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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爱着-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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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一个姑娘三寸长,茄子棚里乘风凉,苍蝇大的耗子拉了去,哭坏了丈夫,笑坏了娘”;什么“小小子儿,上庙台儿,摔了个跟头捡了一个小钱儿,又打油,又买盐儿,又娶媳妇,又过年儿”……等等,父亲开朗大方活灵活现地唱歌,给安姐姐平静的生活增添了无限的欢乐。

如果父亲超过五天没有去东圩子,安姐姐也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去岗楼看父亲。

父亲如同一只流浪的小鸟,飞呀飞呀,终于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找到了一颗可以暂时躲避风雨的小巢,栖息在一棵春天的树上。尽管这棵树不是什么枝繁叶茂的大树,但却是一棵温暖的树,一棵斑斑驳驳有些阴凉的树,一棵每片叶子上都长满情每一条枝桠上都滋生爱的树。

爱情像一枚长长的钉子(3)

真的,父亲被爱被亲情包围着了。

转眼端午节到了。那天,我来到了二妈家。

一进门,安姐姐就从自己的屋子里跑出来,乐滋滋地拉着我的手说:

“来,小弟,来试试,合不合脚。”

说着,就把我拉到她的屋子里,把我按下坐在她的床沿上,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双灰线尼的布鞋和一双白色洋纱袜子。

“快,把鞋脱了,穿给俺看看!”

我红着脸,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脱呀,还要俺帮你呀!”安姐姐催促着。

无奈,我只好从命。脱下脚上破旧的脏鞋袜又穿上安姐姐特意给我做的新鞋买的新袜子。

安姐姐帮我穿上鞋,一手握着我的脚脖子一手轻快地在我的脚尖脚跟捏了又捏,说:

“走一走,转转,合脚吗?……让俺看看……不疼吧?”

我穿着鞋,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安姐姐弯下腰又按了按我的五个脚趾头。当她发现非常合脚时,就兴奋地大喊起来:

“俺妈,快来看,俺给俺弟做的鞋,刚刚好呃。”

安姐姐快乐地笑着,一脸的欣慰。

二妈微笑着走过来,靠在门框上,看着我和安姐姐,脸上荡漾着作母亲的幸福和满足。

然而,让父亲想不到的是,从此,爱情像一枚长长的钉子不知不觉地把父亲钉在了一九四三年的日历上。

快乐的日子总是一样的,痛苦的日子一天一个样。

一九四三年农历三月三日以后的日子,是一样的。父亲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寻寻觅觅找到了温暖的怀抱。然而在这年的中秋节以后,父亲这只想要飞却怎么也飞不高的小鸟,他的渴望已经开始显得那么遥远,渺茫又是那么的让他高不可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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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起了个大早,特此赶到镇上的商店里去买了一块大月饼和两斤洋糖,然后就急冲冲地往东圩子安姐姐家赶。一路上,我还哼着小曲,吹着口哨,踢着小石子,心里美滋滋地想:今天二妈和安姐姐见到我肯定会非常高兴,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给她们送上我自己的礼物。

真是春风得意马蹄轻,一会儿工夫我就来到了东圩子二妈家门前。

我乐呵呵地踏进门,正准备张口叫“妈妈”时,却发现气氛不对劲儿。只看见二妈一个人坐在灶门口,耷拉着脑袋,眉头的皱纹结成了疙瘩,家里也冷冷静静的,没有一丝过节的样子。我半张着的嘴巴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合上。

二妈看见是我来了,就强作笑颜大声地招呼着:

“成子来了,快坐,快坐。”

二妈的表情掩饰不了她的心事。我感觉二妈有了什么愁心的事情,我心一怔。再看看,安姐姐也不在。按以往,只要听到我的声音,安姐姐就会马上出现在我的眼前的。是不是她们母女俩闹了别扭,还是出了其他什么事情……我不敢往下猜想。就走过去拉着二妈的手说:

“妈妈,俺姐呢?”

二妈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安姐姐的屋子,并用下巴努了努,给我递个眼色,暗示我快进屋里去看看。

我看着二妈,心更加紧张起来:到底是怎么啦?姐姐生病啦?

爱情像一枚长长的钉子(4)

二妈看我的脸色有些着急,就用手势催我赶快进屋就知道了。

我忐忑不安地掀开门帘子,探身轻轻地走进安姐姐屋里。安姐姐趴在床里面的枕头上,双肩一耸一耸地,好像是在哭泣的样子。我更急了,赶紧走上前,双手摇晃着她的肩膀喊道:

“姐姐,姐姐……”

我连喊了好几声,她反而哭得更伤心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和勇气支持着我鼓舞着我,我大胆地脱下鞋子爬到床上,弯下腰抱起安姐姐用力地想把她搬坐到床边上。她却故意使劲赖着趴在床上不动。等我好不容易把她翻过身来,只看见安姐姐满眶泪水,眼睛红肿得跟水蜜桃似的,声音也嘶哑了,肩膀随着抽泣而伤心地颤动着。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安姐姐这么伤心过,甚至从来没有看见她哭过,她给我的总是美丽的笑容,如桃花春风。我不知道安姐姐到底怎么了?更不知道怎么来安慰她。我着急地把她拥在怀里,嘴里不停地喊着:

“姐姐,姐姐,你怎么啦!你怎么哭啦呀?是妈妈骂你啦?还是别人欺负你啦?”

安姐姐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一下子愣在那里了。为什么姐姐不理我了呢?是不是因为我最近半个月没来看她们生我的气了?

我一下子慌了,看着她乌黑的长辫子发呆……

安姐姐仍然不停地抽泣……眼泪叭嗒叭嗒地砸在床上,很快就洇湿了一大片。

我呆呆地傻傻地看着安姐姐,幻想渴望着她笑容的出现……

就在这时,我突然冒出了一个想逗安姐姐开心的傻主意来。我故意把安姐姐的大辫子捧在手上婆娑着,一边笑着说:

“姐姐,你的头发多美呀,这辫子又黑又长,好漂亮啊!”

我话刚落音,安姐姐突然站起来,乌黑的长辫子一下子从我手里倏地滑了下去。我吃了一惊。

只见安姐姐走到桌子边,伸手就从桌上的针线匾里拿起一把剪刀,用劲一甩头,大辫子就绕到胸前。

“你爱这辫子吗?俺现在就剪给你。”

安姐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大惊失色,我吓得赶紧从床上跳下来猛扑过去一把拦腰带肘地抱住了她,赶紧大声叫起来:

“妈妈,妈妈,快来呀,姐姐剪辫子了!”

二妈闻声赶紧进来,一把从安姐姐的手里把剪刀夺了过去,心伤地哭着说:

“安子啊!你这是干什么呀!不同意也就算了,何必这样子。大伯骂你几句,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总是你的大伯呀!……”

我松了手,站在一边,听着二妈说的这番话,更是云里雾里的糊涂了,像呆子一样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安姐姐看着我这样也吓呆了,马上又把我扶到床边坐下来。

二妈仍在继续地说着什么……

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安姐姐有些不耐烦地顶了二妈一句:

“少讲一句行不行!”

二妈真的不说了,叹了一口气,转身把剪刀一块带了出去。

安姐姐停止了哭泣。

安姐姐默默地靠近父亲旁边坐了下来,眼睛里仍然是泪水盈盈。

爱情像一枚长长的钉子(5)

父亲不说话。安姐姐也一言不发。

静默。风,轻轻地吹拂着门帘子,仿佛在偷看两个年轻人的秘密。

安姐姐用手轻轻抹了一下眼睛,开口说话了:

“小弟,你说俺的辫子漂亮吗?”

父亲听到安姐姐说话了,高兴极了,毫不犹豫地说:

“漂亮,漂亮得像条乌龙,太漂亮了!”父亲激动地摇着安姐姐的肩膀,又拉着安姐姐的手说。“没有哪个姑娘的辫子有俺姐的漂亮!”

“你喜欢姐姐的辫子吗?”

“俺当然喜欢啰!”

“你光喜欢姐姐的辫子吗?”安姐姐泪眼汪汪地认真地看着父亲,清澈得如一潭秋水,涟漪轻轻荡漾着忧伤。“你可喜欢姐姐这个人呢?”

“俺当然喜欢姐姐呀!辫子是姐姐头上长的,俺也喜欢。”父亲是打内心里这么说的,“姐姐待俺像亲姐姐一样,”父亲用肩膀轻轻地撞了安姐姐一下,“刚才你拿剪刀剪辫子可把俺吓坏了,你为什么剪辫子呀?”

安姐姐把身子又往父亲这边靠了靠。

“就是你夸俺的辫子漂亮,俺才想把它剪下来送给你呀!只要你要的东西,只要俺有,俺什么都给,”说着,安姐姐拉着父亲的手,“就是要俺的命,俺都给。”

懵懵懂懂的父亲听安姐姐这么一说,一下子又愣了。父亲这个时候确实还不懂得爱情是个什么东西。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爱情就这样润物细无声地在他心灵的花园里破土而出,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好充分的准备。

“你这个小傻瓜,愣着看着俺做么事呀!”安姐姐用手指用力地点了一下父亲的脑门子。

父亲趁势仰倒在床上。

安姐姐也在父亲的对面斜躺下来,睁着她那双美丽明亮的大眼睛深情地看着父亲……

安姐姐和父亲面对面侧躺在床上。安姐姐就接着刚才二妈讲的话一直讲到了父亲进门的那一刻。

中秋节这天早上,贾正炳带着儿子贾少求来到李万富家。贾少求是农历三月三日父亲拜把子兄弟的老六。李万富就是老大李学固的父亲,是安姐姐的大伯父。安姐姐的父亲死得早,家里有什么事情也靠李万富照应着。

大清早的贾正炳带着儿子来干啥呢?是请李万富给他儿子贾少求作媒来了。贾正炳要将安姐姐给他儿子做媳妇。

李万富当然不会推辞。攀上保安队队长贾正炳这个亲家,虽谈不上是攀龙附凤,起码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有个安全保障。再说自己的儿子李学固也在贾正炳的手下,好歹有了这门亲事,自然就更近了一层。李万富仗着这个大伯的架子在贾正炳面前拍着胸脯二话不说满口答应下来了。

贾正炳一走,李万富就迫不及待地捧着水烟筒哈着自己的驼背一边走一边咕噜咕噜地吸着水烟来到了安姐姐家。

二妈是个善良的农家妇女,自从丈夫去世后,李万富这个大伯待她这孤儿寡母也算不刻薄。大伯来给侄女做媒,又是附近的大户人家,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这么一分析,作妈的也就不好推辞,女大当嫁,就含含糊糊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谁知,安姐姐在房里听到了,一下子就冲出来,脸红脖子粗气呼呼地给李万富就是当头一棒泼了一瓢冷水。

爱情像一枚长长的钉子(6)

“俺的事由俺自己做主,用不着别人瞎操心!”

李万富没想到他平时乖巧听话的侄女今天竟然给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让他不仅下不了台还碰了一鼻子灰,气得脚肚子都揪痉。

“放屁!俺是你大伯,俺这个主做定了,哪有女儿自己家做主的规矩,不同意也得同意!反了天了差不多!”

“俺不是你女儿,你没有资格管俺!”安姐姐毫不示弱。

“好,好!”李万富气得手都发抖了,“你不是俺女儿……除非你……除非你不姓李,量你也逃不出俺的手掌心!哼!”

李万富气哼哼地哈着他的驼背抬腿就走。二妈站起来紧追了两步:

“哎,他大伯!他大伯……”

李万富就这样头也没回地前面走了……

父亲就这样兴高采烈地后面跟来了……

安姐姐讲完这番话,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我的眼皮跳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被蜜蜂蛰了我一样突然从我的后背袭击了我。

安姐姐清澈地看着我,纯得不能再纯的大眼睛,似乎在等我给她一个答案。

我知道,我没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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