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宅门-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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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秀玉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抽着鼻子道:“娘莫非已知道了?”
金林氏用手指卷起袖子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说道:“娘都知道了,你爹也都知道了。你日里昏迷着,不晓人事,那李大少爷已派人上县衙打探得一清二楚。那刘阿三,是后脑遭受重击致死。县老爷不过听了人家举报,说昨儿个你同沐生先后都与那刘阿三起过争执,偏巧都曾拾了砖头砸伤他脑袋,这才拘了你弟弟,又传你问话。好在昨日李大少爷在咱们家,这就叫有钱能使鬼推磨了,衙门的人看在李家面上,才没将你也关了。”
金秀玉吃惊地张大了眼。
“那沐生呢?沐生怎样了?”
在她背上抚mo的手顿了一顿,金秀玉顿时心一提。
“唉……”金林氏愁容满面,半晌不语,最终叹了一口气。
金秀玉一把攥紧了她的手,慌道:“沐生他……”
金林氏回过神来,忙道:“莫慌莫慌!沐生还未曾获罪。只是据那探得消息的李家人所说,沐生比你麻烦,你虽也砸了刘阿三,却只是轻伤,刘阿三尚有气力与沐生和福禄争吵;而沐生与福禄同刘阿三打架,砸伤他后脑,不过是他死前一会功夫的事。刘阿三到底是不是被他砸伤致死,还需县衙查访清楚。”
她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像是连自己都失去了信心。
金秀玉听她声音有异,不由仔细看了看,见她眼圈发红,泪珠就在眼眶里打滚。
回想方才所言,以金林氏平日的质素,哪里能将整件事说的如此头头是道,必是父亲金老六教会了她这些话儿,专门说来安慰她这个病人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顿时又是一沉。
难道,刘阿三当真是被沐生砸了后脑,伤重致死么?
前世看过的推理剧中,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形,人脑最是复杂,被重物击伤后,不一定当场死亡,或等颅内出血,最终致死。
会不会是沐生一时失手,令刘阿三伤上加伤,最终一命呜呼?
金秀玉越想越心慌,不由也红了眼睛。
耳里听到压抑的啜泣,原来金林氏想到难处,已是哭了出来。
“娘……”金秀玉不安地叫了一声。
金林氏说了那许多话,不过是丈夫金老六的教导,实则自己心里也是没底,如今越想越害怕,终于忍不住哭道:“豆儿啦,若是你弟弟当真杀了人,那可是杀头的罪名!咱们金家就这一根独苗,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娘可怎么活……”
金秀玉泪珠滚落,握住了她的手,只是哭,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沐生啊,我的沐生啊,你可要疼死为娘了……”
“我死后还有什么面目去见金家的列祖列宗……”
金林氏越哭越想越伤心,渐渐嚎啕起来,惹得金秀玉也无可抑制,痛哭失声。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之际,未察觉声音越来越响,已是透出门去。
“吱呀”一声门轴响,金老六披了衣服进来。
“叫你看着豆儿,你怎么倒大哭起来!”
金老六几步走到床边,将金秀玉从金林氏的怀里拉出来。
“爹……”金秀玉转而抱住了父亲。
“哭啥!你弟弟的事儿,还有转机,有爹在,天塌不下来!”
金老六声音沉稳。作为一家之主,他是母女俩的主心骨,他的话有着奇异的力量,母女俩听了,都慢慢止了哭声。
金林氏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搭搭说道:“有什么转机,你倒快说。”
金老六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道:“啰嗦什么!沐生是我儿子,我能看着他死?明儿个我自有计较,你只管把心给我放回肚子里,再有哭天喊地这般晦气作为,看我不大耳瓜子抽你!”
金林氏抽着鼻子,扁着嘴,委委屈屈地抹干泪水。
金老六放开金秀玉,将她扶回枕上,柔声道:“好好睡上一觉,你弟弟的事,爹自有办法,绝不会让他出事!”
金秀玉仍是握住了他的手,不肯放开。
“今儿个李大少爷已同我通了气,说沐生的事虽还没有定论,但经他打点,倒是脱罪的可能性大。你只管放宽心,李家那可是淮安城的土皇帝,李大少爷想保个人,那还不是易如反掌。你昨日在县衙不是也见识了,连县老爷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金秀玉定了定神,想起昨日县衙问话,刘师爷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知县既是要巴结李承之,绝不可能将有可能成为他小舅子的沐生给问了罪。这么想着,她心中果然安稳了许多。
金老六见她已稳住了心神,便替她盖上了被子。
金秀玉毕竟是刚退了烧,身体还虚得很,哭了一场,如今一松懈下来,浑身上下都软如棉絮,闭上眼睛,不久便沉沉睡去。
金老六扯了金林氏,悄悄退出房去,替她关上了门。
天色亮得极快,金老六和金林氏夫妻二人哪里有心思睡觉,不过是眯了一会,东方一擦白,两人便起了床。
金林氏下厨做早饭,金老六则直接出了门。
出了豆腐坊,到了东市大街,他直接雇了马车,便往西市而去。
上县衙打听,还不如上李家来的有效。
公鸡打了第三次鸣,金林氏的饭做好了不过一刻,金老六便回到了金家小院,脸色沉沉,却并不能看出喜怒来。
金林氏端了早饭上桌,替他盛了粥,又掰了饼子,看他吸溜喝了第一口,最终还是没忍住。
“他爹,李大少爷怎么说?”
金老六抬起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喝粥。
金林氏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将饼子往桌上一扔,大声道:“你个天杀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与我卖关子!是死是活,倒是给个痛快话!”
金老六慢慢地嚼着嘴里的食物,喉结上下一滚,咽了下去。
金林氏两眼几欲喷出火来。
“今儿胆子倒是肥了,敢同我瞪眼珠子。”
金老六凉凉的声音几乎让金林氏憋过气去。
“那是我儿子!我儿子!你倒是快说,他到底怎样了?”
金林氏如今也是豁出去了,拿手拍着桌子,大叫大嚷起来。
金老六只拿眼睛看着她,一个字也不说。金林氏拍了半日,无力地垂下手来,喘着粗气瞪着他,像要吃人。
金老六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
“过了午时,衙门便放人。”
第三十六章 难得的一家子温情
“当真?!”
金老六抬了抬眼皮子:“李大少爷亲口所说,还能有假?”
金林氏忙不迭摇头:“既是李大少爷说的,必是板上钉钉,再没有更改了。”一面说着一面已笑得咧开了嘴。
金老六不耐地摆手,嫌弃道:“去去去,瞧你这德性,真上不得台面。”
儿子没事了,金林氏正高兴着,哪有工夫与他计较,不过撇了撇嘴,说声:“我去告诉豆儿,好叫她放心。”
她快手快脚盛好了一碗粥,洒了小菜,拿了半张饼子,一路快步进了西厢房。
金秀玉刚刚醒来,还未来得及洗漱。
金林氏一阵风似的进了门,咋呼道:“起来了哟!你等着,娘给你打水洗脸。”
她将早饭往桌上一放,从脸盆架子上拿了盆子,旋身出了门。
金秀玉愣愣地抬着手,衣襟上半颗盘扣还未扣完。
这妇人是怎么了,夜里还哭天抹泪,今早便兴高采烈,这转变也太快。
莫非,莫非是沐生的事情有转机了?
金秀玉眉头一挑,正好见金林氏端了水进来,抢上几步,几乎贴住了她的后背。
“娘,是不是沐生没事了?”
金林氏转过身来,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可不是!你爹一大早上李家打听来的,李大少爷亲口所说,过了午时,衙门便放人。”
金秀玉眼睛一亮:“当真?!”
金林氏才被金老六嘲笑,如今也学了他的模样,翻了翻眼皮子,道:“李大少爷说的,还能有假?”
金秀玉点点头,李承之那人,是信得过的。既是他这么说,那沐生定是没事了。
她这一高兴,胸中一股浊气散出来,却不由咳了几声。
金林氏忙道:“可是嗓子难受?”
她平日里最是粗心大意,如今得知喜讯,倒是比平日细心了许多。
金秀玉用手背抚了抚颈子,清了几声嗓子,道:“许是昨日发烧的缘故,吞咽时仍是有些干涩疼痛。”
“你且先洗漱,将早饭吃了,我给你煮碗梨子冰糖水去。”
金秀玉伸手握住她的手臂,道:“不忙,你且与我说说,衙门既要放人,是不是沐生无罪?这事情却是个什么说法?”
金林氏愣了一愣。她只顾着儿子有事无事,听得今日放人,已是高兴至极,却不关心到底是怎么个说法。如今女儿一问,又显得她稀里糊涂,不由不耐地挥手道:“一早忙到现在,哪有工夫问这个,你且问你爹去。”
她忙忙地拂开女儿的手,后脚打前脚跟,快步出了门。
金秀玉无奈地叹口气,这母亲,果然只有糊涂的。
她挽了袖子,拿青盐和猪鬃毛刷,刷了牙,又仔仔细细地洗了脸,这才坐下来吃了早饭。许是心中高兴的缘故,虽然喉咙仍然疼痛,早饭却仍显得香甜。
将空碗拿回厨房,却不见金老六的人影。
金秀玉问道:“爹呢?”
金林氏正在刷碗,头也不抬,随口道:“出门买菜去了。”
金秀玉顿时瞪大了眼睛:“今儿个日头打西边出来了!竟然是爹去买菜?”
金林氏嗤了一声,道:“小孩子家,却是不懂了吧。这豆腐坊凡认识咱们家的,人人知道沐生惹了官非,闻讯担忧的也便罢了,可恨的是还有那讥讽吐槽的,哼!如今你弟弟平安无事,你爹总要宣扬宣扬,好叫人知道,咱们家沐生可是清清白白,没有半点罪名。”
她说的有理,金秀玉不由点头赞同。
有锦上添花,也有落井下石,人哪,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怪心肠。
刷完了锅,金老六还未回来,今儿个这样的日子,金林氏必是无心做蜡烛的,然干等着,却也焦心,便干脆拿了针线篮子出来,坐在枇杷树下纳起了鞋底子。
金秀玉前世今生,两辈子赶一块,也没纳过鞋底子,也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看新鲜。
“可要学习?这女人,若是纳得好鞋底子,却也是旁人不及的一门好手艺,最能得丈夫公婆欢喜。”
金秀玉看了看她手上粗粗的线,还有那厚厚的鞋底,有点心虚。但想到,若是将来要同自己过一辈子的丈夫,脚上穿的鞋都是自己一针一线纳出来的,光那份心意,便叫人窝心。
“那你教我。”
金秀玉挪了挪凳子,又靠近一些。金林氏便一字一句同她讲解起来。
正说着,院门开合,金老六拎着一篮子的菜进来,鱼肉蛋蔬,样样齐全。
“娘俩个好兴致!”
金秀玉抬头叫了一声爹;金林氏也抬了抬眼皮子,瞟了金老六一眼,抿了抿嘴。
他走近来,瞧了一眼鞋底子,又看了看金林氏,转而对金秀玉淡淡说道:“你娘旁的本事没有,只这纳鞋底子的手艺倒拿得出手,当年你奶奶便最是夸赞的,你若想学,便要真心真意学习。”
金林氏面无表情,手上继续着动作,只是眼角露出了一丝的笑意。
金秀玉大声应着父亲,眼睛却瞟着母亲,捂嘴偷笑了几声。
金林氏面上确实微微有点发烧,拿眼睛瞪了女儿一眼,将手上的活计往针线篮子里一扔,说道:“笑什么笑,还不快将菜篮子拿去厨房,眼看着晌午就到了,早点准备午饭是正经。”
“是!女儿遵命!”
金秀玉笑着福了一大福,从父亲手里拿过菜篮子,欢快地往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