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于昨天-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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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梅里亚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侦探,”娜斯佳不知该如何回答列斯尼科夫的话好,便小心翼翼地说,“如果他有这种感觉,那值得听取,他阅历丰富。”
“在发现戈托夫齐茨夫人的尸体以后,他可是并未审问过他。你记不记得,当我们初次去见鲍里斯·米哈伊洛维奇时,还对此感到惊讶来着?”
“记得,可那又有什么?”
“既然他那么谨慎,有经验,怎么还会那么做呢?这可是太不合乎职业规范了:连死者的丈夫都不审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会放戈托夫齐茨回家?”
“我不知道。或许是急着办什么事吧。也可能没有根据怀疑他,所以,格梅里亚不过表现了一种人性,而不再折磨一个刚刚指认其妻子尸体的人罢了。我不明白你了,伊戈尔。你哪儿不好受?”
“是的。”
他猛地向娜斯佳转过身来。
“是的。我不喜欢格梅里亚。我也不喜欢让他来领导侦查。他正想把我们从正确的道路上引开,讲述一些在赶集那天连一文钱也不值的童话,他不想让我们继续调查盗窃案。他想用一片树叶遮住我们的眼睛,说什么罪犯非常狡猾,他们能预先猜到我们的推理步骤,竭力想要操纵我们。我不信他的话。”
娜斯佳打了个寒颤。这一切是多么熟悉呀!她不是也有过同样的感觉吗,每逢那时,她就觉得身边都是些陌生人。她身边的人,只想碍事,想把你搞糊涂了,想坏你的事。但此刻,她感到自己比此时此地的伊戈尔更难,因为每次她碰到的都是自己人和熟人。此人就在同一个科里,你和他每天一起喝咖啡,一起议论各种琐事,你向他借几个小钱,你把最后一片头疼药、最后一支香烟同情地给了他。可格梅里亚……有什么,格梅里亚在检察院工作,无论是她还是伊戈尔,都和他没有私交。这事当然很讨厌。但还不至于为此而痛苦。上帝啊,千万不要让伊戈尔感受娜斯佳在这个冬天里所曾经历的那种痛苦啊。
“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的普拉东诺夫案?”列斯尼科夫忽然问道。
“怎么会不记得。这种事是忘不了的。”
“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的那位朋友。有一次我探问过他。他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心地善良,是一个出色的专家。可却原来是个告密者。而我这个傻瓜,居然还用这种想法来安慰自己,既然我没有一下子就喜欢起格梅里亚来,那或许是我错了吧。”
“伊戈尔,这类事一般人是不和别人商量的,你或是相信一个人,或是不相信,这就完了。这是你自己的直觉问题,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他的。只能听从你自己。如果证实你对,你是好样儿的;错了,过失在你,你还打算跟科洛布克说这件事吗?”
“我。”
列斯尼科夫脸上的惊奇表情使娜斯佳也不由得笑了。
“你说什么呀你!我之所以对你说,不过是因为你也在调查戈托夫齐茨。我想,说不定,你能给我一点有用的提示。”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点:戈托夫齐茨在说谎。我还不敢肯定他说了什么谎,但他想把某种谎言塞给我们这却是真的。科洛布克要我调查这件事,但暂时还没结果。一旦想出个眉目来,我会跟你说的。”
“那么有关破门撬锁的事儿呢?你也认为这件事与尤丽娅被杀案无关?”
娜斯佳把胳膊时放在写字台上,抱着脑袋沉思起来。为什么对她来说,如此简单如此习惯的话,突然间竟如此之复杂了呢?说‘是的,我也这么认为’,或‘不,我不这么认为’吗?她此刻还没有任何看法和想法,她什么都还无法肯定,因为,最近几个月以来,整个世界都变得有点非现实、不真实不正常了。如今她常常怀疑,怀疑一切,甚至怀疑最简单的事情,她已彻底丧失了下判断的能力。她变成了没有意志力的阿米巴虫,迟钝地执行命令,没有自己的主见,只幻想着一件事:呆在孤独和寂静中。也许,她是生病了。她需要治病,而不是硬装一个伟大的侦探。我也像年轻时代的马普尔小姐①了。
① 马普尔小姐:英国侦探小说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系列作品中的女侦探。
“我不知道,伊戈尔,”她慢腾腾地说,“我什么都无法肯定。或许格梅里亚对,而你错了,你怀疑他是徒劳的。或许你对,而格梅利亚是个告密者。一切都有可能。每种可能都无法排除。”
“是啊,卡敏斯卡娅,”伊戈尔失望地拖长声音说,“我白对你寄予一片厚望了。你不适合在危机关头当人的参谋。”
“是的,我是不大适合。请你原谅,我辜负了你的期望。”
“也请你原谅,耽误了你这么多宝贵的时间。”他笑着说。
她觉出他的声音里含有讥讽的意味,但却没精力也没愿望分辨一二。科洛布克不久前发现她蔫了,工作效率下降了,而今天,连列斯尼科夫也看出这一点了。可她一直在努力呀!她一直在竭尽全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可她却没弄出什么结果。热情消逝了,嗅觉迟钝了,兴趣不见了。她现在惟一残存下来的,就是对事业的绝对忠诚了,但仅靠忠诚是无法办成什么事的,如果没有火花,哪怕发动机马力再大,也无法启动。而她缺少的,恰好就是火花。
她出了大门,正沿着彼得罗夫卡街向地铁站走,听见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
“娜斯佳姑姑!”
娜斯佳一转身,见是一个个头虽不很高,但长得很匀称的小伙子,穿一身普通警官制服。短上衣紧绷在饱满的肩头,显然小了整整一号。
“你好,”她吃惊地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是特意来等您的。”
“噢?什么事儿?”
起初,她吓了一跳,莫不是小伙子的父亲,扎托齐尼将军出什么事了,可马克西姆高兴地笑了。
“父亲要我找您。他白天打不通您的电话,而此刻他已经在飞机上了,深夜才能回来,所以,再给您打电话就不方便了。”
“您父亲有什么事吗?”
“和平常一样,约您明天一早在伊斯梅洛大公园见面。”
“没说别的?”娜斯佳疑惑地问,“可明天不是礼拜天,而是星期四呀。”
“这我就不知道了,娜斯佳姑姑,”马克西姆耸耸肩说,“他要我怎么说,我也就怎么说。”
“你可以往我家里打电话嘛,”她说,“你在这儿等我很不保险,万一我到别的地方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警察的生活。”
马克西姆不介意地挥了下手。
“我没别的办法。父亲在电话里告诉我您的电话号码,可我当时手头没带笔,心想能记住,等到后来想记下来时,才明白忘了。”
对于扎托齐尼将军来说,如果他不出莫斯科的话,每逢星期天早晨,他是必定要去伊斯梅洛夫公园散步的。娜斯佳定期陪伴他进行这种近乎于仪式似的散步已经有两年了。任何其他人包括娜斯佳自己,都无法说清楚她与此人那种超乎于奇特之上的关系。这不是爱情(他们不谈这个),也不是友谊(在内务部总部部长、将军和一个来自彼得罗夫卡的普通侦查员、充其量不过是警察局的一个少校、而且还是个女人之间,怎么会有友谊呢),也不是什么公务上的协作(尽管有过这种协作,但那也只是为数不多的几次)。那到底是种什么关系呢?无人知道答案。或许,就连伊万·阿列克赛耶维奇·扎托齐尼本人也不知道。人们对于此事的看法当然是各种各样的,但没一种接近于真相。比方说将军的儿子马克西姆,以为爸爸是在追求娜斯佳姑姑,将来极有可能会娶她为妻的。至于说娜斯佳姑姑是有夫之妇这一事实,显然压根就不使他为难,而且根本不予以考虑。娜斯佳的丈夫阿列克赛认为,她的妻子不过又是在胡闹,可是,由于她的性格中即使别的不说,趋奇走怪的特征就已多得数不胜数,所以,再多一个少一个也起不了多大作用。齐斯加科夫对妻子娜斯佳很了解,所以,她身上一旦有了恋爱的迹象,他当即就能觉察。可由于在与扎托齐尼的交往中,未曾发现有这样的征象,所以,他也就毫不担心,他认为阿娜斯塔霞已经是成年人了,自己该懂得她这是在做什么。如果她想和一位将军在公园里散会儿步,那就让她散去好了,这对身体有益。在彼得罗夫卡和部里工作的同事中,颇有些热心人,断定扎托齐尼已经和卡敏斯卡娅睡过觉了,为此他会让她官运亨通的,但对所谓官运亨通将体现在哪些方面这个问题,要想回答可就令人犯难了。卡敏斯卡娅少校还在她从前上班的地方工作,迄今在业务上没有得到任何提升,戴的还是少校的肩章,尽管按工龄她早已该当中校了。但她的职称还是少校,而且,她要想获得下一级“中校警官”职称,惟一的可能就是破格。可人们居然连破格也不肯给她!
可将军到底有什么急事,使他尽管人在莫斯科市外,还要叫儿子特意找到娜斯佳,请她明天在工作日一早见面呢?这种事在他们相识的两年当中还从未有过,娜斯佳一路上就此问题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推测,她是那么入迷,以至没有发觉自己是怎么到的家。只是在她打开门锁时,才突然想起,今天列沙该回家了。一星期过去了,国际研讨会已经结束了。难道说一切又将从头开始吗?每天每日折磨着他的那个问题——“我在美国时究竟出了什么事?”以及她每天每日都想要鼓足勇气把一切都告诉他的意图,还有他们之间那日甚一日、逐渐加深的隔阂……
她转动钥匙,推开房门,惊奇地呆立在门坎上。屋里又黑又静。在睡觉?娜斯佳蹑手蹑脚地走过穿堂,往屋里瞥了一眼。空空如也,可是,东西变了样儿,不是她早晨离开时的样子。这么说阿列克赛已经回来了。可他又去哪儿了呢?话说回来,她也没必要担心列沙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即使出门超过五分钟,也必定会留张字条的。她这就换衣服,找到字条,一切就清楚了。
厨房餐桌上真有一张字条。读完字条,娜斯佳浑身无力地跌坐在板凳上,低声啜泣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她的神经游戏玩过头了。字条上,齐斯加科夫用很小的、很难辨认的字体写道:“我不能看着你在与我相处时那副痛苦的模样。或许你需要摆脱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在父母那儿。一旦想叫我回去——打电话就是。我以前从未给你定过什么规矩,因此,我只求你一件事:在你未下定决心跟我好好谈一谈之前,千万不要叫我回去。一旦我回去却仍听不到答案,我该不得不往坏处上想了。我想你也不愿有这样的结果吧。吻你。”
她惹列什生气了,于是,列什便把她给抛弃了。噢,当然啦,他没有抛弃,没必要夸大其词,他只不过是退却了,退到了一边,等待时机好转,但对别人,无论对谁,她都尽可以这样解释,但对自己,她得实话实说。他无法忍受她的小把戏、她的守口如瓶、她的压抑情绪,尤其令他无法容忍的是,她居然不愿以多少比较理智的方式,对他的忧虑和担心做出回应。他说:“我不愿与现在这样的你一起生活。只有你改变,我才回来。”难道这还不算抛弃吗?当然,这就是抛弃。而且,他还提出了条件,而她要是不满足这一条件的话,就休想要他回来。
她感到浑身发冷。她走到过道,从挂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