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响尾蛇-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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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平是个相当顽固的人。在平时,假使看到一个普通女子以这样的姿态衔着纸烟,他将表示十分得厌恶。而现在,他因这个女子长得很美,连带使他觉得,她的衔烟姿态也相当的美。他想表示厌恶,但是厌恶不起来。
一面他又想起,上夜里,当他离去那宅洋楼之前,曾在卧室之内,顺便偷到了两支口红。今天早上,他曾有过一次精彩表现,他把鲜红的唇膏,亲自抹满了自己的嘴唇,然后,他用各种不同的样子,衔着纸烟,以试验那些痕迹,最后他把纸烟歪衔在口角边,却获得了跟这绞盘牌烟尾相同的痕迹,可知那些烟尾,正是由这种歪衔的方式印成的。又可知那些烟尾,的确是眼前这位小姐所遗下的。
现在,他差不多像亲眼看见,这朵交际花,昨夜的确在那间尸室中的方桌之一面,坐定过若干时候,毫无疑义了。
这时,那个米色西装的男子,离开了他的座位,正自踏着轻快的步子,再度从鲁平身前走过来。
鲁平仰面喷着烟,土耳其纸烟的烟雾里,他在尽力运用着脑细胞。他继续在想,还有两枚沾口红的烟尾,吸得非常之短。一个漂亮女人是绝不会把纸烟吸到如此之短的。唯一的解释是那两支烟,先经一个女子吸剩了半支,然后再把吸剩的半支,递给了另外一个人,由那第二人继续把它吸完。因之,烟尾才会吸成这么短。是的,一个个性浪漫的女人,可能会有这样的表演的。
那么,这个走过去的穿米色西装的男子,会不会就是昨晚坐在那只轻便沙发上的家伙呢?
关于这一点,当然他还无法决定。但是,他认为这一点,并不十分重要。他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曾经假定那个坐在克罗米轻便沙发上的人,只处于配角的地位,不必急于加以注意。比较重要的,却是那个使用“Leuger”的家伙。昨夜,那个家伙曾经站立在这朵交际花的左方,用着很大胆的方式,向死者开了一枪。那个人是值得注意的。
他曾经推测到,这一个业余的刽子手,线条相当粗,身材大概很魁梧。
何以见得呢?
理由是,隔夜他曾把方桌上剪断的电铃钮,拿起来看过一看,这个电铃钮上连着一段电线。电铃钮原来的地位,下垂在方桌的居中,假使那个剪电线的人,他是站在方桌边上而把这电线抓过来剪断的,那么,从这剪断的电线上,可以估计出他的个子相当高:至少该在六英尺左右。
而现在,这个穿米色西装的标准美男,个子却还不够高。这是一点。
还有一点,那种德国出品的军用“Leuger”枪,挫刀非常之大。因之,使用这种枪的人,需要点相当的手劲与力量,否则,开枪之际,那会使开枪的人自己出丑的。
这个带点女性化的标准美男子,多方面看来不像会用这种枪。
想念之顷,他用轻鄙的眼色,目送这个男子的背影。看他走出出入口。他对这个人的注意好像暂时放弃了。
鲁平把视线收回,飘到那朵交际花的位子上。
现在,那张桌子上只剩下她单独的一个,神气显得很焦灼。
鲁平在想,她的时间,该是相当宝贵的,她决不会无故独坐在这个地点,让绚烂的光阴轻轻溜走。不错,小韩说过的,她在这里约着一个人,她在等待,趁这空隙,自己可以过去,轻轻地唤她一声黎小姐,跟她谈谈有关于恋爱的一些问题,这样,她的等人的寂寞可以解除点、顺便,自己也可以跟她讨论讨论生意经。
他得弄弄清楚:
在那只保险箱内,她到底搬走了些什么?
这样美的她,是否真是那件枪杀案的主动者?
假使是的,她又为什么要杀死那个坏蛋陈妙根?
看样子,她杀人的目的,绝不会专在那只保险箱上。
无论如何,只要运用舌尖,就可以把各种秘密勾出来。
来吧,别错过机会!
第14章 一张纸片
乐声,像是瀑布那样在倾泻。
整个广厅中的空气,愈来愈白热。
灯光一明一灭,映射着这女子的一颦一笑,显出了多角度的诱人的美。
那只光荣的桌子之前,不时有人小站下来,跟她打招呼。显见她所认识的人,的确相当多。
老孟有点目不转睛。
鲁平面前,喷满了土耳其烟的浓雾。他的视线,似乎被拉住在固定的角度上,不再想移动。他半闭着眼,正在找寻一个最适当的进攻的路线。
老孟夹着那支宿命注定永不火葬的雪茄,望望这位好色的首领,心里在想:你这家伙,终有一天大量吞服来沙尔。哼,终有一天!
这时,那个侍应生的领班,在别处兜绕了一个圈子,又在鲁平位子边上站下来。他跟这位红领带的顾客,似乎特别有缘。
鲁平向着那个红蓝色间的倩影努努嘴,不经意地问:“她会跳舞不会?”
“那还用问吗?”那个侍应生耸耸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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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接吻不会?”
对方笑了起来。
“即刻我会告诉你,我的片子中,有一个镜头,需要一位最美丽的小姐跟我接吻。”鲁平继续摇着椅背,在音乐人中放大了嗓子说:“请你去问问她,愿不愿意摄制这个镜头?”
“我已经说过,还是由你自己去问。哈哈哈。”
鲁平蓦地坐直身子,睁大了眼珠正经地说:“真的,并不是开玩笑,今夜我非跟她接吻不可!”
“哈哈哈!”对方预备走开。
老孟是个熟知鲁平性情的人。一看神气,就觉得鲁平的话绝对不像是开玩笑。于是,他也圆睁着眼,怀疑这位首领突然发作了神经病!
只见鲁平正色向这侍应生说:“你不愿意代我传话,那么,请你递张纸条,大概不会反对吧?”
他并不等待对方的允许,马上掏出了自来水笔跟日记册,在日记册上撕下了一页。一手遮着那张纸片,匆匆写起来。
他在那张纸片上,大约写了三句话,大约写了二十个字,把它折成很小,塞在那个侍应生领班的手内。
“你是认识她的?”对方满面狐疑。
“不认识!”鲁平坚决地摇头。
“不认识?你让我递这纸条给她?”
“你不用管,一切由我负责!”
那个侍应生在想:假使真的不认识,料想这位杜先生是不会开这恶劣的玩笑的。他把这个纸条接受下来。他想展开来看一看,上面写着些什么话?鲁平赶快阻止:“你不能看!”
他挥着手,催促这个临时“邮差”赶快递信。
老孟的鲜红的鼻子掀动起来。眼珠瞪得格外圆。
这时那个女子的桌子前恰巧没有人。她正取出小镜,掠着她的鬓发。单这一个掠鬓发的姿势,足够驱使那些神经不太坚强的人们在午夜梦醒的时节再添上一个梦。
他们眼望着这侍应生,匆匆走过去,把纸片递进了这女子的手内。
在这一瞬之间,鲁平在这女子的脸上,看到了三种不同的变化。
那对晶莹的眼珠,随着这个侍应生的指示,流星一样在向这边的座位上飘过来。她满面露着诧异。她低倒了头,展开这张纸片,立刻,她的眼角闪出了一种不意的震惊,仿佛她在那张纸片中,看到了一只小蝎子!但这震惊,并不曾在她脸上持续到怎样久,瞬息之间,她已恢复了她的镇静。她重新低头,重新看这纸片。她在耸肩,耳边的秀发因之而颤动。她突然抬头,脸的侧形上露着一丝笑,笑得真妖媚,但神情却是严冷的。
凭着鲁平过去的经历,一看这种笑,就知道这个女子是很不容易对付的。
从这时候起始,鲁平心里,已提起了一种小限度的戒备。
这时老孟不时伸着肥手,在抚摸那张橘皮脸,最后他用双手托信脸,支持在桌面上,采取着掩护的姿势。
那个女子在向侍应生悄声说话。
音乐在急奏。
这边当然听不出这女子说的是什么。
侍应生的领班在回过来。
矮胖子心里在想,炸弹来了!
鲁平冷静地问:“怎么样?”
侍应生的领班说:“黎小姐说,这边有人,谈话不便,能不能请你到那边去谈谈?”
“好,谈谈,就谈谈吧。”鲁平丢掉烟尾,一手撩开上装插在裤袋里,从位子上站起来。他向老孟以目示意,意思好像说,你看,我的魔术如何?
他又轻吹着口哨。
矮胖子向那个侍应生瞪圆着眼珠在质问:“为什么不让她到这里来谈?”
鲁平临走,他像想起了什么,他向矮胖子低声吩咐:“你坐一会儿,不要走,也许我还需要你。”
老孟勉强点头。心里想:“没有人的时候需要我,有了美丽的谈话对象,难道你还需要我?好吧,等你一百年,等你来付咖啡账。”
他的短髭撅得非常之高,看来可以悬挂三大瓶威司忌。
第15章 赌博的开始
鲁平把双手插在裤袋里。他故意兜绕远道,从那些桌子的空隙中走过来,步子走得并不太快。一面,他在密切注意这个女子的神色。
只见这女子,把那张小纸片,一下,两下,三下,扯成了粉碎,扯作一团随手抛进了桌子上的烟灰碟。继而纤眉一皱,似乎认为不妥。她再把那个小纸轩重新捡起来,放进了手提袋。顺便,她也收拾了她的小镜子,却取出她的精致的烟盒,放在桌子上。这些小动作,很显示她的镇静。但是眉宇之间,分明透露出一种沉思的神气,可见她的脑细胞,正自忙碌得厉害。
她略一抬眼,却见鲁平的高大的身影,已经直立在她的身畔。
她亲自起身,拉开一张椅子。在她的对面,原有一张拉开着的椅子,那是即刻那个穿米色西服的侍从员所坐的。现在她所拉的,却是侧首的一张,距离较近,谈话较便,并且,坐在这个位子上更可以显示友谊的密切。
最初的印象就很好。鲁平在想,看样子,谈话很可以进行,生意是有成交的希望的。
但是,鲁平决不因见面时的印象太好,就会放弃了他随身携带着的一颗细心。他曾注意在自己身上,着意地停留过一下。目光凝注的地位,好像是在他的胸际与耳边。
嗯,她是在注意自己的领带,或者别的什么吗?好,要注意,就注意吧。
想念之顷,只见这位黎小姐,大方地摆摆手,轻轻地在向他说:“请坐。”
鲁平有礼貌地鞠躬,道谢。顺便他把那张椅子移得更近些。扯一扯裤管坐下来。
现在,那套笔直的西装,跟那件阔条子的旗袍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一尺宽。
四张桌子之外,那个被遗弃的孤单的矮胖子,圆瞪着眼,正向他们凄凉地注视着。
音乐急奏声中,这女子向鲁平发问:“请问,先生是……”嗓子很甜,一口本地话,带着点北方音调,非常悦耳。
“贱姓杜,杜大德。”鲁平赶快自我介绍。报名之际,他以不经意的样子拉扯着衣襟,顺便,他把扣在衣襟之内的一个徽章露了一露。那是一枚戒杀护生会的会章,跟警务员的徽章,图案式样,粗看略略有一点像。
这女子的睫毛一闪,似笑非笑。
鲁平的目光飘到桌面上,他所第一件看到的东西是那只纸烟盒。他在想,盒子里所装的,是不是跟昨夜相同的纸烟?
他立刻在一旁烟碟里面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碟子里,新遗留着大半支残烟,沾染着鲜艳的口红的绞盘牌。
不错,这位小姐,好像有一种高贵的习惯,吸纸烟,老是只吸小半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