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谣-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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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阿玛,这魇胜您素来也是不信的,大阿哥是不懂事,可是您为这事生气就不值得了。”我干巴巴地劝慰着,心里颇为无奈,我总不能说我觉得这是八阿哥设的连环局吧,先扳倒太子再扳倒大阿哥,也许十四送到塞外的东西是太子的匕首,也许是那个彤儿亲手所做的人偶。我越想越觉得心寒,这些人是亲兄弟啊,为了那个位子,经闹到了这样你死我活的地步。还有三阿哥,在这整件事中他扮演的究竟是一个什么角色,我从来不知道三阿哥也是八爷党的成员。
在看管废太子的过程中,胤禛多次为太子保奏,说太子即使有诸多不法,却断不会存有弑逆的念头。康熙起先默然不语,后来终于恼怒,喝令胤禛不准再奏。
如此情形八阿哥一党无不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一日十四慨叹着道,“真不知四哥这个人怎么想的,说他跟二哥是一伙吧,平日里办差没少见他抄二哥的底;说他跟二哥敌对吧,他又屡次保奏,真是个怪人。”
我正在画一幅秋菊,难得画得不那么刻板,正得意却听到十四的这句话,手中的笔一滞,一片花瓣立刻直直地伸出其他花瓣,心里不由哀叹一声,道,“四阿哥不是二阿哥的人,他是朝廷的人。倘若你们谁在二阿哥那个位子上,他照样保奏。”
十四听我说完愣了愣,神情有些复杂地望着我,道,“果然还是你更了解他。”我心里一抖,却平声道,“他是你哥,你难道还不知道他?”
十四坐了一阵,便起身离去。我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身影,心里充满了无奈,他为何会转而亲近八阿哥呢?这是我这辈子都想不通的事情。
大阿哥被监禁后,朝中仅剩八阿哥独树一帜,原先倾向大阿哥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到了八阿哥身后,我一面震惊一面又觉得八阿哥其人的深不可测,不是为大阿哥争取的人心吗,怎么倒像是给自己培养的力量?
可是令我不解和震惊的事情却远远不止这些。
就连佟国维和马齐这样的老臣都明着表示支持八阿哥。这事令我郁闷了好几日,佟佳氏不是孝懿皇后的母家吗?我对佟家的人一直怀着一种亲近,比如舜安彦,比如那个似乎一直是白胡子的老头佟国维,可是他家怎么就成了八阿哥党呢?
而胤禛对这些事情似乎完全浑然未觉,只是办差,顶着压力中间又为二阿哥保奏多次,行事较之八阿哥党更为谨慎。康熙不再责斥胤禛,而是转为明着褒奖,胤禛却越发低调起来。
过了几日,又无意间听到十四在饭桌上说了件稀奇事。原来十阿哥不知在哪里结交到一个名叫张明德的半仙,见到八阿哥时竟跪地磕头,言八阿哥“后必大贵”。此类事情虽是为康熙所厌弃,却仍然令十四他们激动了好一阵,总是将天命难违挂在口头上,八阿哥呢?嘴上虽是责斥,私下里却命十四以重金酬谢,可见也是欣喜万分。
“那牛鼻子道士算命可真准啊,把我们几人的八字、性情都算了个八九不离十……连十哥府上一个侍妾有身孕都算了出来,你说神不?哪天也让他到咱们府里来,给你们几个都算算。”十四颇有兴致地提起这件事,几个妻妾都来了兴趣,一个劲儿地打听能不能求子嗣。
“该不是诳钱的骗子吧?”听雪有些质疑地问,十四笑着瞪了她一眼,“什么骗子?人家道士可是分文不取,只求日后能给他在京里盖座道观,让他做个主持。”
我有些嘲讽地看着桌上的人,八阿哥他们都是金枝玉叶,如果那道士真的想骗钱,多打听些细节也就是了。“免了吧,咱们府上都是内眷,不宜见那些个三教九流。况且……知道得太多折寿。”
十四听了我的话脸色立刻臭了几分,几个妻妾都尴尬不语,我自得地笑了起来,遇到这些个神神叨叨的东西啊,这皇家的人再精明也立刻犯了傻。
卷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第七十五章 十四挨打(上)
我每日看着各色人等在府里进出,心里不由为十四的不避风头、锋芒毕露而心焦。最近府里比以往躁动了不知多少,丫环婆子小厮们都是止不住的趾高气扬,好像得尽了天下大势的人就是他们的十四爷而不是如今权倾朝野的八贝勒。
十月初一,康熙已经在上朝时放了话,说太子之人选,心中早已有想法,还令朝臣上折子举荐新太子。晚上十四邀了八、九、十三位阿哥到府上用晚膳,我冷眼看着这一桌子人,八阿哥还是一贯的温润谦和,并没有一丝得意的神色;九、十和十四却都是豪情万丈志得意满的样子。我低头嚼着口中的饭菜,却听不下去十四一干妻妾的阿谀之辞,便把筷子放在桌上转身离去,屋里瞬间就寂静了下来。
刚刚走到门口时,就听十阿哥在身后叫,“花楹妹妹,这就吃好了么?”我回头,八阿哥脸上是关切的笑容,“如今吃得少多了,留心着身子。”
我微微一颔首,八阿哥的笑意是万古不变的,可如今我瞧着却觉得一片冰冷,随时随刻都会打起寒战;九阿哥阴沉着脸,眼睛里一片精亮,算计的意味甚众;方才叫我的十阿哥呢,梗着脖子瞪着我,神色虽然不满,但眼里尚有关切……而十四,冷眼瞧着我,薄唇微抿,神情未变,握着杯子的手上骨节却有些泛白。我叹息了一声,转身仍旧往外走去。
过了些日子,朝臣保举新太子的事终于落下帷幕。不用说,八阿哥便是保举新太子的胜出者,我听说佟国维马奇等老臣日日在康熙面前称赞八阿哥为贤王,似乎是希望能够加重八阿哥在康熙心中的分量。比起老臣们的内敛,揆叙和阿灵阿更是嚣张,每日上朝前在手心里写了“八”字,见人便展开手掌,而最终的结果果然是八阿哥遥遥领先。
这些都不算,还有更离奇的,那监禁中的大阿哥并没有退出他的历史舞台,而是整日向康熙上书,旗帜鲜明地推举八阿哥做太子。
我这时仍在康熙的养心殿里侍候,康熙的病已经渐渐好转,情绪仍是低落着,却多多少少能够说笑了些。
“这个老大,朕真不知道他有没有脑子,见自己没了希望就立刻成了追随者,他也是有野心的人,怎么连点气节都没有。”康熙带着些玩味地跟我说着,一面又拿起八阿哥的折子,竟是有些冷笑,“还有老八,上折子说自知难以担当大臣们的举荐,朕还没说什么呢,他上什么折子……”
“许是几位哥哥遇到些事情都喜欢跟皇阿玛唠唠,谁让您是大伙的主心骨呢?就是花楹,也喜欢跟皇阿玛说说话,哪怕是家长里短的。”我抿着唇浅笑,心里却暗暗叫苦,这是国事啊,老爷子怎么能絮絮叨叨地跟我唠家常呢?谁知道他会不会哪天就对我起了疑心?
康熙笑着瞥了我一眼,“家长里短?也对……儿女们跟阿玛说的,可不就是些家长里短么。”
可是我叫苦归叫苦,担心之余却还是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势,一分析忽然觉得心中似乎闪过亮光。从方才康熙的话里,我已经听出几分淡淡的嘲弄和不满,也是,八阿哥的锋芒未免太露,太子结党招忌,八阿哥结党,恐怕还不如太子呢!想到这里我才微微定下心来,可是以八阿哥的才智,竟不知避过锋芒么?
其实我想到的康熙早就想到了。
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康熙看得自然最最清楚,其实朝堂上的呼声一片早已令康熙生了戒心,尤其是佟国维和马齐的倒戈相向更令康熙大吃一惊,八阿哥党的深得人心已为康熙所不满。
晚膳后十四来到我屋里,却是直直望着火炉里跳跃的火焰沉思不语。我见他神思低沉,便淡笑着望着炉子上的茶。
“花楹,你每日侍奉皇阿玛,辛苦了。”十四笑得心满意足,“他们都说你是我的贤内助。”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微微摇着头说,“我可什么都不知道,真恨不得有人掩了我的耳朵。”
“那不是成了掩耳盗铃?”十四纵容地看着我,笑道,“你可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皇阿玛今日说‘太子之位,全由朕一人裁决’。又言,‘严禁诸皇子邀结人心,树党相倾’。我越来越猜不透他老人家的意思了。”十四忽然止了笑,低声开口,神色中有难掩的疲惫和不安。
我看着他心中微叹,也许八阿哥终于意识到了康熙的心态,只是却迟了一步,康熙心中怕是已生忌惮。
可是十四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难道是在试探我么?我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确定他只是在闲话,便淡淡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们也莫再鼓动八阿哥了,皇阿玛若是动了气,大家怕是都不好过。”
十四皱眉看了看我,道,“你要我明哲保身?”我微微一笑,这恐怕不是我能够说了算的。十四见我露出笑意果然恼怒起来,气道,“我不是那般明慧的人,八哥本就是精明强干之人,为何不能一争,难道要我们都去保举二哥?既是如此,当初何苦废他?”
十四说完便气呼呼地掀了帘子出去,我咬了咬唇,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甚是不安。听他的话音,对胤禛保举二阿哥的事恐怕也有耳闻,只是他们想得并不像胤禛这么深,不然怕是要察觉到胤禛的意图了。我说这话也是试探十四,他果然已经上了八阿哥的船,只怕不会再回头了,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做出出格的事才好。
可是我的担心竟然很快成真。
十一月十四,北京下了场大雪。我正在听雪院里逗弘明玩,喜殊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下来道,“福晋,十四爷被皇上打了二十大板,现已被抬进书斋,伤势不轻,宝柱请您快去看看!”我听了霍的起身,惊疑不定地望着神色张皇的喜殊。
听雪一听便哭了起来,我被她哭得心乱如麻,皱眉问喜殊,“可有请大夫?”喜殊忙道,“请了,不过宝柱说爷的伤太医已处理过。”
我这才微微定下心来,一面让望月安慰听雪,一面带着喜殊赶往十四的书斋。
书斋里立着不少人,九阿哥、十阿哥都是面色铁青,看着趴在床上的十四皆默然不语。
我走进书斋,朝臣们都纷纷退了出去。
我看着昏迷的十四,见他面色苍白,伸手探至额上,竟是滚烫,看来这顿板子下手极重。我心中一痛,便从床边的盆里绞了毛巾敷在十四额头上。
十阿哥见我也不搭理他们,十分尴尬,搓着手道,“花楹妹妹,你别生我们的气,今日状况十分紧急,十四弟也是为了保八哥……”我听到这里心中陡升怒气,冷声道,“为保八阿哥?那你们为何没有挨板子?”
九阿哥和十阿哥的面色因我这句话而更加难看起来,想必踩到了他们的痛处。我想了想,仍旧冷着脸道,“请二位回去吧,十四爷还要休息呢!”
九阿哥叹了口气便出去了,十阿哥期期艾艾地跟我又说了几句话,这才退了出去。我颓然地坐下身来,看着沉睡中面色通红的十四,思绪飘飘荡荡的,不知怎么就想到出嫁前大伙和和睦睦的日子。那个位子就这么重要吗?我心里实在是郁闷,又有些心疼十四受伤,眼泪忍不住便落了下来。
卷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第七十六章 十四挨打(下)
晚上胤禛和十三来探视十四,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原来八阿哥的锋芒毕露果然已经招来了康熙的忌惮,或者说叫做忌讳。
总之早晨康熙在朝上公开训话,说“八阿哥到处妄博虚名,凡朕所宽宥及所施恩外,俱归功于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