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收集者-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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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居委会干部和辖区民警看完画像也连连摇头之后,李光智只好带着大伙,钻进这些充斥着尿臊和菜叶腐烂味儿的弄堂,一家家问过去。
“怎么样?”半小时之后,几路侦查员在一个十字路口碰头了。
“没收获!”西路过来的是一胖一瘦两个民警,胖子衬衫全都湿透了,从他沮丧的面部表情就猜得到结果。他边上的那个瘦子,身上还带着臊臭味:“妈的,直接从楼上往下尿。”
刚刚有个小孩从阳台直接对着马路撒尿,溅了他一身。
“笑屁啊笑!”看见轮子乐不可支的样子,瘦子翻着白眼没好气儿地骂过来。
“先歇会儿,喝口水。”李光智走到边上的小卖部,从冰柜里拿出几瓶矿泉水。
“师傅,你说这房子啥时候整修?就这么留着安全隐患多大啊,别的不说,如果发生火灾的话,消防车都进不来。”
“是啊。”李光智点点头,但他没有继续评论下去。
“听说城南那片快要拆迁了,我姑姑就住那片,我觉得比这条件都要好。”
李光智点点头,刚喝了一口水,就看见东面过来的侦查员扬手喊道:“有发现!”
沿着小路往东,有好几个岔口,进去后,又有更小的岔口,就像毛细血管渗透到了细枝末节。越是往里,从里面居民看过来的眼神,就越能感觉到方向是对的。先到的那组侦查员,显然已经透露出了一点儿信息,那么多警察兴师动众地来,稍微有点智商,都会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居民们的眼里都带着兴奋,又带着紧张,倚在门口朝着警察去的方向张望。
到了巷子的尽头,一间矮小得如同牛棚一样的小房间展现在眼前。显然又是违章建筑,门上挂了一把铜锁,只有普通门三分之二大小,成年人进去起码要低下脑袋。
留守在门口的民警正在抽烟,看见李光智走了过来,说:“应该没人!据附近邻居说,已经有段时间没看见主人了。”
李光智在屋子前来回踱了几个来回,硬是没找到窗户。“你确定吗?”他回过头来问。
“肯定是这儿。我问了好几个知情人都说他就住这儿。”
“房东什么时候到?”
“房东在上班,电话已经打到厂里去了,让他赶紧赶回来。”
李光智皱皱眉头,四周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这样下去可不太合适。“来不及了,”他挥挥手,“进吧。”
轮子点点头,来到门前,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抬起脚用力踹了过去,砰的一声就把门给踹开了。
就像是踢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老仓库一样,灰尘和污浊的空气一下子从门里喷了出来。
李光智走到门前,不得不捂着鼻子,低着脑袋进了房间。屋里暗得如同在夜里,稍稍适应了一会儿,才看见天花板的顶上吊下来一盏白炽灯。有灯就一定有开关,李光智摸索着门边上的墙,摸到了塑料开关。
灯亮了,那股子混杂着饭菜酸臭和化学试剂刺鼻的气味仍没有散去。四周的墙壁上全是黑色的点点霉斑;墙角里结满了蜘蛛网;半个硬掉的馒头,放在一张半腰高的小木桌子上,有只老鼠,嗖的一下子沿着桌沿逃窜出去;桌子边上是床,那么热的天,没有铺席子而只有脏得已辨不清颜色的床单。房间里没有电扇,也不通风,李光智的第一感受就是:“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师傅,你过来看看。”轮子站在朝北的角落,这地方堆着一些破碎的玻璃器皿和金属小零件。
遁声过来的李光智蹲下身子,看着这些东西,用手指捏了些地上的泥土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眼前的这些东西,和其他现场发现的很相似。“带回去让鉴定科分析分析。”话虽这样说,但基本可以确认,这里曾经住过犯罪嫌疑人“扁担”。
“起码半个月前就离开了。”轮子看着屋子里的情形分析道。
李光智待在原地没有动,在那些试管和小零件的后面还卷着一些类似从学生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他把纸捡了起来,上面写着物理和化学公式:“这是什么?”
轮子看看,然后挠着脑袋:“这,这是氧原子吧,这个呢?加速度?我不知道,全还给老师了。”
“把它们一起带回去吧。”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了交谈声,房东到了。
“原本是做仓库用的,你说这地方能住人吗?”房东是个40多岁的男人,秃脑门,穿着件背心,骑着自行车风尘仆仆从厂里赶回来。
这几间房是房东母亲的,他自己住在电厂分的房子里,母亲去世之后,他就稍作修葺,租了出去。
“但是他偏要这间房,我也不能跟钱过不去不是?其实钱也不是很多,80块钱一个月,一个季度一付,平时我很少来的。到下个月15号,才是交租期。”
“什么时候来的?”
“好像是去年吧,3月份。”房东一边说,一边把身份证的复印件翻了出来。
李光智接了过来,身份证上的照片是个瘦瘦的男生,叫郝志梓,年龄23岁,家住邻市下属的一个名叫嘎子沟的村子里。
※※※
“警察同志,我们家老三犯什么事儿了?”郝志梓的父亲是个胼手胝足的农村汉子,穿着满是破洞的汗衫,裤脚管卷到膝盖,穿着拖鞋,小腿上全是泥点,乍看上去就像一匹精瘦的老马,被榨干了一辈子的精力,所以现在时时都显得疲惫。看见家里一下子来了那么多警察,他顿时慌了神,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意外。
得到郝志梓家庭住址的第一时间,专案组就赶往了目的地,本以为这是嫌疑人可能的藏身地,结果却扑了一个空。
现在他们在郝家的院子里,李光智的眼神在四周扫了一圈。说是院子,其实也就是屋前被竹篱笆围起来的一小块区域。西头是茅房,茅房边上有个猪窝。隔了老远,那股子粪便和猪臊味,还是能够闻到的。人住的屋子是坐北朝南的,虽然是下午,可土质的屋子里因为光线不好,黑漆漆的,视野所及的客厅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是个大海碗,里面盛着半碗咸菜。有几个民警正在里屋提取证据。
李光智用手指了指屋前的小木凳子:“坐着聊吧。”
“警察同志坐。”郝老汉慌不迭地把小凳子端到警察站的屋子门口。
坐下的时候,李光智看到站在院子角落的两个女性。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正怯生生地看着自己,发现李光智看她后,一下子就躲到了一个中年女人的身后。
那是郝志梓的母亲和妹妹。郝家一共四个孩子,郝志梓排行老三,除了他全是女孩,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在家的只剩这个幺妹。
“赶紧交代,人家来一趟不容易,我跟你说包庇也是违法的,你家老三犯的可不是小事儿。”和李光智一同来的还有当地派出所的一个满脸横肉的民警,正摆着手凶巴巴地吓唬着郝老汉。
郝老汉被吓唬得有点不知所措,竟然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烟卷,颤巍巍地给众人递烟,是九毛钱一包的桂花。
“少来这套,还想贿赂警察,这也是犯罪,知道吗?”
郝老汉触电似的又把烟收了回去。
李光智皱皱眉,这样简单粗暴的工作方式可不好。“抽一支吧,我正好烟也没了。”他微笑着对郝老汉说道。
按照郝老汉的说法,儿子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家了,没想到现在是以这样的方式得到消息:“三个月前打过个电话报平安,然后就没联系过。”
“电话里说什么了?”
“说他找到工作了,现在还在A大学习,攒点钱之后,他准备报名参加城里的高复班。”
“高复班?”李光智抽了一口桂花,劣质烟抽上去很辣,“他不是20多岁了吗?应该过了高考的年纪了吧。”
“可不是嘛,”郝老汉干涸的眼眶湿润起来,“这孩子心太高了,老想着上大学,一连考了四年大学都没考取。我和他娘商量着,如果不是这块料,就回家种田好了,家里也没那么多闲钱供他读书,没想到他倔脾气上来后,自己跑城里去了。”
李光智皱皱眉头:“你家老三啥时候出去的?”
“去年过完年就出去了。”
“他有说过在外面是干什么工作,住哪儿吗?”
“这些都没说,只是让我们一切放心,他现在经常去A大,很快就能成为那里的正式学生了。”
李光智琢磨着已有的信息,一个接连四年高考落榜的青年,在向往的大学里蹭课,却被无情粗鲁地赶了出去,这是否就是他犯罪的动机呢?
“我们家三小子会枪毙吗?”郝老汉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把李光智问住了。
郝老汉叹了一口气:“唉,这孩子是高考考魔怔了。”
“不就是现代版的范进吗!”一出郝家的院子,轮子就把衬衫的口子解开了两颗。
“是啊,逼得太紧了。”李光智摇摇头。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光智调用了手上的所有警力,发动群众,将寻找郝志梓的工作缜密而又高效地开展起来,可竟然没有任何消息。嫌疑人刚刚有了些眉目,又停滞不前了,偌大的A城,郝志梓究竟藏身何处呢?接下来他要干什么呢?
这天他们刚刚走访完一个居委会,出来后坐上车,轮子刚准备启动汽车,又停了下来:“要不、要不——我想到一个人。”
李光智沉默了一会儿,对着轮子笑笑:“我也想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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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402信箱
月川已经守一个星期了。除了周末,每周二、四放学后,他也会换两趟公交车,辗转来到这儿,然后坐在街对面的一家豆浆店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出现。
豆浆店的老板是个20岁出头的小伙子,大概是新开的缘故,他对只点一杯豆浆,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的月川并无厌烦之意。况且,月川一来就把作业本摊在桌子上,老板可能以为他是附近的学生,用不了多久,就会带上小伙伴们,来照顾豆浆店的生意。
男人将会从那儿出来,月川很有把握。他现在所坐的位置视线也刚刚好,马路对面一座大门边的墙体上,钉着蓝底白字的门牌——赣州路239号。
从地图上找出南北走向的马路并不难。几天前,月川把A城地图平铺在家中写字台上,先是用红色的颜料笔,将他心目中可能的目标都标记了出来。
那张三人照片牢牢地刻印在月川的脑海中——白大褂站在最靠近高墙的左边,妈妈在右边,月川在中间。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那天天气晴朗,所以三个人右边的地上留下了长长的影子——如果这还不够,那么画面之外的树也留下了可以用来判断朝向的树影。无论是上午还是下午,南北向的街道是不可能留下那么长的这个朝向的阴影的。
将这些街道锁定之后,根据“白大褂”判断出那是在一家医院的门口,也不是很困难的事儿。本市所有的医院明细,列在他的眼前。将已有的信息交叉对比,有三家综合性医院、一家专科医院和一个特殊机构符合要求。
那家特殊机构本不在他的探访名单上,可当他走完人满为患的医院,包括那家门口混迹着很多形迹可疑年轻人的妇产科医院之后,他不得不将此备选提上来。
那家机构的外墙有些变化,粉刷过新的油漆,尽管这样,最终找到这里的月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便是照片中的背景。
月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地方与一个陌生男人有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