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与君王绝世情:山有木兮木有枝-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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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叹朱允炆和他满朝的文臣武将,竟无一人辨得是他的计谋,只对吴高产生了疑虑。
先削吴高之爵,再遣广西。徒剩杨文一将,独守辽东。
此一计,不仅为他解除了杨文的犄角之助,更使得辽东军中人心涣散,互为罅隙。进退都无据,更遑论出兵与他为敌。
整个辽东,等于一枚死棋。
既然他朱允炆助他拿下辽东,他的下一个目标,当然是大同。
他所有的谍报俱称,李景隆正在德州大肆招兵买马,填补前战空缺,一心一意,以期明年大举。
面对此等形势,诸将中,有不少人以为,李景隆大军即至,燕军当有所防备,此时,更不应离开北平。而他则以为,李景隆即便要大举,也要等到明年春暖。燕军,若能于此时进攻大同,大同一告急,必会向李景隆求援。依他对李九江的了解,小子必然来援。大同苦寒之地,南卒脆弱不堪,使贼疲于奔命,则冻馁逃散者必多。自古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此兵法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者也。等到这些不耐严寒的南军千里赴援,他再率军狙之,李军,则必败无疑。
故,腊月二十七,他便命朱能谭渊等人率二十万大军先往大同。二十九日,燕军行至广昌,守将汤胜等举城以降。
此刻,他的燕军大部,想必已兵临蔚州城下。
他耽搁了这许日,此刻,他须要快马加鞭,一路疾驰,方能如期赶至蔚州与其会合。
第五卷 鼙鼓 第七章 可怜南北路(2)
他之所以留在北平,并非为了她方才所言。
时至岁末,他的数十万燕军,跟着他寒来暑往,往生赴死,转战至今,岂会没有倦意归心?
自古,得人心者,方能久立。他当然深谙此意。
自他兴兵征战,无数将士为之抛头洒血,致使天下不宁。无论是南军,还是他的北军,俱死伤无数。
他固然可以假借“清君侧,除佞臣”之名,发起靖难之役,并蛊惑天下藩王、武将之心助其起事。但,天下耳目可欺,而天地鬼神之心不可欺。何况,久战之人,难免思归,要想笼络人心军心,更不是那几篇叫朱允炆等人束手无措的檄文就可以达成的。
为了收揽人心,他特命指挥耿孝等人领兵一万,于年前,赶赴郑村坝各战场。收骸骨十余万,无论南北军,一律葬于北山之原。封树其墓,禁人樵牧,有发掘者,俱按死罪治。更于前日,亲赴北山,抚恤家属,搭起数里凉棚,亲自祭奠阵亡将士。命道衍于阵前,为他诵读燕王亲自撰写的祭文。
这一幕,虽好比做戏,但,他自是要做给那天下人看,做给那些南军北军眼看。一旦人心归向,何愁天下不归?
治人,先治心。正因为如此,他麾下的三十万燕军才会如此骁勇善战,每每临危,却可以置生死于不顾。
收骸骨,祭亡士,而这些,丝毫不会妨碍他再次举兵,于苦寒之地再起战事。
他要的是这天下,没有人可以同他争,也没有人能够争得过他。
她眼看着他大步而出,耳畔,隐隐传来殿门轻启之声,随之,是宫人们陆续进入的细小动静。
她蹑足下地,匆匆挽了发髻,环顾四周,却没有一件完整的衣衫。
正踌躇间,却见云萝执了一件罗裙自外而入。她终是郝然,垂下眼睫,略略侧过小脸,不敢与之目接。
云萝只低头服侍,一张容长脸上,始终含着那淡淡的笑意,那一层笑意,经年累月,似从未远离过她的面庞。
刚简单收拾停当,就见他的身影缓步而入,显是已经洗漱完毕。一袭袍衫新换过,虽一宿无眠,高大挺拔的身形,比之先前,似又消瘦了些许,却,丝毫不减那副惊世的气度与俊美。
离别,又在眼前。
云萝早退到外厢,她的满身,衣衫不及之所,与以往一样,一处一处,俱是他烙下的痕迹。
他看在眼中,眸内,方释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缓缓自榻前起身,才立起,始觉周身,竟无半分气力。强撑着刚想走向他,才移步,没成想就一脚踏空,整个人,斜斜跌于他的数步之外。
一只小小的丝履,因着失足,滑落出好远。
他却不曾先来扶她,而是,走至那只丝履前,一只手弯腰拎起。嘴角,略略上扬,眸内,分明是不可置信的促狭之意。
再,几步走至她跟前,蹲下身子,视线,落在她那一只玲珑的天足之上。
她随着他看去,待看见自个细白的脚趾,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之前,她因着担心他离去,一时穿得太急,竟忘了套上锦袜。
可是,他依旧不曾问出,仿似,她本应该有此天足一般。掷下手中的丝履,轻拍下手掌,再直起身,含笑斥道:“亏你出自名门。”
话音甫落,人,已经掉转身,大步而出。
建文二年,正月初二,燕军直抵蔚州,城守不下。
蔚州指挥李诚,号称“冲天李”者,匿水沟中,搜得之。燕王朱棣见而释之,李诚愿献城自效,遂遣归。
岂知,李诚刚回城,即被官军察觉,被收下狱。
不见其至,诸将皆欲攻城,燕王道:“观其守备,非旬日不能拔(意:攻下),兵钝威挫,难以得志。以计恐之,则人心自解,兵法所谓城有所不攻是也。”
因见城外有旧筑台,上建有楼,其上,更驾有飞桥跨接于城,桥毁而台存。燕王,遂命大军以此台为隐蔽,令各军用布囊塞满雪土,从台上推下。待堆得与城同高时,便乘之入城。燕军在高台上,再用霹雳车飞石轰击城墙,城墙,震裂。
城中守将王忠、李远等举城以降。燕王遂禁侵扰,城中肃然,一毫无犯。
二月初二,燕王擢升尉州降将卫指挥同知王忠、张远、李远为北平都指挥司都指挥佥事,令他们仍领本部精锐与燕军同攻大同。并,遣人送其家属回北平。
一来,他对这几位降将并非完全信任,升官重用是为笼络,但也必须要有制驭。命人将这些人的家属送至北平,名为优待,实为人质。
大明殿内,因下设地暖,经冬,如春。
她眼睁睁望着他的背影,自知根本追不得,也追不及。只,匍匐于煦暖的青石地上,强自抑着心头之痛。
他和他,如此迥异,一早一晚,参差出现在她的生命之内。她不知该幸还是恨,他来得如此之迟。
她实非轻狂之人,奈何心内有鬼,心内既有了鬼,足下,自是潦倒不定。
那一年,正是四月春之将暮。
不过一个晚间,二婶却打发人来叫她去。
她携了贴身的一个丫鬟,惴惴不安地去了,刚走至他的书房跟前,就不敢再往前移步。屋内之人,虽压低了嗓音在讲话,可她清晰听得,一字一句,听得分毫不差。
先是二婶的声音。
“上一次,你说是八字不配,这一个,八字刚刚好,你又说她年纪太小。”
随即,是他的声音传来,带着压抑的薄怒:“她还是个孩子,连十三岁都不足,你当真要她嫁这么远?”
“天下女儿谁人不嫁,晚嫁不如早嫁,难不成你要留她一辈子?”
二婶的声音并不过分高,仍然带着几分婉约的柔意,但,听在他与她的耳内,却分明是利刃。
屋内人不答,屋外的她,悄悄握紧衣袖,紧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忽然冷道:“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应。管它男方家世模样再好,须得等她年满十五岁方可谈婚论嫁。我答应过大哥大嫂,即便……她一生不嫁,我们方家也一样养得起她!”
他早已经对她避而不见,此刻,这一番“强留”实是为了她。
二婶却急了,好生再劝道:“希直,母亲也和我是一个意思。”
他刚要再发作,她忽然推开面前那道虚掩的门扉,留下丫鬟,独自一人轻轻走至屋内。
他和二婶闻声,同时转过头来。
二婶的面色登时苍白了若许,而他,似比先前又瘦削了许多,一双眼眸默然望着她,中有千言万语,却只能默然。
她仰起小脸,望着二婶,轻道:“二叔,竟忘了?寒枝是六月初五的生辰,早满了十四岁了。”
一语既出,他的身子,似晃了晃,眸中,俱是毫不掩饰的痛楚之色。二婶,也没料到她会如此说,想笑,嘴角扯了扯,终是笑不出,竟比那哭还难看。
六月初五,原本是映真的生辰,自那一日始,也同是她方寒枝的。
她犹记得当她将自己的“生辰”告之她时,她眸内的惊喜之色。扔了焦尾琴,拉着她又笑又跳,浑不似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应有之状。
她也想跟着一齐笑,却止不住扑簌簌的泪,一面用衣袖轻轻掩去。那是她与她最后一次相见,她原本就是去辞别。
自此,天南地北,她和她,各自殊途。
第五卷 鼙鼓 第八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1)
建文二年,二月初五。
迫于燕王之威,朝廷宣布罢免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之职,意在撤消燕军攻击的目标,借以缓解燕军的攻势。
虽如此,然,据燕王密报称,建文帝实际并未让齐泰、黄子澄离开左右,仍然让他二人私下参与密议。
但,在天下人眼中,朝廷所为,实是失策之举。
撤掉齐黄,等于间接承认了燕王关于奸臣乱政误国的“指责”,不过徒长燕军的威风,再灭官军的锐气。
二月初十,卯时三刻,坤宁宫。
皇后马氏,突然早动,至巳时,始诞下皇长子。
当那一声响亮的啼哭,响彻整座宫阙,一直守候在寝殿之外的天子,长长吁了口气。自宫人手中,接过尚包裹在锦袱内的麟儿,年轻的面庞之上,露出一抹惴惴的喜悦。十分之中,七分,是惊喜,还有二分讶异,所剩一分,乃是初为人父的忐忑。
才抱了片刻,旋即松了臂膀,转交给身旁的宫人,仿似那不足月的孩儿,竟有千斤重。一面高声向王宝和等人笑道:“朕,有皇长子了!朕,竟有皇长子了!”
身后,随即跪倒了一大片,王宝和领着满殿的宫人齐声恭贺道:“奴才(奴婢)恭祝皇上!”
朱允炆用力挥下衣袖,喜不自禁道:“免了!着内阁即刻拟旨,昭告天下!再命人往行宫给太后道喜!”
“是,奴才遵旨!”
殿外,自是欢声笑语一片。
殿内,榻上之人,却是明显瑟缩了一下,两行清冷的珠泪,缓缓自眼角滑落。纵是这坤宁宫内,再煦暖如春,怎奈人心内,比那昆明湖底的冻水,还要冰冷彻骨。
宁王反。
天下人,俱可以反,唯独他,不可以。
他怎可以随着那燕王一齐起兵?
天下人,俱可以败,即便是天子,节节败退至今,她都不曾如此芥蒂过。唯独她的宁王,向以善谋著称,怎可以败在他朱棣的下风?
他,非但背弃了她,一并连她的女儿心气,也挫到极致。
琼珠宫人,自医女手中接过汤药,身后的宫人刚想扶着她坐起,没成想,榻上之人,手腕竟一挥,她手中的玉盏,跌个粉碎。
金砖石上,俱是斑斑驳驳的药汁,一如人脸上的泪痕。
几个宫人见了,吓得赶紧蹑足上前,一面低头用手中的丝绢擦拭着,一面细细拾去那些零落的碎片。
她半倚在绣褥中,身下,是淋漓而下的湿意。一头一脸的冷汗,濡湿了发丝,粘在人的肌肤之上。
只一双眼眸,仿似燃着两团烈火,熊熊地烧灼于某处。冷声,向着刚欲近前服侍的众医女道:“退下!”
医女们,哪见过这等阵势,其中一个执事的,刚想前去回禀,琼珠忙低声叫住了她。遂,领着众人再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