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死亡:恩宠与勇气-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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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的12月15日,崔雅和我在旧金山儿童医院的二○三病房度过了我们的蜜月。
“你在做什么?”
“我请他们拿一张行军床来,我今天晚上要睡在这个房间里。”
“他们不会答应你的。”
肯给了我一个你在开玩笑的表情,“孩子,如果你是个病人,住院是件很可怕的事,在这里你可能感染其他地方无法感染到的细菌。如果细菌不让你生病,这些食物也会让你生病。我非住在这里不可,而且现在是我们的蜜月期。”
他拿了一张行军床,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六尺四的身材大部分都悬在床外。手术前他送了我一束花,卡片上写着:“送给我灵魂的另一半”。
崔雅很快便恢复了活动,她再度浮现出生来巨大的勇气,泰然地度过了这段煎熬。
12月11日:彼得、肯和我三个人意见一致,认为先切除部分的肿瘤和部分的淋巴结,然后做放疗。我感觉很好,还能开玩笑。在麦克斯餐厅吃午饭,和肯一起买圣诞礼物,很晚才回家,觉得相当疲倦,心中涌出对肯的爱,很想把这份爱和宽恕分享给我生命中的每一个人,尤其是我的家人。
12月14日:第一次接受针灸治疗,午睡后整装出发,到达旅馆和爸妈吃晚餐,收到更多的结婚礼物。打电话叫凯蒂来。依偎在肯的怀里。
12月15日:九点到达医院,开刀迟了两个小时。开完刀觉得很好,五点醒来,肯、爸妈和凯蒂都在。当天晚上打了吗啡,有点飘飘然,类似静修的感受。每个小时都被叫起来量体温和量血压,肯也得跟着起来,他必须告诉护士我还活着,因为我的心跳一向很慢。
12月16日:整天都在睡觉。到下面的大厅和肯散步。理查兹医生进来告诉我们一个非常好的消息——淋巴结没有任何癌细胞。和苏珊娜散步,当天晚上无法入睡,我要求打吗啡和止痛剂。很高兴肯坚持陪在我身边。
12月17日:打电话给许多朋友。读了很久的书。肯去买圣诞礼物,身体觉得很舒服。
12月18日:来了许多访客,肯出差去了。阅读《紫色姐妹花》(The Color Purple),身体仍然有些酸痛。
12月19日:出院,在麦克斯餐厅吃完饭,和肯买圣诞礼物。觉得很好,很有信心,有时我担心自己太过于自信了。
手术后的冲击是心理上的:崔雅开始利用这段时间从事她所谓的“人生志业”。到底她的人生志业是什么?她给我的解释是,她以前—直倾向于阳性的价值观,也就是总要做点什么,她无法什么也不做,只是存在。阳性的价值观就是制造一些东西,达成某些目的,通常比较有攻击性、竞争性以及等级性:它们总是投射未来,依赖的是原则和判断。基本上,这样的价值观总想把眼前的一切“变得更好”,然而阴性的价值观却是拥抱当下,它们接纳一个人,是因为这个人的本身,而不是他做了什么。它们强调的是关系、包容、接纳、慈悲和关怀。
我认为这两种价值观同样重要,但“存在”的价值观通常与阴性联结,因此崔雅觉得自己过去太重视阳性的价值观,她否定也压抑了自己阴性的那一面。
对崔雅而言,这不是一闪即逝的好奇,我认为这是崔雅一生中最重要的心理议题。这个议题加上其他的东西,促使她把名字从“泰利”改成“崔雅”——她觉得泰利太男性化了。
许多生命的议题变得愈来愈清楚,我记得长久以来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我人生的志业到底是什么?”我认为我一直太想要“做”些什么,而没有充分体会什么是“存在”。我是老大,一直想做长子。小时候住在得州,在那里,真正的工作都是属于男人的。我重视男人的价值,不想成为一名家庭主妇,只要心中一出现女性的价值观,我就会抗拒。我否定了我的阴性面、我的身体、我的性别和我滋养的能力,我认同的是我的脑袋、我的父亲、我的逻辑和社会的价值观。
我的癌症令我必须思考燃眉之急的问题——我的志业到底是什么?答案分成了两部分。
首先,我不想透过一名男人来找到自己,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我现在的工作居然是照顾肯,以各种方式来支持他,学习做到这一点又不失去我的自主性。我必须一边扮演这个角色,一边消除心中的恐惧——我把家布置得很好,让他有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干脆请一位女佣算了!),我觉得他的工作极为重要,他对这个世界的贡献是我望尘莫及的(不是自我否定而是肺腑之言)。我全心全意地爱他,他绝对是我工作的重心。如果肯要求我扮演一名好妻子的角色,我反而不可能照做。就因为他丝毫没有要求,甘心情愿地照顾我、扮演好妻子的角色。
其次,我想做的事是癌症病患的咨询工作,这和我一直从事的集体治疗有关。我愈来愈觉得这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我准备先写一本与我的癌症有关的书,里面包括各种治疗的理论;访问一些从事身心统合的治疗师和其他的癌症病患,然后制作一卷录影带。
我认为这是走出自我、服务他人的方式。这两者与我终生追求的灵性修持有着密切的关系。
我觉得我的存在开放了。
我的心和脑之间、我的父亲和母亲之间、我的心智和身体之间,全都有了通路。
我的阴与阳,我的科学家与艺术家。
一半是长篇大论的作家,另一半是诗人。
一个是以父亲为榜样、负责任的长子,另一个是喜欢探索、冒险的神秘家。
这绝非崔雅最终的天职,只是一个开端。她的内在有了转化,是一种整合与平衡的感觉。
我们把她的志业称做她的守护神,也就是希腊神话所指的“内心的神”。这个内心的神据说和个人的命运是同义的。崔雅还没有找到她最终的命运、她内心的神和她的天赋。我是她的命运的一部分,不是她最主要的焦点,我只是一个催化剂,她真正的守护神其实是她更高的自己,不久她将在艺术而非工作中崭露头角。而我呢,我已经找到我的命运、我的守护神,它就是写作。我很早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做;我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也知道我该达成什么任务。当我写作的时候,我是在表达自己的高级自我。当我23岁写第一本书的时候,才写了两行我就知道自己回到了家园,发现了我自己,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和内心的神,从那一刻起,我没有任何怀疑。
但一个人的守护神有时是很怪异、恐怖的。如果你尊重它,它就是指导你的灵。那些内心有神的人,都会在自己的工作中找到天职,反之,如果你听到守护神的召唤,却没有加以留意,它就会变成一个恶魔,神圣的能量和才华变成自我毁灭的活动。基督教的重视神秘体验者认为,地狱的火焰就是被否定的神之爱,或天使被贬成了魔鬼。
听到肯和珍妮丝谈论着他们如果不工作,就会觉得很怪,我听了心里有点着急。肯通常以饮酒或其他的方式来打发不工作的时间;珍妮丝说她工作是为了避免自杀。对我而言,两者的动机似乎截然不同——肯的心中有个守护神促使他工作;珍妮丝的心中则有个利用工作来逃避自己的恶魔。有时我认为真正的问题是,我从不相信自己能做好任何事。我一直觉得别人都有很好的表现,也许到了50岁我才能面对现实,才会认为自己够好了。有时我认为我必须停止追寻我的守护神,我的生命中必须有空间,才能开始展现和成长。
我需要学习,解读我内心最深的含义,并且找到自己的守护神。我不想让我对癌症的愤怒,减少我的神秘经验或我对人生的神圣感;我想利用它来加强我对神秘经验的理解与探索,即使愤怒也可以是神或演化力的示现。我仍然想知道人是如何找到人生的意义和目的,我发现自己绝对需要工作,一份像芬德霍恩和风中之星那类无目的的工作,我觉得肯与对治癌症是我非常重要的基础,但是我需要找到和肯写作相反的一份工作,如同史蒂芬的建筑和凯西的舞蹈,我必须在我心中也找到一份自创的成就。
接下来我需要找到一种方式和我的心灵深处接触,也就是自我成长的内在原则。学着去理解和追寻这份原则等于在聆听和顺从神的旨意,我们必须向内探索,也就是和一个人最深、最真实的部分接触,然后认识它、滋养它,让它变得更成熟,并且发展出一份贯彻到底的意志力,即使它和我们的理性思维相互矛盾,也要有勇气贯彻到底。这就是我目前的任务……
崔雅和我后来历经了一场噩梦。她的痛苦是她尚未找到心中的守护神,我的痛苦是我找到了守护神却让它溜了。我的天使变成了恶魔,我差点没被地狱里某个折磨人的情境摧毁。
我们和家人一起度过圣诞,然后返回穆尔海滩。崔雅开始接受放疗,坎崔尔医师是一位可亲而杰出的人。他的妻子也死于癌症,他有时给人直率与冷漠的印象。虽然是错误的,仍然会带给人威胁感。除了给予崔雅第一流的放疗之外,他还给了她—个机会锻炼自己对付医生的磨功,后来她的磨功几近完美。
他们绝不会鞭策你,你必须主动提出问题、穷追不舍,最重要的是不能觉得自己很蠢,尤其不要被他们那副忙得连回答问题的时间都没有的模样所挫。命在旦夕的是你,所以赶快提出你的问题。
崔雅在她的病痛中逐渐学会自主的态度。她接受了五周半的放疗,这是一种无痛的治疗,主要的副作用是轻微的疲倦感及类似流行性感冒的症状。崔雅开始履行她最应该做的事:“改变那些人生中必须改变的事。”
今天开始放疗,我对这项治疗中的纪律非常兴奋,因为它会帮助我提高在其他领域中的自律能力。我开始每天长途散步,我需要某个让我专注的计划和工作来度过这段时间——向外表现我的能量而不是把能量转向内在,因此我开始撰写我的癌症经验。肯为我做多种维他命的治疗 (他曾经受过生化训练),他买了50包以上的多种维他命,把它在书房的水槽里混在一起,一边搅和,一边发出科学怪人的声音。煮饭的工作大部分由他负责,他同时也是我的营养师。他是一名很棒的厨师!他的副业就是让我发笑。昨天我回家以后问他整天都做了什么。“哦!天啊!今天过得太离谱了,车子撞了,菜也烧焦了,老婆也被我打了。哎!忘了打老婆了……”接着就在餐桌的四周追着我跑。除了静修、运动、针灸、吃维他命、食疗和写书之外,我开始做观想的练习。目前我正在看两名整体医疗的大夫,并且更努力写日记;写日记是自我治疗的一部分。
现在我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中,我提出问题,并且负起责任。手术后只有两天,痛苦便消失了。不完全依赖医生,感觉自己也能自力救济是非常重要的事。阅读诺曼·科森(Norman Cousins)所写的《爱的治疗力量》(The Healing Heart),他说他从没有沮丧过,因为一直都在做一些可以让自己痊愈的事。听起来很棒,但我还是会沮丧,部分原因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得癌症,可是我知道我必须做的改变是什么。因此我开始把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我知道只要我一直闻、思、修,我的士气就能维持高昂。如果我觉得自己是一名受害者,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医生和肯,我就会十分沮丧。我的功课就是要保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