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花-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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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德妃道:“弘明系府上嫡子,将来继承爵位,府中上下皆需倚仗,怎可有分毫闪失!”
完颜氏道:“可若要将其逐出府上,爷那儿……”
德妃沉思未几,道:“这丫头逐不得。即便赶出府去,她若心存不甘,将府里宫里的事儿添油加醋,于市井中造谣生事,煽风点火,便是给贝子府,乃至我大清皇族抹黑添耻!何况她与贝子府嫡子命格相勊,即便不同府而栖,谁又可断言便能止了祸事?”
完颜氏面色蓦地霎白,缓声问道:“那依娘娘的意思……”
“此事暂且莫对任何人再提,汝二人归府后需待她如常,以免惹人生疑。待年末胤祯离京出征,以冒名秀女的欺圣大罪赐死,对外便称是染疾而终,胤祯那儿也能交代。事后亦需妥善打典那冯姓之人,以免日后口无遮栏,再生了事端。”
德妃语落,室中静谧。
秦柔心中慌惶,欲伸出手掩上窗边缝隙,竟颤抖得无从自已。任心间促响清晰可闻,秦柔脑中却是一片茫然,神游一般挨过半日,德妃询话,她便仅是将弘历近况如实禀告,其间未敢抬目。那锦绣软塌里倚帷而席的端雅妇人,她曾感叹她雍容不失娴美,如今伏身于她眼下,她却想或许至此再无法与其目光相抵。
出宫后,秦柔未归往郊野别苑,却命来时驾车的奴才径直将其送至雍王府,她魔怔了一般,未待通传,径自行至书斋,恰逢此下无客,四阿哥正独自阅帖。
四阿哥见其蓦然来往,略有一惊,随即又敛起眉来责其不识礼数。
秦柔却须臾间涌出泪来,道:“求王爷救妩儿一命!”
四阿哥手中执笔,于卷册中时起时落,似在批注,一面道:“老八遭禁那会儿你来求我救她,她已教老十四要了去,既已是他府上的人,有何事需我相助?我又如何能助?”
秦柔央求道:“冒名秀女一事,知情者仅王爷一人,柔儿能求的,也仅王爷您一人。”
四阿哥搁了笔,沉叹一声,道:“说来听听。”
秦柔遂将于长春宫中所闻告之,求四阿哥设法助苏小妩逃离贝子府,四阿哥却道不妥,称距十四阿哥出征余下两月,完颜氏与舒舒觉罗氏遵依德妃之示,必当无所行动,贝子府上下既是一如往常,旁人自然无从介入,倘若莽撞行事,必将打草惊蛇。
秦柔不从,道:“若是依王爷的意思,待到十四爷出征再作计义,恐怕妩儿便要丢了性命!”
四阿哥道:“老十四府上之事,本便非我可插手,眼下仅能静观其变。”
秦柔眉头紧蹙,欲开口,却遭四阿哥正色阻道:“此事仅议至此,老十四在府一日,那丫头的安危便无需担忧,这两月你留于王府内,待老十四出征时再想对策。”
秦柔自知势单身微,无从独身救助苏小妩,又想四阿哥所言亦甚是在理,便只得颔首答允。四阿哥遂命福安将秦柔安置于临近书斋的一座独院,两月来好生照看。
秦柔未曾料想,自她踏入院中,忽闻两扉轰然闭响,竟是整整两月幽禁。
十二月。
皇十四子率师出征,康熙命其管理正蓝旗满洲、蒙古、汉军三旗事务,又命皇十子、皇十二子分别支持正黄旗三旗、正白旗三旗。据传抚远大将军起行阵仗空前,同出征者,品阶为王、贝子、公等以下者,俱戎服,皆集于太和殿前;身属同阶但此行未出征者,携二品以上官吏,着蟒服,集于午门外,抚远大将军上殿跪受敕印。礼毕后,随奉敕印自午门出,乘骑过□,经德胜门启程,由诸王、贝勒、贝子、公及二品以上大臣,送至列兵地,大将军望阙,行叩首礼,后肃队起行。
月末,十四阿哥府上有卜讯,一房女眷染恶疾不治而亡,因大将军动身西征,当以国事军事为先,故未将噩耗禀之。
秦柔自闭院步出时,已面色如霜,神情涣散,眼隅泪迹风干后泛着微红,相较一张已然惨白的面孔,真真似极了两道伤痂,深及入骨,余腥犹在。
她临风站着,隐约有步声传来,随后一件绒衫子环上她双肩。
她缓缓回眸望住身后男子的双目。
清冷如故。
也如她此刻的目光。
她留下一声冷笑,兀自向外行去。
许多年后她常在想,哪怕那日他眼中有微乎其微的一丝愧疚,她便是要犹豫的。
肆拾贰 ? 惜别
阙梢月歇,其下檐阶,银妆难裹幽谧。
残枝顾盼踌躇,心系杜字。
兀自拈一指雪,佯作明朝梨花白。
晚风瘦,云难拥,半空寂寞思愁。
白瓷浊酒青袖,添萧索,扶案两行泪落。
画眉憔悴,颤颤断断孱孱。
教人凭窗独啜,泣霜寒,纷纷堕堕。
小阁外,更鼓声声在心头。
十四阿哥出征前夜,康熙于宫中设饯行宴,诸皇子依领兵西征与否分列两侧要席,其下为军中将仕谋臣,及朝中王侯,文武官吏。宴上众人皆肃,康熙称西藏若受控,准噶尔必将借黄教煽动蒙古各部背离大清治理wωw奇書网,国势威望受牵其中,须谨慎待之;全军统领,当择康熙信之最甚者,授予敕印,代御尊亲征。十四阿哥获委大任,足见较其余皇子更受康熙赏识青睐,此去艰险,却亦是建功立业的甚佳契机,故当晚纵情豪迈,与众将领觥筹为誓,举座振臂助威,声势壮大。
宴毕已是戌正。
苏小妩独自立于府前观望,一丈外立了两名家丁,看似守门值夜,却又不时瞥向苏小妩,旦凡见其向扉外略近,便异了神色,目不转睛地望住,脚下的步子也逐渐向外挪去。
婉书送了衫子来,见状便向那两名家丁嗔道:“主子等爷归府,你们兀自守职便是了,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家丁其一道:“夜寒风高,格格若有些许差池,奴才们可担待不起。”
婉书不依不饶,欲再开口,却教苏小妩阻下:“罢了,也是惦念我安危,何必追究?”
口里如是道,心中却甚明那两名家丁定是奉完颜氏之命对苏小妩严加留意,谨防其借机逃出府去。
婉书为苏小妩搭了衫子,道:“主子,您穿得单薄,还是莫要迎风候着了,待爷抵府,让奴才通传一声再来接罢。”
苏小妩摇头,道:“福晋吩咐明日要往寺中祈福,你快些回去置备打典,莫待明日落下东西。”
婉书抿唇向苏小妩看了看,轻叹一声,只得返往院内。
苏小妩饮了些酒,面色本便有些微红,自酉末便立身扉侧,受寒风所侵,直感面颊猩热,脑中鸣响。思及明日奉完颜氏之命往城外古寺为十四阿哥进香求福,瞳中溢出几分迷离的讪意。
自那晚于后园无意间得知弘春身世,舒舒觉罗氏便寻伺契机一般终日对苏小妩察言度色,致其终日谨慎从事,提心吊胆,尚在烦忧如何就此堤防一世,竟于檀化寺内偶遇了当年那冯姓的衙役。苏小妩惶惑之态尽收舒舒觉罗氏眼底,她犹记得舒舒觉罗氏笑意阴黠,仿佛带了腥气,令她不寒而栗。数日后,舒舒觉罗氏随完颜氏入宫下个月德妃请安,归府后便一反常态,非但未再对苏小妩处处窥探,反倒更作一副煦然的模样待其甚是亲昵,苏小妩犹如置身刑前佳宴之上,料得祸事将至。
苏小妩常忆起秦柔,不觉竟已分别三两春秋,她心想若是出宫后入了四阿哥府上,与秦柔终日为伴,眼下当无需以安危为忧;转念又自嘲当初未进雍王府分明是虑及秦柔处境,如今自然无从追悔。苏小妩亦曾想,若冒名一事为舒舒觉罗氏所悉并遭其以之要挟,她便将弘春身世如实说出,仅是脑中蓦地闪过弘春面庞,令她滞了念想。如将弘春实非十四阿哥血脉一事供出,不仅舒舒觉罗氏母子二人,其族中亲人亦将受其牵连,令皇族蒙羞者必遭苛罚,弘春生母正因顾全大局而忍痛割舍,苏小妩念及那女子十余年来一番隐忍守候,便不忍令其毁于一旦。苏小妩心中甚明,并非她宅善过人,仅是不愿两败俱伤。
苏小妩立了良久,已有些晕眩,略晗起目来,闻得车马声渐近耳畔,又倾之止下,而后步声繁乱,请安通传禀报声不断。苏小妩恍惚迎上前去,却感周身一沉,倒进一袭藏青氅中,那温度再熟识不过,她梦呓般一声嗔笑。
十四阿哥吩咐随行侍从退下,卸下氅裘将苏小妩裹了裹紧,责道:“入冬后便是一日寒过一日,当好生在房里待着才是。”
苏小妩不答,将脸埋向十四阿哥襟前,俄顷便将其染湿。
十四阿哥轻抚苏小妩睫下,笑道:“接旨时府内众人皆为我出征一事日夜神忧,有个丫头却对沙场厮杀毫不挂心,信誓旦旦称是必将凯旋,那模样大将军王见着亦自愧不及,感叹丫头豪情过人,现下怎泣不成声了?”
苏小妩抬目,恰迎上一双温情的眸子,心底瞬时柔软,亦带着坍塌一般的疼痛,抽泣道: “不因忧及安危而泣,哭的是分别。”
十四阿哥面色更缓,仿佛要将她融化,柔声道:“这一去确是不知何日可返,如是自怀中看你,怕是将要久违了。”
苏小妩自十四阿哥瞳中望住自己满目神伤,喃道:“日子若久,莫要将我忘了。”
十四阿哥轻捻了捻苏小妩鼻尖,笑道:“迷糊丫头,即便战势僵持数载,其间需回京述职,莫要说得如分隔十年一般。”
“十年……”苏小妩柔声道:“自与爷相识至今,不觉已十年有余。”
言落,低头掀起衣袖,腕间是一枚剔透的翡翠镯子,他当年所赠,十余载来,光阴撰绘,暖玉生烟,似是已然同肌肤血肉相连,蕴得碧色更浓,光润通透。
十四阿哥一手拖起苏小妩下颚,另一手拭去她睫畔晶莹,两人四目相接,良久无话,似是要定睛将彼此眸中的自己看个透彻,自十余年前初遇,至如今难分难舍,一颦一蹙,清楚分明。
“丫头没变。”
“再过些年,便不当再唤丫头了,守岁时要学着宫里的主子一面叹着,‘老矣’,一面自视年华虽逝,风韵雅质尚在。”
“这性子不改,十年八载,便仍是唤你作‘丫头’。”
“待爷明日起行,我便修身养性,立誓改去现下的性情可好?”
“依我看,还是省些气力罢。”
“爷不信?”
“不是不信,是不想你改了性情,我却失了那时常挂念的丫头。”
“那我就遂了爷的意思,一辈子个令爷惦记的丫头。”
他倾身要将她横抱起来,却遭她退身避过。
“方才立了许久,身子有些不适。”她道:“福晋同其余几位姐姐定是亦想同说些话,爷还是莫要在此耽搁为好。”
“也好。”他道:“你满面通红,额前微烫,必是受了风寒,当回房歇息调养。”
她点了点头,眸中闪烁夺眶而落,仿佛溅响可闻。
他再度将她拥入怀中。
她仰面于他唇上烙下印记,像是竭力篆刻着无从兑现的允诺,倘若到头来终将自欺欺人,不如就此耗尽气力。
……
“来日方长。”他道:“好生顾着自个儿的身子,莫教人记挂担忧。”
“来日方长,”她道:“当记得曾允过,要记挂我一生一世。”
相视而笑。
他提步行向府内。
她怔怔望住腕上翠镯,追溯他当年一句“来日方长”,竟是一笺蛊咒,真真切切应验了十余年牵绊。她恍然大悟,“来日方长”是当惜字如金的誓言,那年他予她的承诺,现今已然兑现;而她自今夜别过,便难再伴他左右,共度余生。
翌日,抚远大将军率师出征,国君亲授敕印,皇子王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