天在赌场厮混,把带去的一点老本输得精光。昨天夜里,向母亲索要张家的传家之宝——镶珠碧玉佩,准备拿去做一个大赌本,捞回输掉的银钱。母亲知道真情后苦苦相劝,让他改掉赌博的习气,张福表现上应承,心里却另有主意。等到老母睡着后,偷偷打开母亲的妆奁盒,盗走了镶珠碧玉佩。母亲于睡梦中惊醒,见传家宝已被儿子盗走,万分气愤,就紧跟着追了出去,在胡同口追上了张福,死命往回拽他。那张福赌瘾正盛,一心要奔赌场捞本,猛然被人揪住,挣扎了几下也甩不开,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掏出藏在腰里的匕首狠狠一刀刺去,正中张孙氏前胸,张福杀心不死,又在胸前连刺两刀,可怜张孙氏这位善良的妇女竟被亲生儿子刺死了。张福见刺死的竟是自己的母亲,才猛然惊悟,蹲下身去摇晃了两下,然而张孙氏已经不能复苏了。他慌忙抛下母亲的尸体一溜烟地逃走了。
秀萍是个很勤快的姑娘,她织得一手好锦,每天晚上都要忙到深夜。昨天夜里,她赶织一幅“喜鹊登梅”图,三更后才歇息。青年女子干了一天活已十分疲倦,所以睡得很熟,对家中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凌晨被邻居的议论声惊醒,爬起来后又不见子母亲,心中不觉惊慌起来,赶到现场才知母亲已被人杀死。哥哥不成器,平日里只有自己和母亲相依为命,如今母亲陡遭横祸,怎不令人悲痛欲绝?幸亏地保是个热心人,帮助张罗着将母亲收殓了,停在家中。秀萍守灵饮泣,滴水不进。中午时分哥哥张福回来了,脸上带着不可捉摸的神色,见了母亲灵柩并不悲恸,只看了一眼就匆匆忙忙地回到自己房中去了。秀萍心中疑惑,跟了过去,却见房门已被哥哥插上,只得隔窗偷窥,她发现哥哥从床下拖出一个布包袱,打开后取出一身满是血污的衣服,慌慌,忙忙用剪子剪开,撕成一条一条的,又推到了床下。秀萍心中砰砰乱跳,没敢声张,悄悄地回到母亲灵前。过了不大会儿,张福又匆匆忙忙地出去了。待张福走后,秀萍溜进他的房间,拉出布包袱,看了看被剪成一条条的血衣,发现这正是他昨天晚上穿的那件蓝色长衫,只是已经没有袖子,显然是被张福拿走销毁去了。这时她才想起了昨天夜里母亲劝哥哥的情景,也想起了哥哥曾向母亲讨要镶珠碧玉佩。她赶紧打开母亲的妆奁盒,发现这件传家之宝已不翼而飞,于是她完全明白了,是张福盗宝杀了母亲,张柱仅仅是做了替死鬼。怪不得张福中午回家时神色是那样的不可捉摸,也怪不得他对母亲的死如此无动于衷。想到这里,秀萍坐不住了,一种深深的歉疚使她不得不赶到张柱家来,向被冤枉者讲明真相。
听了秀萍的叙述,张母心中得到了一点安慰,她从心眼里感激秀萍,也深深同情这位年青女子的坎坷命运。她疼爱地把秀萍揽进自己怀里,一对同样苦命的女人相依着痛哭起来。天色已经很晚了,一弯如钩的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了中天,天空中万里无云,星斗繁密,院子中时有一两只萤火虫拖着一点蓝白色的光芒,在夜空中飞行。张母移开秀萍那温柔的纤手,站起身来,秀萍问:“大婶,您到哪儿去?”张母说:“厨房里还有一点剩饭,我给你热热,整整一天了,你还没吃东西呢。”一股暖流从秀萍心房中流过,她想起了母亲,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不是和自己的母亲一样吗?秀萍赶紧扶住老人说:“不,还是我给您弄点吃吧!”老人凄切地摇了摇头说:“不,我想……就这样陪伴儿子……一起去了。”秀萍再也忍不住了,她激动地说:“您不能死,柱子哥也不能死,该死的是我哥哥张福,我明天就去刑部衙门为张柱哥鸣冤。”……张秀萍没有食言。她在离开张母之后,就连夜赶到了刑部,壮着胆子击响了堂鼓。值星官吏慌忙升堂,审问之后才知秀萍是举发自己的亲哥哥。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刑部官员经过会勘后,决定委派刑部郎中魏应召重新审理此案。
刑部郎中魏应召,是嘉靖初期的进士,在刑部衙门任职已经过二十年了。二十年间,他目睹了刑部的种种黑暗,也亲身经历了给东厂和锦衣卫做仆奴的生活。但是,一点忠直之气却没有从他的良心中泯灭,他曾与同僚说过:“刑部官员的一枝朱笔,关系着无数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断案要凭良心。”因此在刑部衙门中,他的官职虽然不高,却颇有点威望。今天早晨,他突然接到一纸通知,重新审理张柱杀人一案。对于这个案子,他前几天就听说了,“什刹海边一中年妇女被杀”的新闻这几天在街巷中广为流传,做为刑部官员他不可能一无所闻,但为什么要重新审理?他却摸不着头脑。在他看来,无非是张柱家花钱走了门路,企图捞个从轻发落的结局而已。但当他看完了全部案卷后,却深深感到原审判决实在过于轻率了,根据多年断案的经验,他看出原审官在断案上至少有三点疏忽:第一,案卷中有张柱杀人的凶器——镰刀一把,但仔细勘察,镰刀上并没有一丝血迹,而在刀背上还可以找到一两丝干枯的水草,显然这柄镰刀是割水草用的。如果凶犯曾用它杀人,那么血迹肯定会把水草染污,而镰刀上水草的颜色还是绿色的,由此看来这把镰刀根本不是杀人凶器。第二,从张柱家中搜出的血衣和血靴也有破绽。血衣虽然被水浸泡过,但仍能看出主要血迹在袖口附近,而大襟上却没有血迹。从袖口的血迹看,又好象是蹭上去的。而凶手杀人一般是尖刀刺入后,被对方伤口喷出血溅脏衣物,按照常理血迹应在胸前及大襟上。再看那双沾过血的靴子,靴底上满是血污,而靴面上却没有血,显然是张柱双脚踩在血泊中染上的。这又与杀人的常理不符,一般行凶杀人,都是把人杀死后就仓惶逃出,不可能等死者血流如注淌满地面时再去踏上两脚才走。这样看来,所谓血衣血靴都不足为证。第三,张柱如果真的杀了人,怎么会把写着“四冰果”的大筐扔在现场?这不明明是自我暴露吗?再蠢笨的杀人犯,也不会干出这件傻事来,何况他与被杀的张孙氏从来没有仇怨,怎么会突然下此毒手?仅凭这几条已经看出证据不实,而案卷中还有被害人张孙氏的亲女儿张秀萍的鸣冤状,指控杀人者是被害人的儿子张福。这份鸣冤状写得条理清楚,脉络分明,而且是亲妹妹告亲哥哥,也不能不引起重视。依魏应召的书吏之见,应该立即搜查张福的家,取出藏匿在床下的血衣。魏应召只是付之一笑。他知道,张福如果真是凶手,是决不会把血衣久藏在床下的,搜查张福只能是打草惊蛇。为了搞清案子的来龙去脉,他决定先不去接触人犯,而微服查访一下西斜街的居民,再做决断。
夏日的中午,阳光像一根根炙热的金针,把路上的行人们刺得纷纷躲进树荫。大街小巷中,除了有急事的人匆匆走过以外,行人寥寥。什刹海沿岸的西斜街上,本来有不少做小买卖的,此刻也都被暑气驱赶得回家午休去了。就在这时,一位操山西口音的治病郎中,却在一棵大树下挂起了牌子招揽生意。这位郎中十分奇怪,看病不用诊脉,只是用手摸摸患者的耳朵,就能说出病因。这还不算,他还有一手绝活,就是通过诊病能知道病人三年中的凶吉,而且十分准确。所以尽管暑热难挨,他还是被一群人围了起来,求药的求药,问病的问病,应接不暇。这位郎中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百问不厌,态度又十分随和,谈起话来家长里短,不管和谁都能说得到一块儿。整整一个下午,大树下面始终没有断过病人。郎中似乎很注意猎奇,闲聊,中无意地扯到前几天附近发生的那桩凶杀案,他对那个名叫张柱的凶手很感兴趣,几次询问张柱平日的为人。当大家告诉他张柱平日安分守己,并且对人十分热情时,他总是摇摇头,表示不大相信。最后有一位认真的病人,竟专程跑到张柱家附近拉来了张柱的左邻右舍,证明自己的话不假。被拉来的几位老街坊异口同声地夸奖张柱为人善良,谁也不相信这个老实疙瘩会杀人。他们说,张柱每天都是五更前就去什刹海采水鲜,出事那天他好像比平常走得晚了一点,走后不久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了。住在隔壁的鞋匠李真说:“张柱跑回家时,我正在院内嗽口,听见了张柱的叫门声,还听张柱说了一句‘吓死我了’就没有动静了,当时我以为张柱掉到河里了,心中并没在意,可现在想起来很可能是张柱黑暗中踢着了女尸,被吓得跑回家了。”有一位叫王云的街坊说:“别的我不敢说,要说张柱能下手杀人,到死我也不相信。”郎中笑着说:“你这话也就是在这里说说,真让你上衙门去,你还敢说吗?”王云拍着胸脯说:“甭说上衙门,就是见了皇帝老子我也敢说。”郎中又问大伙,如果张柱没杀人,那真正的凶手又是谁呢?病人中有一个外号叫“二诸葛”的老人说:“被杀的张孙氏也是个好人,自二十多岁守寡,苦熬岁月的,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女儿秀萍模样俊,人品好,常帮左邻右舍绣点花、织点锦,甭管自己家里多穷,从没向人家伸手要过钱,谁不夸奖?她们娘俩不会有仇人,就是她那个儿子张福不争气,整天游手好闲,还给东厂当过一阵密探,坑害了不少人。张孙氏被杀定准与张福有关,弄不好还是张福亲手杀的呢!”郎中不相信地问:“亲儿子无缘无故地谁能杀娘老子?”二诸葛说:“张福不务正业,要靠妹妹和老娘养活,平常他娘没少说他,他也暗地里把老娘叫‘老不死的’,可见母子俩平日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