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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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止他,到时,他可就当不成拯救切斯特磨坊镇的男孩,而只会变成帮牛的乳房涂了一整年药膏的男孩了。没错,而且在头一个星期里,他还会因为屁股被狠揍一顿而无法坐下,因此只能跪着干活。最后,别人则会想到这个原本属于他的点子,把功劳给全都抢走。
于是,他从帐篷沿对角线的方位,直接朝五百码外的穹顶驶去,并选择干草堆那里的撞车事故地点,作为之后的停车位置。他知道,那里一定能靠着掉下来的鸟尸辨认位置。他看见在那里站岗的士兵朝着引擎轰轰作响的全地形卡丁车转过身,听见周围群众与那群祈祷者对他发出的警告呼喊。赞美歌的歌声,就这么杂乱无章地停了下来。
最糟糕的是,他还看见父亲正朝他挥舞着那顶买农具赠送的肮脏帽子,朝他大喊而来:“该死的罗瑞!你快给我停下来!”
罗瑞已经没办法停下——要当个好孩子吗?——而且也不想停下。全地形卡丁车撞上了小丘陵,反弹力道使他弹离座位,只剩手还抓着方向盘,同时还发出了年轻人才有的笑声。他头上那顶帽子早已落在后方,而他甚至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的。全地形卡丁车斜向一旁,总算停了下来。几乎就在同时,一名身穿迷彩服的士兵也高声叫他停下。
罗瑞照做了,接着差点就以翻筋斗的方式飞越雅马哈卡丁车的把手。他忘了把该死的排挡杆打到空挡,结果车子朝前方斜去,着着实实地撞上穹顶,就这么熄了火。当车子撞上时,罗瑞还听见了金属撞击与大灯破掉的声响。
那些士兵因害怕被全地形卡丁车撞上(毕竟他们的双眼看不见那个足以抵挡巨大撞击力道的物体),全都跑到两侧,在人墙中间留下一个大洞,使罗瑞正好不用开口叫他们让开,以免穹顶破裂所可能引发的爆炸波及他们。他想当个英雄,但也不希望过程中会伤害、甚至害死任何一人。
他得快点才行。最接近停车地点的人潮,是位于停车场与围绕在夏季特卖会帐篷这两个地方的那群人。他们正飞快地朝这里奔来。他的父亲与哥哥也在那群人之中,不断朝着他大喊,完全无视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罗瑞从橡皮绳中抽出猎枪,枪托顶在肩上,瞄准前方地上躺有三只麻雀尸体的隐形屏障。
“不要,小鬼,别干傻事!”一名士兵大喊。
罗瑞完全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因为他知道这不是傻事。此刻,从帐篷与停车场跑过来的人离他更近了。有人——那个人是莱斯特·科金斯,他跑步的表现要比弹吉他的技巧好多了——大声喊着:“老天在上,孩子,别这么做!”
罗瑞扣下扳机,但没有开枪,只是试射一下罢了,保险装置还是开着的。他回头看了一下,看见那个讲道时激动无比的高瘦牧师,飞快追过了他那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的父亲。莱斯特的衬衫下摆掉了出来,在身后飞舞着,同时双眼还睁得老大。蔷薇萝丝餐厅的那个厨师就跟在他身后。
两人此刻已离他不到六十码,那牧师的速度,看起来简直就像汽车挂上四挡一样。
罗瑞用大拇指关掉保险装置。
“不,小鬼,别这么做!”那士兵再度大喊,同时张开双手,在穹顶另一侧蹲了下来。
罗瑞完全没理他,只专心在自己的伟大计划上头,接着开了一枪。
这一枪堪称完美,但对罗瑞来说,却是件最为不幸的事。高速射出的弹头正中穹顶,接着弹飞开来,像是一颗绑有绳索的弹力球往回弹去。
罗瑞并未马上感到痛楚,但当两块细小的子弹碎片弹进左眼,穿进他的大脑时,一阵强烈的白光顿时涨满了他的视线。鲜血喷涌而出,当他跪在地上、双手抓着脸时,鲜血自他指缝间不断涌出。
癫狂、眼瞎、心惊
12
“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那名男孩发出尖叫,让莱斯特马上想起了先前他用手指随意插入的《圣经》内容:癫狂、眼瞎、心惊。
“我看不见了!我瞎了!”
莱斯特扳开男孩的双手,只见罗瑞的眼窝一片鲜红,至于眼球剩下的部分,则在他脸颊上悬荡着。当他把头转向莱斯特时,眼球剩余的部分掉到了草地上头。
有那么一会儿,莱斯特用双手紧抱着男孩,直至男孩的父亲抵达现场,把他拉开为止。这就是了,这是必然发生的事。莱斯特犯下了罪,并请求上帝指引。上帝的确这么做了,还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如今,他知道该做什么了。唯有这样,才能弥补他在詹姆斯·伦尼唆使之下所触犯的那些罪行。
一个眼瞎的孩子,为他显示了该走的路。
这并不算糟糕
1
生锈克·艾佛瑞特后来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所能清楚记得的景象,只有科金斯牧师那肤色如死鱼般苍白的赤裸上身,以及明显的肋骨痕迹。
但芭比——或许是因为他身怀寇克斯上校再度交付给他的调查任务——则看到了一切。而他记得最清楚的,并非科金斯脱掉上衣一事,而是马文·瑟尔斯朝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歪了歪头——不管是谁,都认得出这动作的含义:我们的事还没完,老兄。
至于在场每个人都记得的——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他们清楚地意识到切斯特磨坊镇当下所处的形势——是那父亲拥着自己鲜血满面的不幸儿子时发出的哭喊,以及母亲吃力地拖着那超重六十磅的身躯,一面走向事发现场,一面不停大声尖叫的话语:“他还好吗,奥登?他怎么了?”
芭比看见生锈克·艾佛瑞特推开围在男孩四周的人,加入跪在那里的奥登与莱斯特之中。奥登紧拥着儿子,而科金斯则在一旁看着,嘴巴像是门链松脱的门板般张得老大。生锈克的妻子就在他身后。生锈克在奥登与莱斯特之间跪下,尝试拉开男孩捂住面孔的双手。奥登——芭比认为,奥登这么做并不奇怪——迅速揍了他一拳。生锈克的鼻血流了出来。
“不!让他帮忙!”助理医生的妻子大喊。
琳达,芭比想,她的名字是琳达,是个警察。
“不,奥登!不!”琳达把手放到农夫肩上,他转过身,显然准备也想给她一拳。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处于动物保护自己孩子的天性中。
芭比往前移动,想在农夫挥拳时接住那拳,接着又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方式。
“医护人员来了!”他大喊,插进他们两人之中,试着不让琳达待在奥登的视线内。“医护人员!医护人员来——”
芭比的衬衫领口被人往后一扯,整个人转过身去。他认出对方是马文·瑟尔斯——小詹的死党之一——并察觉他身上还穿着别有警徽的蓝色制服。这可真是最糟的情况,芭比想。仿佛是想证明芭比是错的,瑟尔斯朝他脸上揍了一拳,就像那天晚上他在北斗星酒吧的停车场里做的事一样。他一开始瞄准的可能是芭比的鼻子,但却没有打中,只正面击中了芭比的嘴唇。
瑟尔斯缩回拳头想再来一记,但杰姬·威廷顿——马文那天最不想搭档的对象——在他出手前便抓住他的手臂。“别这样!”她大喊,“快住手!”
有那么一刻,事情简直不知会如何收场。然而,奥利·丹斯摩紧紧跟着他那不断抽泣、气喘吁吁的母亲走了过来,自他们两人中间穿过,还撞到了瑟尔斯,使他后退了一步。
瑟尔斯放下拳头。“好吧,”他说,“但你人就在犯罪现场里,王八蛋。不然就是警方办案现场,你爱叫什么都行。”
芭比用手掌抹了一下流血的嘴唇,心里想着:这并不算糟糕,不算糟糕——而是恶劣到了极点。
这并不算糟糕
2
关于上面这件事,生锈克只听见芭比喊着“医护人员”的部分而已。接着,他便自己说了下去“我:是医护人员,丹斯摩先生。我叫生锈克·艾佛瑞特,你认识我的。让我看看你的儿子。”
“让他看看,奥登!”雪莱哭喊,“让他救救罗瑞!”
奥登松开了他的儿子,罗瑞在他膝上前后晃动,流出的鲜血浸湿了他的蓝色牛仔裤。罗瑞又再度用手捂住了脸。生锈克拉开他的手——尽可能轻轻地、轻轻地。他希望情况没他担心得那么糟,但却发现那孩子的眼窝伤势严重,里头不仅是空的,还在不断涌出鲜血。眼窝后方的大脑也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这情况从他眼窝中空无一物、却仍毫无知觉地望着天空的模样便可看出。
生锈克正准备要脱掉衬衫,但牧师已抢先一步。科金斯的上半身不断冒出汗水,正面苍白消瘦,背面则布满交错的红色伤痕。他把衬衫交给了生锈克。
“不,”生锈克说,“撕开,要撕开才行。”
莱斯特一开始还搞不懂他的意思,接着才用力把衬衫中间给扯破。这时,其余警方人员抵达现场,一些正职警员——亨利·莫里森、乔治·弗雷德里克、杰姬·威廷顿、弗莱德·丹顿——正朝那群新的特别警员大喊,叫他们协助围观群众后退,以便让出更多空间。那群新手充满热情地照做不误。有些好奇的围观群众被推倒在地,其中也包括了知名的贝兹娃娃拷问者珊曼莎·布歇。
珊曼莎用育婴背袋背着小华特,当她跌坐在地时,母子俩都大声哭了起来。小詹·伦尼跨过她,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一把揪住罗瑞的妈妈。
要不是弗莱德·丹顿阻止了他,他差点就会拉着这名受伤孩子母亲的脚,把她给拖离现场。
“不,小詹,住手!她是那孩子的妈!放开她!”
“警察施暴!”珊曼莎·布歇倒在草地上大喊,“警察施——”
同样是彼得·兰道夫掌管的警察局所聘请的新警员乔琪亚·路克斯与卡特·席柏杜一同抵达现场(事实上,他们两个还手牵着手)。乔琪亚用脚朝珊曼莎的一边胸口推去——那力道还不算踢——开口说:“嘿,男人婆,给我闭嘴。”
小詹放开了罗瑞的母亲,跑去与马文、卡特、乔琪亚站在一块儿,四个人一同瞪着芭比。小詹看了自己人一眼,觉得这厨子对他们来说,就像只挥之不去的讨厌苍蝇。他心想,要是能看见芭比被关在懒虫山姆的隔壁牢房,肯定超爽。同时他也认为,他命中注定要成为警察。这份工作肯定对他的头痛有所帮助。
生锈克接过莱斯特扯破的衬衫,又再度扯成一半,把其中一块盖在男孩脸庞外露的伤口上,随即改变主意,把布交给男孩的父亲。
“压着——”
由于他鼻子的伤势,血都流进了喉咙里,让他很难开口说话。生锈克清了清喉咙,转过头去,将半带着血的痰吐到草地上,再度尝试开口。“孩子爸爸,压着他的伤口,要往下压。然后把另一只手放到他脖子后面,用力捏紧!”
虽说奥登·丹斯摩一脸茫然,却仍听命行事。
暂用绷带马上变成了红色,但他似乎不为所动。
有事可做让他冷静多了。通常都是如此。
生锈克把剩下那块衬衫碎片朝莱斯特丢去:“再撕!”他说。莱斯特开始把碎片撕得更小块。
生锈克放开丹斯摩的手,拿开第一块碎布,那块碎布已无法吸血。当雪莱·丹斯摩看见空无一物的眼窝时,尖叫了起来:“喔,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彼得·兰道夫慢跑抵达这里,不停地喘着气。
但尽管如此,