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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家事-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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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才把信投过来的。要不然的话,哪还会问我们两个老的意思?一早儿就会给贤哥儿把亲事定下了。”

是啊,婚姻要遵从父母之命,可没说要遵从祖父母之命。朱慕贤的爹娘就算不跟二老通报先定下亲事,朱老爷子和老太太难道能强逼退亲不娶吗?

那两口子……一个官欲熏心,能拿亲儿子做买卖,一个执拗护短,从来听不进别人一句劝告。朱老太太揉揉额角。

韩家那女儿朱老太太知道,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没嫁出去?是因为她幼时出痘落下了麻坑,因为这个缘故,脾气还很古怪,要不然能在家里一直耽搁到现在吗?老大为了谋求复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简直是要卖儿子啊。

至于大儿媳,她那甥女儿于佩姿虽然生得貌美,也没多少心机,可是从小失了母亲教导,任性刁钻,小气刻薄,再加上她娘是肺痨去的,不管于佩姿会不会象她娘一样将来也得这个病症,朱老太太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样一个孙媳妇。

如果这夫妻俩意见一致,怎么也不会来信问他们的意思。自打朱老爷子丢官闲置,大儿子也被人抓住错处免了职,就一直觉得自己丢官都是老父连累所致,没好声气。在家里闲着就要生事,与老2甚至是三房的孤儿寡妇争势争利……

朱老太太忍不住叹气。

有道是好儿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她和老爷子两个人要强了一辈子,结果儿孙却这样没出息,生生的打脸。

他们争产,朱老太太老俩口可以退避。可是孙子的终身大事,万万不能让他们胡来。老大想给儿子定亲,也绕不过他媳妇。两人狗咬狗的争执不下,这会儿倒想起老爹老娘来了。儿子信上说,娶了这个媳妇,对朱慕贤大有好处,媳妇的爷爷是吏部大员,当孙女婿的哪能不混个一官半职的?口气那是相当的恳切,但朱老太太十分了解他。这信上的话,倒也不是假话,只要把孙女婿的官换成孙女婿的爹来当,这才是称了老大的心如了他的意。

媳妇的信上说得更加恳切,说念着和去世妹妹的情谊,外甥女儿没有亲娘做主,将来难嫁好人家云云。朱老太太也承认,于佩姿没了亲娘着实可怜。但是女人的同情心,都是有限度的。涉及到自己的丈夫,儿子,孙子的时候,当然全然为自己人着想。且不说大儿媳妇想聘自己的外甥女儿进门,其中有多少想着两人联手把持朱家。就说于佩姿那脾性谈吐,还有她母亲的病……朱老太太就绝不能答应。虽然于佩姿现在并没有露出什么病兆来,可是她一年到头不管真假,总是小病不断,延医吃药,无事还要生非,这样的孙媳妇谁想要?

说句不好听的,谁家娶媳妇不是指望着媳妇做牛做马兼传宗接代来的?谁是为了娶个观音回家供着?

“老爷子呢?”

“去和主持大师下棋了,还没有回来呢。要让老黄去请么?”

“算了,不用去,等晚上再说吧。”朱老太太把手里的人信一搁,信纸轻飘飘的落在桌上。

当爹娘的给儿子的婚事做主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他们当祖父母的,毕竟隔了一辈,纵然的反对,也很有限。不找姓韩的姓于的,还有姓刘的姓张的姓李的姓王的……对长子和长媳的选择,朱老太太从不乐观。

瞧瞧儿子信上说的,真是格外的冠冕堂皇。

以前丈夫能压得住儿子,可是现在……

外头又林领着弟弟妹妹吃完了肉,细心的在溪边洗过手,又掏出手帕给他们擦了嘴巴,才施施然的回来了。

其实李老太太是什么人哪,一靠近一说话,就能闻见点儿肉味儿了。这卤肉多香啊,就算漱口也压不下去。

但是孩子难免嘴馋啊,李老太太只是一笑,有些事儿嘛,该糊涂时就要糊涂。李老太太不但没揭穿,还若无其事的让人泡麦仁茶来给他们喝,那个消食。

天色近晚,太阳已经落到山后头去了,暮色四合,晚鸦归巢,寺里的和尚敲起钟来。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的在山间回荡。晚饭是粥,清炒素虾仁,素鱼翅,还有另两样素菜。下午姐弟三个都垫过了肚子,晚饭就不大吃得下去。李老太太一笑,吩咐他们晚上别出屋子,早些睡。

朱老太太胃口也不好,虽然朱慕贤说了好几个笑话儿,朱老太太也很捧场的笑了,但是有年纪的人,本来胃口也好不到哪儿去。

瞧,这样上进、又孝顺的孙子。

吃过了饭,上了茶,朱老太太才把信拿了出来。

朱老爷子把两封信都看过了,他多年宦海浮沉,当然没有如老妻一样怒形于色。

“贤哥儿呢?”

“说是书院里先生布置了两篇功课,用功去了。”

说起孙子,朱老太太自然是满心的赞许。但再一想到他那对不成器的爹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要压服儿子,朱老爷子还是有办法的。毕竟大儿子有所求,既然有所求,就有弱点任人拿捏。

不过这个儿媳妇,她可不大通情理,跟她晓之以理是没用的。

那就只能诱之以利了。

第七十三章 夜话

  朱老爷子给儿子的回信并不太长,只写着,县试在即,朱慕贤当一心应考。考中之后,这说亲的底气自然再添三分。这些不过是套话,朱老爷子也知道这些打动不了大儿子,关键还在后头。信尾轻描淡写的添了句,韩主事混迹官场二十来年,不过由八品升到了从六品,现在的差事还是个暂署的。他两个儿子到现在还都没混上品级。

人们常把官和吏混在一起说,但是官和吏是完全不同的。韩家那两个孙子就只不过是小吏,根本算不上是官。

瞧,人家就算能提拔,肯定先提拔自家人吧?自家儿子孙子还憋着呢,能提拔孙女婿和亲家公吗?只要有机会,人家为什么不把自己儿孙提携起来?可见能力十分有限,别是画个大饼给你,等女儿一嫁出去,人家应承的事情就不兑现了——以韩家子孙的现状来看,这兑付能力值得怀疑。

朱老爷子相信大儿子会做出明智的判断。

知道对方不过是给一个空头许诺,他绝不会拿儿子去做赔本买卖。

至于大儿媳妇那边,则是朱老太太出马,给她的信也不长。朱老太太压根儿一句废话没有,她只问,于佩姿能有多少嫁妆。

以于家现在的状况,别人不知道,朱老太太是心中有数的,相信大儿媳妇也是心知肚明。于家已经连外面的光鲜都快维持不住了,就算有钱,她父亲和她继母,能给她出多少嫁妆?能凑出八抬吗?现在朱家大房二房三房争产,大房理当会分得多,二房三房分得少。而朱慕贤也有兄长,将来他和他兄长分家,他能分多少?倘若媳妇再没钱,两口子一起捱穷么?

若是换一个人看这信,肯定会想,我儿子自己有本事,干嘛需要靠媳妇的嫁妆?

但是朱老太太了解自己的儿媳妇,她绝不会想着这个,而会想着,平白能得媳妇的嫁妆钱,那为什么不去得呢?长子承继家业,小儿子分家是一定会吃亏的。那就一定得给他寻个嫁妆丰厚的媳妇,要不然儿子下半辈子怎么办?

于佩姿当然是她的外甥女儿,嫁进来了当然和她一条心。但是于佩姿能有多少嫁妆?八抬?十二抬?能不能折出五百两银子来?

朱老太太相信大儿媳妇心里能算得过来这笔账。

她要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外甥女儿,想让她将来有个依靠能过得好,那当然不会在意她嫁妆的多少。

是或不是,这信送回去京城去,就能看得出来了。

朱慕贤丝毫不知道父母和祖父母因为他的婚事在费心劳神。他今天接着了杨重光的来信,信上倒是说在安州一切都好,姨母待他很是热心周到,姨丈还给他寻了一位先生,现下也正在备考。姨丈已经给他办妥了落籍的事,他不必再回原籍,可以直接在安州应试。

朱慕贤松了口气,只要落了籍,其他的事就都好说了。

山间风大,吹得窗扇咯吱咯吱作响。松涛阵阵,铜铃铁马叮当作响。风把桌上的信纸吹落在地,他俯下身去捡起,灯忽闪了两下,被风吹熄了。

屋里顿时一团昏黑。

朱慕贤摸到砚台,拿过来压住了信纸,然后起身去关窗子。

他在窗边站住了。

外面的天空并非是漆黑的,而是一种极深的蓝,满满的撒着星星。天河横跨过天幕,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声。

他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在这样的时候,让人分外感觉着天地广阔无垠,而自身渺小如芥子。

朱慕贤没急着关窗子,站在那儿出了一会儿神,隔着墙,隐约听见墙那边有人说笑。女子的声音柔和清脆,在这样静的夜里,听起来似真似幻,很不真实。

朱慕贤一下子想起在野谈话本里看过的狐精鬼怪的故事,然后才恍悟,哪有什么鬼怪,墙那边的院子里住的正是李家一家人。

因为住得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朱慕贤对李家姐弟已经十分熟悉了。又林,玉林,德林,连最小的还不会走路的那个老幺也时常能见着。

他聚精会神地倾听。墙的那一边,玉林正对又林求恳:“姐姐,说个故事吧。”

又林摇了摇头:“不早啦,你们该睡了,快回屋去。”

德林也不甘心去睡:“姐姐,讲吧,就请一个。”

两个小的一边一个拉扯她的袖子,可怜巴巴的撒娇摇晃。又林被晃得实在无法坚定立场,只能举手讨饶:“好好好,只讲一个。讲完你们可得去睡觉。”

两个小的欢呼一声,玉林说:“姐姐,讲鱼姑娘。”

德林反驳:“不要听,要听虎大王。”

又林笑吟吟的看两小争执起来,小英端来了洗好的葡萄,又林洗过手,把葡萄皮剥开,左边喂一口,右边喂一颗,再往自己嘴里填一颗。

德林毕竟比玉林小,男孩子又天生没有姑娘家口齿伶俐,争不过她,一急,冲口说:“你要听那些不正经的怪话,我就告诉祖母去!”

玉林顿时愣了,又林也愣了,手里的一颗葡萄捏滑了,骨碌碌滚落到地上。

“你说什么?”又林回过神来,沉声问他:“你再说一次?”

德林瞪着眼,他是不服气的,但是眼前长姊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纵然还不太懂事,也知道那话不能乱说。

又林放缓了声音:“刚才那话,你听谁说过?”

“没……没有听谁……”

“那你怎么说玉林要听怪话呢?什么是怪话,你明白吗?”

德林讷讷地说不出来,只能摇头。

“那姐姐还要给你们讲呢,姐姐讲的也是怪话吗?”

德林忙说:“那怎么会。”

德林一个小孩子,整天还不出门,能从哪儿听到这些话?

李老太太是不会说的——纵然她心里百般硌应玉林生母的出身,她也不会说这种话。

德林身边儿伺候的人,有四奶奶的人,也有李老太太的人,谁知道是哪一个说这种话?

既然在德林身边说了,谁知道玉林身边有没有人这样说?

“这样的话不好,以后不能再说了。若是有人和你这样说,你也该喝斥反驳回去才对。”又林耐心地劝说:“你是男子汉,我们姐妹现在靠着父母,将来要靠你护着我们,替我们撑腰说话。要有别人欺负我们,谁能替我们出头?还不是得靠你和小弟?别人说坏话,你怎么能轻信?你怎么能和旁人一起欺负姐妹呢?”

德林大感惭愧。他现在读的书无不是在讲孝悌友爱忠义节烈的,被姐姐这样说,他顿时想起,自己做的可和圣贤书上讲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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