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谣-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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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微闭了闭眼,小腹一阵阵的隐隐作痛,还有一种许久不曾有过的怪异空虚感……我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被褥里,身下热乎乎湿漉漉的!心头一慟,似是被刀子剜过一般,血淋淋地展现在自己的眼前,然而这算得了什么呢?还有什么痛楚能够胜得过心中那份空虚、绝望和凄厉呢?
我缓缓地转过头,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翠微,好半天嘴里才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我的孩子呢?”
翠微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目光呆滞地望着我,嘴唇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她的表情便什么都明白了,心底涌起从未有过的哀恸,只是觉得哪怕立时死去也好过这样的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里到身体,到处都像被撕裂一般的痛,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和胤禛的孩子,胤禛疼爱的小公主。我视作生命的宝贝,都没有了……
我转身无力地倒进被褥中,一边凄惨尖锐地哭嚎一边感到头被什么锐物劈开,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随着她一起死去?
……
也不知哭了多久,我抹着眼泪,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来。只是……这又是什么地方?我眯着眼睛,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打量四周,这屋子……好像弄梅小筑,又像我在家里的屋子,可是怎么看又都觉得陌生。
屋子里充满着阵阵奇异的花香,我深深地嗅了嗅,那味道……像梅却非梅,像兰又非兰。我想起身下床寻找,却觉得身上的每一处都疼得似要裂开,开口欲唤人,又觉得嗓子干干的发不出声。
正着急,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心里一喜,这几个丫头总算来了。再往门口定睛一看,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倚在门边笑嘻嘻地望着我。白皙的小脸上极为精致的五官。上等的鹅黄苏绣马甲,梳着小辫,生得粉雕玉琢,让人心中不由地喜欢,虽不认识却也不觉着陌生。
“你是谁?”我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带着浓浓的爱意,生怕吓到她。
“额娘,你不认识我啦?”小姑娘小跑着凑到我身边蹭来蹭去,仍是笑嘻嘻的神情,微嗔的语气却透着撒娇的亲昵。
“哦……”我迟疑着应了一声,脑子里却糊涂得厉害。虽想不明白,可是看着她却喜欢得紧,欲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可小丫头却机灵地避开身去。
“额娘,我走了。”小姑娘笑嘻嘻地望着我,亲亲热热地说,言罢微微一福,便转身往屋外跑去。
我见她跑了,心里又是不舍又是着急,可身上却是不上劲,便只得伸长手唤她。
小姑娘仍在门外笑道,“额娘快点养好身子,就能陪我啦!”我听了这才安下心来,再度昏昏睡去。
那日之后便是一场汹涌的大病,小产加上伤寒便足以要了一个女人的命,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把孩子看作命根子的女人?多少次在梦里梦到一个穿马甲梳小辫的小姑娘笑嘻嘻地叫“额娘”,多少次在浑浑噩噩里都以为自己就要随着那未曾谋面的孩子离去,只是却终于没能如愿。终于还是在一勺勺的汤药之中慢慢睁开眼来。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绝望地发现自己还是躺在那间屋子里,还是一样的陈设和老实敦厚的翠微。
翠微见我转醒脸上由衷地露出欣喜和宽慰来,一面忙不迭地嘘寒问暖,一面转身唤那极通汤药的嬷嬷进来。
门轻轻打开,嬷嬷应声而入。我看了那人一眼,心头又开始刺痛,上回便是她欲要替我把脉,害死我孩子的莫不就是她?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她,仇恨在心头疯狂蔓延,直恨不得亲手掐死她方才甘心。
“滚,滚出去!”我咬着牙,齿间冷冷地迸出几个字。
然而那嬷嬷倒也泰然,好像并没有把我仇恨的目光放在眼里,只是不慌不忙地上前替我把脉,略微思索片刻才从容道,“福晋已经转好了,只要好生将息,不日便可痊愈。”
我咬着牙沉默不语,那嬷嬷轻蔑一笑,然后便转身出去了。
翠微端着水过来,我轻声问,“下药的可是她?”
翠微马上白了脸。看着她又是摇头又是咬唇的样子我心里已是了然。
闭上眼睛一觉又睡到晚膳后,睡梦里忽然觉得一道道冷冷的目光。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原来太后遣退了翠微,正坐在床前独自看着我。
我微微蹙眉,慢慢坐起身来,未再回避太后的眼光,只是直直冷冷地回视。
太后见我如此神情,神色渐渐不悦,阴沉着脸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我听了嗤嗤笑出声,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半晌讥诮地道,“那么娘娘认为花楹又当如何?花楹很想知道那时皇上被送走时娘酿的心情,是否也如花楹这样生不如死?或者……觉得用孩子换个嫔的封号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太后微微一愣,好半晌才咀嚼出我话中的含义,脸上便是青一阵白一阵,直盯着我好一阵才恨恨道,“生不如死?你以为只有你生不如死么?我那时也……”只是说到这里声音却硬生生止住,颤抖着嘴唇不再说话。
我静静看着太后,惊异地发现自己认为被恨意浸透的的那颗心竟颤巍巍地疼痛起来,竟脱口道,“当时怎样?”
太后没想到我会开口追问,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便把目光移到别处,慢慢道,“也曾生不如死。”
我听了默然,也曾生不如死,却为何最终形同陌路?有心转过身去不再言语,却忽然想起胤数次隐忍的怅然表情,便低声道,“既是这样……何不母慈子孝?”
太后听了神色复杂凄楚,看了我一阵终于冷声道,“你以为他真我当额娘吗?你知我曾多少次躲在墙角,多少次眼巴巴地看着他从眼前走过,他连声额娘都不肯叫。他那时心中只有……”
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却又戛然而止,空气冷冷地凝滞了半刻,她的声音却又变得淡然,“直到我有了胤祚……罢了,旧事何必再提,都过去了。”
太后的语气这时已经云淡风轻,我听了心里却是一阵尖锐的疼痛,都是些小事?她是……孩子的祖母啊。于是冷笑道,“直到有了六阿哥?后来又有了十四爷,娘娘便不再把皇上放在心上,所以要活生生地害死他的孩子作为报复?”
太后脸上的表情微微扭曲,似是极为挣扎地想要脱离我的这种控诉,不由恨恨道,“住口!不知深浅的贱蹄子,我害死他的孩子?你有什么资格替他诞小皇子?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告诉你,你趁早养好病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不然……莫要怪我不客气!”
我听了微微一笑,不客气?对于我来说还有比失去孩子更加心碎欲绝的事情吗?
太后看了我的神情似乎颇为生气,厉声道,“你究竟回不回十四那里?”
我眼皮也没眨就开口道,“除了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太后直直看了我半晌,目光尖锐而冰冷,而我却在这腾腾的杀气下安之若素地盯着头顶上方的帐子。
可仅仅过了眨眼的功夫,太后又忽然嗤嗤地笑出声来。
小小的一间屋子里这声笑显得有些突兀而尖利,我怔怔地看着她,虽诧异她这诡异的冷笑声,却实在不愿再和眼前这个阴鸷可怕的女人再说什么。
太后阴恻恻地笑了笑,神色间颇为自得,半晌和颜悦色地笑道,“难道……你也不在意皇上?”
卷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卷五 金风玉露一相逢 第一百五十八章 身陷永和宫(四)
卷五 金风玉露一相逢 第一百五十八章 身陷永和宫(四)
心中一片急速的冷意。好像让整个人在瞬间僵住了,甚而连身体中的血液都凝固了。我猛地抬起头来;直直盯着太后,完全无法消除心中的那种焦灼之意,简直恨不得揪着太后的领子问个清楚。
太后自然是阅人无数的人,看到我那极差的脸色,神情便愈发得意起来,笑道,“我还未接受皇上的徽号,你可知道?”
我愣了一下方才点点头,心里暗暗揣摩她这句话的含义。可不是吗,太后一直不肯接受胤禛所赐的徽号,这件事情在整个朝堂说不定是整个天下都成为了一个蹊跷的把柄。康熙身前并未对胤禛有特别的照拂和肯定,甚而连些许微弱的暗示都是指向十四的,现在皇太后又迟迟不肯接受徽号,还四处言称从未奢望过会成为太后,这又是多么险恶的一种暗示?
我的脑子里乱纷纷的,一颗心却为胤禛艰难尴尬的处境疼痛着,嫉恨太后心计的阴毒,又暗暗埋怨康熙把胤禛隐藏得太好。
然而想了一阵,心中仍旧渐渐明澈,于是我微微一笑。直视着太后道,“太后就不怕无颜面见先帝爷?”
这句话果然奏效,太后听了脸色瞬时变得煞白,两只手死死绞住帕子,嘴唇微微颤抖,锐利的目光却死死盯住我。
我不由打了个寒战,面上却仍旧乐悠悠道,“太后一定知道先帝爷明明属意的是皇上,您不愿意承认也没办法,只有先帝爷看得明白,十四爷,他根本当不了皇帝!”
太后被我最后这句话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那神情简直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
我默默舒了口气,这是我最后的筹码了,这位昔日的德妃一直极力扮演着贤妻的角色,悉心打理着后宫的庞杂事务,只是康熙最后也没有再立后,这大约也是康熙对孝懿皇后的一种纪念。只是在康熙的心里,胤禛的即位对于德妃来说或许算得上是个补偿,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康熙的这一安排并不是德妃所期望的结果,换句话说,她根本没有把胤禛看作像十四一样的孩子!
太后阴冷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哑声开口道,“他那样寡情冷淡的人,值得你这样做吗?”
我微微靠在床头,想到胤禛心里忽然变得那样柔软而安宁。他值得吗?当然!他从小就在我心里,他为我所做甚多,我几乎是他养大的,背我、带我玩、教我写字、教我念书识字……林几道说我聪颖不假,但他却不知胤禛早已暗中为我启蒙,因为他知道这样比能使我更得康熙欢心……寡情冷淡或者可以作为人们对他的评语,但他的寡情冷淡,却从不是对着我的。
关于胤禛,心中可想之事情太多,这样的胤禛,怎么会不值得?
太后见我脸上微微泛着笑意的神情十分恼怒,气冲冲得起身离去,待到门口时却忽然回头,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值得!”
太后言罢转身而出,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一般,又重重地瘫在床上,身上裹紧被子,却还是不由地一层层泛着冷意。
流产后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孱弱下来,梦里每每还是能见到我那无缘的女儿。每夜也自然是哭着醒来又睡去;身上还是落红不止,把脉嬷嬷的神色渐渐不耐而严肃起来,我看着她的神情,心里好像照了面镜子,知道自己这次是伤了元气,有时想提起劲却总是觉得没力气。
正倦倦地靠在床头发呆,心里一片灰蒙蒙暗淡淡,没有了孩子,我已经不再急着离开永和宫,其实见不到胤禛对我来说还算是一种安慰呢。
几个宫女忽然推门进来,不待我问什么就用绸绳绑了我的双手,又把一团帕子塞进我嘴里,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架着我下了床。
这是干什么?要杀我灭口杀便是了,也用不着这样,我想不明白太后的意思,冷冷一笑,便由着她们半拖半架着走出小屋。
我被宫女们半架半拖地走了一路,一直走到永和宫前厅通往后院的小门外,几个宫女才将我安置在角落里坐下来,接着又绑了我的双脚。
我暗笑着想,她们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